1.胎穿
王駿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睡得很沉很安心,他都不願醒來。
漸漸地,他偶爾感覺到有人透過被子在叫他起床,聲音溫溫柔柔的。又像是有很多人在他房間外面開Party,隔着一堵牆,都聽到模模糊糊的樂聲和人來人往的喧囂聲。這個時候,王駿不由想起了隔壁那個老愛在三更半夜飆歌的小鬼,他惱火地想,這些擾人清夢的討厭鬼!等我……zzzZZZ
好吧,他大概真的是太累了,精力甚至不足以用來發怒,他只是動了動手腳,就陷入了黑甜的夢鄉。直到有一天,一股巨力向他襲來——
狗屁的夢鄉啊摔,老子居然在娘胎里呆了好幾個月,怪不得怎麼睡也睡不醒!被那股巨力擠出娘胎的王駿悲憤地想,我不過是在自家床上睡個覺而已,怎麼就穿越了?!我剛買的□□泡麵還沒開箱呢!我還沒來得及教訓隔壁的小鬼頭呢!(>_<)
zzzZZZ……
顯然嬰兒的大腦不能支持王駿同學那過於活躍的思想,為了防止CPU過熱,它關機了。可憐的王駿,去向周公抗議吧。╮(╯_╰)╭
約兩年後。
榮國府的小花園。
一個粉嫩的小孩蹲在一株怒放的菊花前,着淺綠色對襟粉色裙襖的十六七歲的少女低頭靜默地站在一旁。那個小孩就是王駿。現在他的名字叫賈瑚。
根據娘親賈劉氏的話,賈瑚出生在冬日,滿月過後就是新年,所以只過了兩年多,他卻已經四歲(虛歲,小孩一出生就是一歲,過個年兩歲,再過兩年,就是四歲)了。
四歲的賈瑚在賞花。
那恣意粲然的淡黃色花朵上層層疊疊的花瓣,有種繁複的美,那張牙舞爪的氣勢,倒不像是在深秋,倒像是在生機勃勃的夏天。這是菊花。
“夏荷,去把母親桌上的那個景藍色的美人觚拿來。”賈瑚忽然開口道。
夏荷不敢怠慢。哥兒年紀雖小,人卻不好糊弄。她低低地應了聲是,就快步向後退下。夏荷抬頭張望,這只是榮府內花園很小的一角,幾乎沒什麼人會來。夏荷找不到人替她去通知夫人那邊的丫鬟,她跺了跺腳,小聲罵道:“這些小蹄子,要用人時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只好親自跑一趟。
“母親。”賈瑚正要去母親房裏,卻在路上看到一群丫鬟媳婦簇擁着的一美婦,他眼前一亮,急忙小步跑過去,他仗着年紀小,便沒有行禮,只是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就撲了過去。
那美婦鴨蛋臉面,柳葉眉毛,鼻膩鵝脂,削肩細腰。正是賈劉氏。她抬眼便看到小孩一顛一顛地向她撲來,不由展開了笑顏。她抱起小孩,看着後面跟着的兩個大丫鬟。
一個提着裝着修剪花枝的小剪刀等工具的小籃子,那是沉穩些的夏荷。一個抱着一瓶花,仔細一看,那瓶子正是她房裏用來插花的美人觚。兩人見着大夫人,齊齊屈膝請了個安。
賈劉氏向她們點了點頭,抬腳就走,邊走邊問她懷裏的賈瑚:“瑚兒,花是哪來的?”
賈瑚回道:“我在小花園裏摘得。”說完又補充道,“我見它長得極好,開地爛漫,便想帶回來也給母親看看。”
賈劉氏笑得合不攏嘴,誇他有孝心。賈瑚默默地聽着,時而抬頭咧咧嘴,表示自己被誇獎很開心。
轉眼就到了大房所在的院子。母子兩又說了些話,喝了杯茶,休息一會兒。賈劉氏就開始教賈瑚念詩。
不得不提一下這裏的語言,聽起來有點像是地方上的方言。它既有有短而促,長而緩的音節,又有高聲低聲之分,說起話來真的就像唱歌一樣好聽。前輩們穿越后很快就和土著毫無障礙地交流,這在賈瑚看起來是很不可思議的。他是胎穿,也就是這一年來,才漸漸地聽得懂這裏的話,會寫一些字了。
好在文字是繁體字,賈瑚勉強看得懂。學了幾首詩,掌握了讀音后,賈瑚很快就把它背了出來。賈劉氏高興地摸了摸賈瑚的頭。賈瑚感受着母子間的親密,也覺得很是享受。小小的內室里流動着脈脈溫情。可惜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才又學了一小節的三字經,就見一個小丫鬟來回:“太太那裏傳晚飯了。”於是,呼啦啦一大群人又移步太太的院子。
賈瑚瞟了一眼太太正院上的牌匾,“榮禧堂”,母親教他念過。
這是很大的一家子。祖父,太太,父親,母親,二叔,二嬸,還有二嬸肚子裏那個,明年賈家將會有七口人。
祖父很威嚴,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老,他很重視子孫的學業。
大家族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大家吃飯都是不說話的。今天的菜照樣很豐盛,賈瑚每次吃飯時都在心裏感嘆,“真不愧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以至於賈瑚整個人都是肉嘟嘟的。
寂然飯畢,大家漱了口。丫鬟們上茶。大家就一邊喝茶,一邊慢慢兒說會兒話。賈瑚不知道在哪兒看到飯後喝茶不利於養生,就只是端着,並不喝。只豎起耳朵聽大人們講話。
祖父先是問二叔:“政兒,最近讀書如何?”
二叔畢恭畢敬地回答:“兒近來自覺頗有進益。”
祖父問:“這次科舉可有把握?”
二叔謙虛地回道:“兒願勉力一試。”臉上卻不自覺掛起了笑容。
祖父從小兒子的神色中看到了希望,也不由暢快地笑了起來,“好!我就等你金榜題名!”
太太,也就是賈瑚的祖母,聽到那頭男人們的談話終了,才高聲笑道:“老爺瞎操心,政兒讀書什麼時候叫人擔心過。——你倒是好好管管赦兒。”
太太的聲音從屏風那頭傳到這裏,賈瑚聽到了,偷偷看向他爹,老爹的嘴又歪了,鬍子也揪下來幾根。賈瑚暗地裏發笑。
他是不知道爹哪裏做的不好,太太總是偏心二叔。不過他爹也不是吃素的。
果不其然,一場撕逼大戰就此展開。
賈瑚不去看任何人,只盯着眼前這杯茶,悄悄豎起耳朵。只聽見他爹說道:“二弟呀,我今天碰到國子監的祭酒,問了問你可有考中的可能,祭酒大人可說你懸嘍!”
那邊傳來太太的斷喝:“瞎說!你就不能盼點兒你弟弟好?!”
然後那邊不等二嬸假惺惺的說些火上澆油的話,他娘賈劉氏就開始扯開話題,完全不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這是很有用的一招,賈劉氏是宮裏有封號的四個妃子裏淑妃的嫡妹,淑妃經常召見她,所以太太不太下她面子。
再說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話。賈瑚聽得多了,就知道他爹說話完全是怎麼爽怎麼來,不帶腦子的。比這過分的有的是。就連祖父對此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賈瑚的祖父,賈代善,暗想,誰叫史氏老是偏心小兒子,大兒子心裏不爽,叫他說幾句刺人的話,也就罷了。況且赦兒也不會撒謊。史氏太不像話。
賈代善只當沒聽見賈母的喝聲。他問及詳情。賈赦就把他怎麼通過金石圈子裏的人認識國子監祭酒,兩人今天碰見又怎麼聊了聊古物,祭酒大人又怎麼不經意提起這屆主考官的偏好,以及對賈政的一些評價。洋洋洒洒,詳細說來,一句不漏,而且賈赦保證句句屬實。
聽罷,賈代善很欣慰,赦兒還是很友愛弟弟的。賈代善嘆息,當初都是他的錯,兩個兒子都沒帶到身邊教導,導致一個紈絝,一個迂腐。他又安慰自己,赦兒眼色還是有的,至少不會出大錯。瑚兒這一代才是賈家復興的希望,要好好教導。
賈母對賈赦的識相表示高度讚揚,還特意賞了一杯茶水。
賈赦樂呵呵地喝着茶水,嘴角卻不經意間露出一絲嘲諷。誰稀罕太太的施捨,不過賈政即使提前知道考題都沒用,假正經的才學,賈赦充滿惡意地想,也就糊弄糊弄太太了。
大家又說了些瑣事,賈代善和賈母就先離開了飯廳。接着大家都散了。賈瑚一手牽着父親,一手牽着母親,一家人有說有笑地回了蘭芳院。
賈母對兩個兒媳婦很苛刻,以前是兩人輪流給婆婆和小姑子布菜,還能胡亂吃點,現在王夫人月份大了,賈劉氏一個人要照顧兩個人,累的夠嗆。
賈瑚很心疼母親,陪着母親又用了些飯菜。賈赦也坐下喝茶。
賈赦慢慢問,瑚哥兒今天做了什麼,新認了哪些字,背了那幾首詩,三字經學到哪了。
賈瑚就告訴他去摘了花,指給賈赦看桌上的□□;賈瑚又背了一遍新學的詩,背完了,還童言童語地問這些詩是什麼意思;最後把三字經從開頭到新學的內容都背了一遍。
這也是每天的慣例了。賈瑚每天學幾句三字經,現在都學了大半。讓賈瑚鬱悶的是,無論學什麼,父親和母親都只要求能背誦,而不講解。要不是賈瑚有前世的知識,能大概知道意思,還真是背了一篇又一篇不知所云的東西了。
這些事做完,也就到該休息的時候了。賈瑚被丫鬟們抱去沐浴,洗完后就在耳房裏睡了。而賈赦和劉氏,他們的夜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