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決斷
“什麼？四萬？”
從電話里聽到肖老轉達的這個條件，父親當時便炸了鍋，滿臉漲得通紅：“他怎麼能這樣？不就是簽了個字嗎？我們一分錢都沒拿到，他……他這擺明就是搶嘛！”
肖老無語，不知該如何解釋：憑心而論，魏明遠提出的這個方案並不算苛刻，但對於一個當了一輩子工人，腦子裏根本沒有半點版權意識的人來說，你又怎麼可能讓他明白那幾頁輕飄飄的合同究竟有多重？
有些東西，你賣出去容易，想收回來，卻是千難萬難——當年滿清租讓香港只用了幾天，但後人為了收回它，卻足足用了一百年……你真以為那只是幾頁紙嗎？
“好，四萬就四萬，我們現在就去銀行提錢，今天就把這合同拿回來！”
出乎意料，一向斤斤計較的母親卻一反常態，甚至都沒有跟父親商量便作出了決定。
父親愣了一下，怒道：“你瘋了？怎麼能答應他們這樣的條件，這……”
“你閉嘴！”
父親愣了，他還從來沒見過母親發這麼大火，更沒有對他吼過。
看着他，母親含淚咬牙：“你還不明白嗎？我們現在要贖回來的不是一本書，是我們的兒子！別說是四萬，就是傾家蕩產也要贖！這四萬塊就當是給你買個教訓，讓你知道：自己不懂的事，就別插手！”
父親臉色一下變得蒼白，嘴張了張，似乎想辯解什麼，但最終還是黯然轉身，回到房中片刻后又走了出來，手中已多了一本紅色的存摺。
對着電話，母親平息了一下情緒后說道：“肖教授，這件事讓您費心了，這孩子能遇上您這樣的老師，真是他的造化。我們現在要去取錢，就不跟您多說，等孩子回來后，我們一定帶他登門道謝。”
肖老欣慰點頭：“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麼？快去吧，早一點找回王濤，我們也早一點安心。我已經跟幾個警局的學生打過招呼了，他們也會幫忙留意的，總之一有消息，我會馬上通知你們。”
“謝謝，真的謝謝您老……”
看着母親掛上電話，父親默不作聲的拿上背包，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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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了吧，給。”
看了看遞到面前的饅頭，王濤默不作聲的接過去，幾口便吞落入肚。
“慢點吃……來，喝點水，放心，是乾淨的。”
“……謝謝。”
一個饅頭和半杯水下肚，感覺總算是好了點……說真的，王濤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從一個乞丐手裏接食物，更沒想過會把它吃下去……原來人餓極了，真的會什麼都不顧。
“看你這樣子，不像是窮得沒飯吃的孩子……跟家裏鬧彆扭了，跑出來的吧？”
打量着他，這個中年的乞丐隨口問道。
王濤沒有回答，雖然剛吃了對方的東西，但並不代表他就有心情跟人閑聊。幾十億財富造成的傷害，可不是一個饅頭就能彌補的。
乞丐卻似乎並不怎麼在意，又自言自語的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像你這個年紀，正是不知天高地厚，又聽不進大人話的時候，以前我那女兒也是一樣，成天跟我對着干，我說東，她偏往西，怎麼管都管不下來，不過至少有一點倒是不錯，她不像你，再怎麼鬧騰，最多也就是關起門來發發脾氣，從來沒有離家出走過。”
王濤依然沒有反應，可是沉默了片刻后，他卻又轉過頭來，打量了一下乞丐，奇道：“你有女兒？她多大了？”
“今年十六，算算，應該已經上高二了。”乞丐兩眼放光的說道，那神情就像是在炫耀着什麼，就像任何一個父親一樣，總認為自己的兒女是世界上最優秀的。
王濤更是奇怪：“你既然有家，為什麼還要住在這橋洞下面？你該不會是靠要飯在供女兒讀書吧？”
乞丐愣了一下，苦笑道：“你說什麼糊話呢，要飯能要得了多少錢，能填飽自己的肚子就不錯了……女兒現在跟着她媽，怕是早忘了我這個沒用的親爹了吧？”
看這人言談舉止倒不像是精神有問題，似乎還真是個有故事的人。王濤上一世受盡白眼，剛有點希望又受到這麼大的打擊，看到這落難之人，心中卻是不免生出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觸與同情來。
看着乞丐，王濤好奇的問道：“你既然也有過家，為什麼會落到這樣的田地？”
像是被這句話刺到了痛處，乞丐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臉色頓時黯淡下來，半晌都沒有出聲。
就在王濤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乞丐卻又輕嘆了一聲，緩緩說道：“還能為什麼？不就是那張彩票惹的禍嗎？如果當初沒有中那個大獎，到現在，我就算混得再慘，也不至於會慘到要飯吧？”
彩票？中獎？王濤越聽越糊塗，如果說是買彩票買到傾家蕩產倒也沒什麼奇怪的，可你聽說過有誰中獎中得去要飯的？那樣的話，世上還有人敢買彩票嗎？
突然，腦中閃過一條在原來那個時空曾在報紙上看過的一條新聞，跟眼前這人的情況倒是完全吻合，不由得失聲驚道：“你就是前幾年中了五百萬福彩大獎的人？”
乞丐驚訝回頭：“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王濤搖頭苦笑：中了五百萬大獎的幸運兒，在短短的幾年裏便將所有獎金揮霍一空，最終落到妻離子散，自己凍死街頭都無人收屍的凄慘命運，這在當時可是轟動了全國的大新聞，全國又有幾個人不知道的？再說，這XX市這麼些年來，也就出過這麼一個五百萬大獎得主，除了他，還能有誰？
“我瞎猜的，真是你？”
“嗯。”乞丐輕輕點頭，自嘲的笑了笑：“怎麼，想不到吧？一個中了五百萬大獎的人居然會淪落到要飯，這也算是天下奇聞了。”
王濤搖頭苦笑：“我真不明白，那麼多錢，你到底是怎麼花的……五百萬可不是筆小數目，不沾黃賭毒的話，一般人就算躺着吃一輩子怕是都吃不完，你這才幾年？”
乞丐又笑了笑：“我自己也想不明白，那些錢怎麼會花得那麼快？按說我也沒幹什麼呀……黃賭毒我是絕對沒碰的，而且我跟老婆都不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人，家裏每項開支都是精打細算，可用着用着，那些錢就全都沒了，到頭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王濤聽這話幾乎有一種吐血的衝動：幾年花光了幾百萬，你這還不算大手大腳？難不成你老兄的消費標準是以比爾.蓋茨為榜樣的？
但是接下來乞丐的這番話，卻又讓他迷惑了——如果對方沒有撒謊，那麼這人還真不是自己想像的那種敗家子，換成另一個人，甚至是他自己，都未必就敢說一定比他做得更好。
乞丐說的並不是什麼感人肺俯的自我表白，他只是用一種很懷念，透着迷茫的語氣，彷彿是自言自語的算了筆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