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晴天霹靂
“這位同學，我們就快下班了。”
“不好意思，我這就好。”
王濤匆匆將最後一個地址對照着抄好，確定無誤后，在工作人員不滿的催促下將書放回原位，這才心滿意足的起身離開。
走出書店門口，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用力捶了捶酸疼不已的脖子和脊椎，王濤臉上卻是一片興奮。看着手中抄寫得滿滿的幾頁地址，那種離成功又近了一步的感覺就像是杯醉人的美酒，令人浮想翩翩，欲罷不能，恨不得放聲高呼幾聲才好。
一條通天的大道已經觸手可及，只要再過兩三天，等肖教授把書稿譯完，自己的人生就將進入一個嶄新的篇章。美麗的豪宅，名貴的跑車，溫柔的美女……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患有糖尿病的父親將會得到最好的治療與最專業的保養，操勞一生的母親終於可以放下家庭的重擔，享受一下人生，只要願意，一家人隨時都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個想去的地方遊玩，再沒有人敢用輕視的目光注視着他們，人們只會用羨慕和妒忌的眼光來仰視……是的，一切都將改變，他的人生，再不會是之前的那個樣子。
想着想着，不知不覺間竟笑出了聲，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王濤輕咳了兩聲將頭轉向車窗外，嘴角邊卻依然透出濃濃的笑意，可以說，他的人生，從未像現在這樣充滿自信與希望。
這種感覺，真好！
……
回到家中時，已經差不多是六七點了，父母顯然都已經用過飯，正坐在客廳里閑聊着。見王濤回家，母親急忙起身將桌上已經涼了的飯菜端進廚房重新加熱，而父親則顯得有些不滿的問道：“你今天到底去哪了？怎麼找你都找不到。”
王濤隨口應道：“不是說了去書店嗎？就在文化宮那邊……怎麼？你們找過我？有事？”
父親皺了皺眉：“怎麼跑那麼遠？難怪找你找不到……不過算了，下次出去，記得要交待清楚，別又像今天這樣耽誤事。”
王濤點了點頭，奇道：“知道了……到底什麼事這麼急？是不是店鋪有人要接手？這事你們拿主意就行啊。”
“不是店鋪，是你出版的事。今天魏總編打電話來，說省里要搞一個什麼作品大賽，想推薦你那本書去參加，為這事，我跟你媽找了你一上午。”
“就這麼點事？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呢……”王濤不以為然的笑道：“又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等我回來再說不行嗎？”
父親哼道：“你以為我們想着急？今天是報名最後一天，出版社又不是咱家開的，還能專等着你一個人？”
“一個省級的比賽，參不參加也就那麼回事，錯過就錯過吧，以後多的是機會。”
王濤根本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在他看來，讓哈里波特去參加這種莫名其妙的比賽，根本是自貶身價，錯過了正好，還省得他浪費精力去推託……可接下來，父親的一句話卻讓他尤如雷震，腦子‘嗡’的一下便懵了。
“你說得輕鬆，這樣的機會你以為每天都有啊……合同我已經幫你簽了，還是上次那些條件，人家魏總倒是沒跟你計較上次的事，還這麼幫忙。反正店子盤出去后，你暫時也沒事做，這一陣就乾脆在家專心寫書吧，魏總說只要能保持現在的水準，繼續出版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這可比你當個體戶強多了！”
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王濤剎時間臉色就變了，顫聲問道：“什麼？你把合同簽了？什麼時候簽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父親根本沒留意到他的變化，或者說留意到了，卻沒有在意，反倒不滿的報怨道：“誰讓你自己跑那麼遠的？我跟你媽為了找你，光是車費就花了一百多，時間那麼急，我不幫你作主，難道真看着這麼好的機會白白溜走？”
完了，全完了……王濤只覺手腳一片冰涼，他怎麼也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只希望這是父母跟自己開的一個玩笑，但隨之便看到了擺放在沙發上的合同，心中僅有的一絲期盼也隨之破滅。
不！不會的！已經到了這一步，上天怎麼可能跟我開這樣的玩笑？這絕不是真的！或許……上次自己表態后，出版社已經取消了海外版權的要求？就算失去影視版權，只要海外版權還在手上，這事就不算絕望！
一把將合同搶在手中，王濤的手劇烈的顫抖着，試了幾次都沒將那薄薄的幾頁紙翻開，最後不得不將它按在桌上，用整支手掌壓着合同將它錯開，翻到版權的相關條目。
……
二十：已方同意將本書所有版權，包括中國境內出版權，海外及港台地區出版權，影視作品改篇權轉讓給甲方，並不得再以任何形式轉讓給第三方……
所有版權，包括……海外出版權……
完了，徹底的完了……照這份合同，從現在起，不管哈里波特將來賺了多少錢，都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了。所有的心血全都付之東流，所有的計劃全都成了一個笑話。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給了我希望，卻又在最關鍵的時候，用這種方式把我打回原形？我可以預知未來，卻沒辦法預知人心，給了我最致命一刀的，居然是最信任的父母，而偏偏……偏偏他們還是為了你好！
世上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嗎？
不，不行！不能就這麼放棄！必須把合同拿回來！
王濤猛的站起身來，因為動作太大，將椅子拌倒在地上，父母嚇了一跳，而他卻根本沒有去扶椅子，而是拿起合同，轉身便向門外衝去。
終於發現了他的反常，母親在身後急忙問道：“等等，你幹什麼去？”
王濤頭也不回：“我去把合同拿回來！”
愣了一下，母親衝出門口，衝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回來，現在都下班了，你上哪去找人？”
王濤停了下來，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他的表現嚇壞了母親，也讓父親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雖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可能是傷了孩子的心，但身為父母的尊嚴讓他們顯然不可能為這麼點小事跟孩子道歉。
其實道不道歉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這已經不是道歉可以解決的問題，對王濤來說，他失去的何止是一部小說的版權？那幾乎是他人生所有的希望和未來……換成是其他人這麼做，他甚至會用最極端的方式跟對方同歸於盡，但對於自己的父母，你讓他能說什麼？他甚至沒辦法去責怪他們，因為他們完全是出於好意，也有權力這麼做！
誰讓他是他們的兒子呢？
在母親的拉扯下，王濤默默的站起身來，向家裏走去。父親好像在發脾氣，喝罵了幾句，但說的是什麼根本就聽不清，腦子一片空洞，像是失了魂一樣，回到家裏直接便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飯已經熱好了，先吃點東西再說吧……哎，我跟你說話呢！這孩子……”
“別管他！不知好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過兩天就沒事了。”
“你呀！我就說你不該自作主張吧……既然孩子不願意，你明天能不能去把這合同要回來？反正現在咱們也沒拿他們一分錢不是？”
“哪有你說的這麼簡單？這合同的事是小孩過家家嗎？行啦，簽都已經簽了，就這樣吧，人家也沒虧待咱們，孩子將來要走這條路，少不得還得跟他們打交道呢！”
父親揮了揮手，不耐煩的說道，心情也顯得有些煩悶——明明是一件大好事，怎麼搞得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似的？也不想想他這麼做是為了誰？孩子小不懂事，難道做大人的也得由着他？
就像是諷刺一般，這時，電話又響了。
“喂，哪位？”
“你好，王太太是吧？我是肖XX。”
“哦，肖教授，您好您好，請問是找王濤嗎？我幫你叫他。”
“不用了，我就是告訴他一聲，那書稿都已經譯完了，有時間，讓他過來拿一下吧。”
“行，我一定轉告他……真是麻煩您了。”
放下話筒，看了看王濤緊閉的房門，母親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雖然她也不懂那些出版的事情，但多少還是明白，這時候把這消息告訴孩子，怕是只能火上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