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六三章
飛行總是沉悶,余晚習慣翻翻雜誌,看看最新的廣告投放。
季迦葉在旁邊處理工作。他一刻都閑不下來。就算在飛機上,還得看無窮無盡的報表、合同。這麼一對比,余晚便覺得自己工作實在輕鬆。
有漂亮的空乘過來,臉紅紅的,站在季迦葉身邊問:“季先生,需要喝什麼?”
季迦葉頭也沒抬,沒答,更沒理會。空乘稍稍尷尬,余晚便替他說了:“一杯溫水。”
空乘這才看向余晚。大約是認出來了,她不由更加尷尬,微笑示好道:“好的,季太太。”
對於這個稱謂,余晚是陌生的。耳根微微發燙,她低頭,假裝若無其事繼續翻看雜誌。
旁邊那人也是若無其事的,牽起她的手。
誰都沒有說話,他只是握着她的手,指腹慢慢摩挲。
這樣的牽手,真讓人安心。
余晚低垂着眼,抿唇,無聲微笑。
西南小城的霧氣重,飛機晚點好久才徐徐盤旋降落。
走出機艙,余晚不禁打了個冷戰。
這兒溫度低,那些寒意順着寬鬆的粗針毛衣滲進來,沁得人直發涼。余晚說:“這麼冷啊……”她一說話,便呵出一團白氣。
“讓你多穿些的呢?”季迦葉不免教訓她,說著,將風衣脫下來。
握着他的衣服,余晚心裏暖洋洋的,卻又想笑。
她遞迴去,說:“我待會兒拿到行李就好。”這人手裏也冰得嚇人,這會兒只穿着薄薄的毛衣,余晚不捨得他。
季迦葉會意。他望過來,義正言辭的,又有些嫌棄的,說:“余晚,我是男人。”
余晚:“……”
她撇開臉,忍着笑意,穿上他的外套。
他的風衣很大,料子很硬,筆直而挺拔。
徹徹底底將她包裹着,像這個男人從後面擁抱着她。
劉業銘已經替他們訂好酒店,又安排好人來接機。
司機姓吳,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微胖。接過兩人行李,他憨笑道:“季先生,季太太。”
又是這個稱謂,明明還不是呢……余晚臉微微發燙,季迦葉卻無比自然的說:“麻煩你了。”
因為有薄霧,車開得不快,余晚趁機打量這座城市。
其實,季迦葉從始至終沒有和她說今天要去什麼地方,但余晚看到此行的目的地,她心裏就有了數。季迦葉不說,她也不會多問。因為,那是季迦葉的秘密。
得益於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這座小城近兩年大力發展旅遊業,和國內高速發展的其他城市沒什麼差別。就算群山環繞,就算霧氣森森,也能處處見到拔地而起的高樓。
路邊還有各種民族風情,讓人眼花繚亂。
到了酒店,老吳問:“季先生,待會兒什麼時候來接你們?”
季迦葉拒絕道:“不用,我自己開車。”
他已經有了決斷。余晚看了看季迦葉,還是什麼都沒問,就安靜陪着他。
“好的。”
老吳將行李交給門童。
辦理好入住,服務生推着行李,領他們去套房。
季迦葉是美國做派,直接給了小費。他出手闊綽,服務生道過謝,又說:“季先生,季太太,祝你們旅途愉快。”
余晚還是臉紅,她假裝到處走走看看。
季迦葉在客氣的說:“謝謝。”
這是本市最好的酒店,依山而建,據說能俯瞰整座城市的繁華。余晚走到外面露台,試圖遠眺。可天空霧蒙蒙、白茫茫的,一片混沌,什麼都看不見。環顧四周,更像是置身於雲深霧繞之中,有一種要羽化成仙的錯覺。
扶着圍欄,余晚深吸一口氣,還是覺得涼。
身後腳步聲很輕,季迦葉走過來,從後面抱住她。
他不說話。
余晚也不開口,男人懷抱堅實而平展,她的後背抵着他,便覺得安穩。
因為冷,余晚頭髮沒扎,散在肩后,有清爽的沐浴露香味。季迦葉低頭吻了吻,抬手,將她的頭髮仔細撥攏到一邊。余晚的脖頸便露出來,纖細而白,總有種生命的脆弱。他俯身,開始親吻。
季迦葉親得很慢,流連似的輾轉,手從前面毛衣的衣擺探進去。微涼的指尖沿着小腹往上,帶起陣陣戰慄。最後,他握住她的胸。
余晚被他摟在懷裏,顫了顫。
這是在外面露台,饒是周圍霧氣蒙蒙,什麼都看不見,可還是在外面啊……余晚手忙腳亂的推他,卻根本推不動。偏偏季迦葉還故意喊她:“季太太。”又隔着薄薄的內衣故意揉捏她,吻她的耳朵,就是不讓她好受。
余晚在他懷裏動了動,說:“滾!”
季迦葉輕輕笑了,胸膛震動。等笑完了,斂起笑意,俊朗的眉眼有些失神。他從後面抱着余晚,終於開口:“這兒是我長大的地方。小時候沒這麼熱鬧的,就是一個小縣城,不大,很小。”
像是在講述一個故事,他的口吻很平,很淡。
余晚怔怔回頭。
季迦葉還是慢慢親她,親她的唇,親她的眼,他說:“余晚,我想帶你去見見我的母親和養父。”
他終於……對她敞開心扉。
“嗯。”余晚用力點頭。
季迦葉沒有再親她,只是擁着她,望着遠方,平靜的說:“他們都已經去世了。”
這句話雖然平靜,卻讓人聽着莫名悵惋。
余晚心裏酸楚。
她捉着他的手,陪着他。
這座城市的陵園在西郊,季迦葉自己開車去。穿過整座城市,又經過兩座橋,盤過半座山,車停下來。
不同於旅遊城市內部的繁華與喧囂,他們到了一個極其冷清的地方。
余晚下車。和大多數陵園一樣,門口有小販在兜售香燭紙錢。看門的老大爺坐在值班室里,慢悠悠抽煙。
余晚默了默,對季迦葉說:“我去買些東西。”
季迦葉神情肅穆,說:“一起去吧。”
余晚買了一對香燭,兩刀紙錢。
季迦葉則買了包煙,一隻打火機。
將這些提在手裏,他牽余晚進去。
像是走入了另外一個世界,陵園裏面莊嚴而蕭肅。入目皆是蒼翠青松,還有青松掩映下的一排排安息的墓碑。
除去鳥叫,沒有其他聲音。
他們兩個也安靜。
沿着台階而上,一步步接近,終於到了。
是夫妻合葬的墓。
墓碑上面,有照片,還有名字。
余晚有些意外,季迦葉的母親和養父都姓季。
季迦葉半蹲下來,將香燭點了。
拆開香煙包裝,他取出一支,點燃。放在養父的墓碑前面。沒有人抽,那煙飄着飄着就不動了,季迦葉拿起來抽了一口,又放回去。
煙霧直直往上,他望向母親。
季迦葉母親生得很漂亮,照片是二十多年前的,有些泛黃,但依舊能看出眉眼娟秀。
笑起來的時候,其實和季迦葉挺像的。
只是這個男人的笑容太少。
對着墓碑,余晚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
她先前找看門的大爺要了火盆,這會兒蹲在旁邊,將紙錢包裝拆開,取了幾張湊到香燭上面點燃,丟進火盆里,拿樹枝慢慢挑了挑。火蹭的一下子就旺了。煙熏上來,嗆的人直想流淚,余晚半眯起眼,又放了幾張進去。
季迦葉過來,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命令道:“你去旁邊。”
余晚說:“不要緊的。”又低頭說:“你去陪爸媽說說話。”她的耳根紅紅的。
看了看余晚,季迦葉只是說:“聽話。”
他還是心疼她。余晚起身,再去找看門的大爺借了笤帚,將墓碑周圍打掃一遍。常年沒有人來,這周圍積了許多枯葉,還生了些雜草。
笤帚刮過樹葉,沙沙作響。在這樣的聲音里,季迦葉終於再度開口:“我母親和養父是繼姐弟,很小的時候,改成同一個姓。”
那是他的秘密,余晚不忍多觸碰。
握着笤帚,她“哦”了一聲,悄悄看他。
季迦葉還半蹲在那兒,低頭看着面前的火,他淡淡的說:“我母親那時被駱廣林強.暴,就懷了我。駱家知道,自然不想留。我母親是信佛的,她不想墮胎,於是逃回來。那時候,她肚子已經很大了。在這樣一個小地方,未婚先孕,過得特別艱難。我養父——”季迦葉頓了頓,說:“其實我還是習慣叫他父親。他是學校老師,自小喜歡我母親,所以,在那個時候他就娶了她。”
風拂過來,余晚望向墓碑。
照片上,季迦葉的養父戴着厚厚的眼鏡,文質彬彬,臉頰有些瘦,穿着那個年代獨有的白襯衫,笑容溫暖而寬厚。
這樣的男人,任誰嫁了,都會感到幸福吧。
余晚靜靜看着,靜靜聽着。
手中的紙錢燒完了,季迦葉起身,雙手插在大衣兜里,繼續道:“雖然是繼姐弟,但在這種小地方,我的父母一直被人指指點點。所有親戚都和他們斷絕來往。在我的記憶里,我們家很少會有人來,一年到頭,都是我們三個人在一起。”
“我從小沒什麼朋友,最喜歡的,就是和父親下圍棋。支一個棋盤,我們倆能下一個晚上。”
“十歲那年,我媽身體檢查結果不是很好,我爸借了錢,讓我媽住院。有一天,我爸送飯,在醫院門口出車禍,當天夜裏就走了。我媽熬了兩年,也撒手去找他了。去世時,除了捨不得我,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和我爸合葬在一起。”
看着墓碑上並排的照片,季迦葉停了兩秒。
“後來,駱家接我過去。他們對我不好,只有我大哥最心軟,人也最好。那時我看着駱家倒霉是無動於衷的。直到我大哥出事。他跳樓那天,喊我過去,將駱家和明川託付給我……之後,你也知道,駱家就剩我和明川。明川那時年紀小,什麼都不懂,幸好被美國一對夫妻收養。他走了,剩我一個人,就又回到這個地方。那年,我十二歲。”
這人敘述極其冷靜、平淡,淡得讓人恍惚,彷彿不是他自己的經歷,卻又叫人情不自禁垂淚。
十二歲的他也不過是個單薄的少年。余晚沒法想像他那時的模樣。
她難受的抱住季迦葉。
可也只是從後面抱着他,她不想讓季迦葉看到她的眼淚。
環住他的腰,額頭抵着他的脊背,肩膀卻還是控制不住微微顫抖。
季迦葉說:“覺得我可憐?”
“不。”余晚搖頭。她說:“我覺得你好厲害。”
季迦葉轉過身來。
余晚仰面看着他,說:“真的。”
她再度擁抱住他。抵着他的肩膀,余晚輕輕的說:“你好厲害。”
這是她喜歡的男人,讓她欽佩,讓她心疼。
她捨不得他。
她的手還在輕輕發抖,季迦葉也回擁着她。
抱得很緊。
擁抱總能給人溫暖,給人以繼續前行的力量。
無言,卻最讓人動容,又讓人敬畏。
是只要有你在,我就什麼都不怕,什麼都可以面對。
是每當你感到失落、痛苦、迷惘,覺得孤獨,我都會在你身邊。
是我要一直,一直陪着你。
……
酒店走廊的燈光白熾,踩在地毯上,悄然無聲。
房門闔上,便是最私密的地方。
柔軟而潔白的床上,是糾纏至深的兩道身影。
余晚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她明明是會游泳的,可在男人這片汪洋大海里,還是要窒息。
季迦葉吻她的眉,吻她的眼,吻她的鎖骨,還有他最愛的柔軟。伴隨着輕輕的讓人戰慄的撕咬,舌尖從頂端撩過,酥酥麻麻,余晚難受的動了動。她要制止他。這人卻沿着小腹繼續往下。當最敏感的地方也被他舌尖攻陷時,余晚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這是一種難以言述的滋味,似乎有些痛苦,又似乎是到達頂峰的極致愉悅,她有些失聰,說不出話來,連呼吸都下意識的停住。余晚試圖並起雙腿,這個男人卻偏不讓。指尖撫過她的腿,他俯身,吻了吻余晚小腿上還殘留的疤。
男人的吻溫柔而愛憐。
余晚一怔,眼眶就紅了,她的心都軟了。
他進入的時候,貼着潮水,將她一點點自外而內的佔有,佔得很滿。他很硬。這種徹底的佔有,這種強勢到避無可避的硬度,深深進入她的身體,佔據她的靈魂,讓她從骨子裏都記住了他,讓余晚整個人很漲,還很熱,更是說不出的難受。她不由自主,輕哼了一聲,身體微仰,那尖尖蕩漾開層層漣漪,又被他一口含住。
又是溫熱,又是刺激,他故意不讓她好受呢。這個男人就喜歡這樣。並着底下逃不開的節奏,一下又一下,余晚快要受不了了。她推他。
季迦葉抬頭,看着她,問:“不喜歡啊?”
余晚臉本來就很紅了,被他這麼一問愈發紅。也不知什麼原因,他每一次的進入與離開彷彿更加清晰,進入便是漲滿,離開便是空虛,她渾身上下所有一切都追隨着他,那種貼合在一起的奇妙不停往上竄……余晚清清楚楚感知着他,感知到他就在她的身體裏面,堅硬而滾燙。余晚撇開眼,沒說話。
見她不答,季迦葉就故意反問:“那就是喜歡?”
余晚面紅耳赤,還是不說話。
這人便輕輕笑了,他吻她的鼻尖,好整以暇的說:“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你喜不喜歡?”
余晚臉更加燙,這人真是……變態!
偏偏季迦葉還貼着她問:“舒服么?”
余晚耳根滾燙,渾身都要窘迫的燒起來了,她咬牙切齒:“你——”她要罵,也不知該罵他什麼好,余晚一時語塞。
季迦葉又笑了。用力颳了刮她的唇,他說:“余晚,可我就是喜歡這樣……”
這個男人一貫簡單而直白,他永遠忠於自己的感受,坦坦蕩蕩,這樣赤.裸裸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沒有絲毫的違和。這就是他,這就是季迦葉。他就是喜歡這樣對她,他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要她,他就是要佔有她,佔有她的一切,靈魂,身體,過去,現在還有將來,讓她徹徹底底、完完整整屬於自己。
不可一世,而且強勢至極。
四目相對,季迦葉還是望着余晚,他問:“舒服么?”
余晚臉紅心跳,終於垂眸,“嗯”了一聲。
薄唇彎起,季迦葉親了她一口,說:“以後就這樣告訴我。”
……
余晚是魚,也是小小的船。
只在他的世界裏,浮浮沉沉,輾轉來去,起起落落,輕輕搖動着。
一會兒這樣,一會兒又那樣。
天氣微涼,余晚身上有汗,那人身上也有汗。這些汗水糾纏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到最後,沒有再避孕,這人直接……
余晚很累,累到眼皮子在打架,卻也迅速清醒。她不禁一愣。
將她濕漉漉的頭髮捋到耳後,吻了吻余晚,季迦葉看着她,對她說:“余晚,給我生個孩子。”
男人的眸子很黑,直直望着她,沒有丁點保留。
余晚瞬間安靜下來。
面前這個男人是孤獨而寂寞的,他需要她,需要明川,如今,也在期待他們將來的孩子。
他太需要溫暖了。
他太需要一個家了。
這是他的承諾啊。
這個男人許下的承諾總是鄭重的。
他頂天立地,他就是他。
他是這世間最可靠、最值得依賴的男人。
還讓人心疼。
那雙漆黑的眼倒映在心底,余晚深深回望着他,久久沒有說話。
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她的心早就揪成一團。她真的,好心疼他。
……
季迦葉抱她去衛生間洗澡,余晚卻推他:“你先出去嘛。”
“為什麼?”季迦葉疑惑。
余晚只是推他。
季迦葉被她推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經暗了,房間裏沒有開燈,一切都被昏沉勾勒着。季迦葉隨手打開燈掣,拉開窗帘。透過落地窗,能夠看到遠處若隱若現的燈光。
滿室安靜,他換好衣服,打電話叫了餐。頭髮有些濕,又用干毛巾擦了擦。
還是安靜。
他坐下來,看電視,百無聊賴的調台。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終於有窸窣的聲音,季迦葉輕舒一口氣,偏頭望過去——
他忽然笑了。
眉眼舒展開,薄唇彎起,是歡喜而高興的笑意。
只見暈暖燈影下,余晚身體白得發光,纖瘦而勻稱。細細的黑色的比基尼帶子勾在她的身上,美得像古希臘的雕塑。充滿了無盡的誘惑,卻神聖的,讓人不忍褻瀆。
余晚深吸一口氣,望着他,臉有點紅。
撫着胳膊,她有些不安的解釋:“本來只是帶着,不想穿的……”
“我知道。”季迦葉打斷她。
其實余晚什麼都不說,季迦葉也全部明白。他朝余晚伸出手,笑着說:“過來。”
他笑起來,總是勾着人心,眉眼越發英俊,越發的怦然心動。
握着他的手,余晚走過去。
面對面站着。
抬手摟着季迦葉,余晚稍稍仰面,主動吻了吻他。
蜻蜓點水的一個吻。
然後離開。
余晚看着他。
季迦葉也望着她。
四目相對,兩人都笑了。
無聲卻又甜蜜。
額頭相抵,季迦葉回吻她。
慢慢的吻,甜絲絲的,沁進人的心底,是最曼妙的時刻。
擁抱能給人力量,親吻能訴說纏綿,相愛能撫平人心底的傷痛,能給人以溫暖和勇氣,讓我們在這世間不再孤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如果相遇是一場意外,那我們,註定要相愛。
而所謂迷情,大概就是我愛你的時候,你也愛着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