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逃離
?矮胖的男人看樣子對於馮唐氏的話還是有些忌諱。只見他胸口起伏了半晌,咬着牙開口道,“我今日並未帶那麼多銀子。”
“無妨無妨。”馮唐氏十分大方的揮揮手,而後從袖子中拿出了一張紙,“我這有寫好的欠條,舅舅只要簽字畫押即可。晚些天送來也是可以的。”
男人面色變了一變,他不傻,若是真的簽了這欠條落在馮唐氏的手裏,那就是逃不掉的把柄了。“六娘這是信不過舅舅啊!不就是五十兩銀子嗎,舅舅還能短的了你的?咱們怎麼說也是一家人哪!”
馮唐氏嘴邊漾着一絲笑意,眼眸里滿是譏誚,“一家人?十幾年前我家中遭遇水災,爹娘雙雙遇難。娘臨終前讓我來堯城找您,結果呢?我在您家門口等了一夜,您給我開門了嗎?若不是有事求我,您能想得起我來?算了吧,我也不揭您短,咱們有賬明算。您沒現銀,打個借條,咱們都安心。”
男人被她揭了短,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巴開開合合幾次,想要罵人,卻又開不了口,想要說幾句軟話,更說不出來。他倒是想過河拆橋,可他還有把柄在馮唐氏的手裏,真的撕破臉的話,倒霉的還是他自己。思前想後半天,男人狠狠一跺腳,“我這就給你去取,行了吧?一個時辰后我再來。”
“那就勞煩舅舅再跑一趟了。”馮唐氏微微一笑,站起了身,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男人一甩袖子,哼了一聲,大步走出了門。
看見男人出了門,封寒迅速做了個手勢,風貳風柒留下來盯着馮唐氏,他與風肆追着矮胖男人而去。
“大哥,那女人還要五十兩。我、我應下了。”豪華的書房裏,矮胖男人跟另一人見了面。兩人身型相仿,一個愁眉苦臉,一個橫眉立目,連面容都有六分相似。
對面的人原本坐在那寫寫畫畫什麼,聽見這話甩手就把手上的毛筆丟到了矮胖男人的身上,“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五十兩我都嫌多了,她還想再要?”他站起身,背着手在書房滿地亂轉了幾圈,突然一回頭,瞪着自家愁眉苦臉的弟弟,“你別告訴我你答應她了?!”
“那怎麼辦?不答應她,萬一她男人出來咱們不都敗露了?”弟弟依舊面色愁苦,若不是有這事情壓着,他怎麼可能答應?
偷聽的兩人驚詫的對視了一眼,封寒眉毛挑了起來,這麼說,那馮六根本沒死?怪不得馮唐氏要匆匆將他下葬,又不肯開棺驗屍。這下好了,若能找到馮六,雲朵就能出來了。
“不是叫你盯着她的嗎?直接找到那男人一起做了就是。”哥哥做了個手勢,眼中只有狠厲。
弟弟頓了頓,身子有些瑟縮,“沒……沒找到……那女人忒狡猾了。一點線索都沒有。我的人跟了她兩天了,壓根就沒見她出過門。難道那男人還藏在家裏?”
“你不是說你在她家找過了?”
“對啊,這麼大個男人,總不能憑空消失了吧?我的人盯着她抬人進門,一轉眼裏裡外外找了個遍,硬是沒有。大哥,不說這個了,咱們還是先解了燃眉之急吧。”
“呸,你個沒用的,就只會問我拿銀子!”說歸說,哥哥沒辦法,一邊心疼一邊取出了五十兩銀子給他,只覺得自己打心眼兒里疼的厲害。“早點把事兒辦妥了。回頭一旦發現那男人的蹤跡,儘快解決!”
“好好。”弟弟連連點頭,接過錢,忙不迭的便急匆匆出去了。
見他走出去,哥哥也無心再寫什麼,收拾了書房的筆墨,走了出來。
僕從手中的燈籠的光映在哥哥的臉上,暗中盯梢的封寒看着那忽明忽暗的臉,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他。”他想起在牢裏雲輕歌與他說的事情,失笑搖頭,還真是准。正要離開繼續盯着那矮胖的弟弟,突然目光一閃,看見自門裏又出來個人。
那人身影窈窕,眼神妖媚。腰肢擺動着娉婷而出,對着門口站立的人道,“奴家先告退了,一切但憑哥哥為奴家做主了。”
那哥哥顯然很是不舍,又不敢伸手,只是一改先前粗暴的態度,對着美人又是保證又是安慰。
“哼。爪子伸的真長。”封寒冷哼一聲,“走,去看看馮六家的情況。”
且說風柒和風肆隱在馮六家的屋頂上,悄悄盯着馮唐氏的動靜。馮唐氏看着先前的男人出了門,轉身回屋便去了自己的卧房。二人守了小半晌全無動靜,風柒心中不安,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下去看一眼。而後一個鷂子翻身,頭朝下掛在屋檐邊,在窗戶紙上沾上了點口水。原本一片朦朧的窗戶紙立刻變的透明起來。他眯着一隻眼往裏看去,只見如豆燈光下,馮唐氏正嫻熟的一針一針做着女紅。
風柒看了會兒覺得無聊,又翻回了屋頂。這次改成了仰面朝天躺在屋頂上,翹着腿。只留下一雙耳朵仔細聽。
又過了不知多久,就在風柒風肆二人覺得自己快睡著了的時候,屋裏的人站了起來,走動了幾步。二人的目光齊刷刷對準了屋門,以為馮唐氏是要出屋。誰料盯了半天,並沒有人推門而出。看來是女紅做累了想站起來動動?
風肆不太放心,翻下去悄悄的看。這一看把他嚇了一跳,卧房裏原本坐着繡花的人不見了。
“老七,人不見了!”他急匆匆上來喊風柒。風柒一聽,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連忙腳下使力飛檐走壁在小院子裏尋找。明明沒聽見出門,怎麼會人沒有了?
封寒和風貳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二人滿院子找人的情景。封寒當時臉色就沉了下來,“不是讓你們盯好的嗎?怎麼還能把人盯沒了?”
風柒風肆垂頭喪氣低着頭,壓着聲音囁嚅道,“先前看着就在房裏做針線來着,一會子沒動靜人不見了。”
“廢物!”封寒臉色鐵青,剛想再說點什麼,突然聽見門上傳來有規律的敲門聲。想來應是那矮胖男人拿着錢回來了。幾人對視一眼,足尖輕點隱蔽了起來。
原本以為馮唐氏不在,幾人還想着不知那矮胖男人會不會等在外面。誰料門剛敲了二遍,那馮唐氏竟然施施然從屋內走了出來。
黑暗處幾個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驚詫交織着茫然。尤其是風柒,眼珠子快瞪成銅鈴了。他方才分明各屋都找過了,空蕩蕩全無痕迹。這馮唐氏這會子又從哪兒冒出來的?她何時回的屋?怎麼他們四個人都在竟然無人察覺?!
風柒一臉求證的看向自家老大,封寒卻沒出聲,只是緊緊盯着在院中交接銀子的二人。馮唐氏接了銀子,又與那男人說了兩句諸如請舅舅放心之類的話。言下之意似乎她很快會離開堯城。
矮胖男人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院門。在院門關上的一剎那,他舉起手做了個手勢,立刻便有幾個賊眉鼠眼的人圍了上來。“盯好了。”他壓低聲音吩咐,“這次一定要找出那男人在哪。再找不到,你們也別想拿錢了。”
就在兩群人虎視眈眈的盯着馮家這破破爛爛的小院的時候,馮唐氏謹慎的收好了銀錢,先前那五十兩她已經送到了馮六的手上。現在這五十兩還是老辦法,分散開來,一部分放包裹里,一部分放身上。銀子有些重,沉甸甸的壓着,但她心中很是歡喜。
有了這一百兩銀子,她與馮六足可以找個遠些的縣城,自己蓋間小屋子,她可以種菜,可以做綉活,馮六可以去做私塾先生,或者找個賬房之類的活兒。她不指望日子會富得流油,但至少不用再日日擔心會不會有公爹的債主找上門來,也不用看着自家男人每天因為被人同情憐憫指指點點而心情抑鬱。
馮六是個好男人。雖然給不了她富貴的生活,卻一直默默的照顧她,他有一個雞蛋,就一定會給她吃,有兩個饅頭,也一定先讓她吃飽了自己再吃剩下的。平日家裏有什麼粗活重活他都搶着去干。一個原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富家子弟,家道中落了從不抱怨,只是自己盡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生活下去。
嫁給這樣的男人,她唐三娘覺得這輩子不虧。而現在,他們的生活有了新的轉機與希望,她覺得這次一定是他們時來運轉了。
馮唐氏眼中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跨上收拾好的小包裹,她再一次回頭環顧了一下這間住了很多年的小屋子。破舊的,灰暗的,她一點都不覺得親切,只覺得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
有些粗糙的手握緊了包裹的背帶,她含着笑走到卧房的東側,那裏掛着一幅巨大的年畫,胖乎乎的小娃娃手裏抱着大鯉魚。有些褪色的紅,是這灰暗屋子裏唯一的鮮亮。輕手輕腳掀開年畫,後面卻是一扇異常小的僅可容納一人通過的門,解開門上的鎖,伸手輕推,小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馮唐氏微微弓起身,低下頭,跨了過去,而後轉身,又從那一邊將門鎖好。
這宅子原本就是馮家的,圍起偏院的時候,對方非要佔那麼一尺地的便宜,將圍牆貼着屋子建了起來。圍牆那邊是一條窄窄的夾道,直接通向另一個街坊的正門。馮六當時留了個心眼,只說讓一尺地可以,但這門必須留着,讓他們出門可以走這條夾道,算是抄個近路。買房的人原本就有些心虛,想着這邊偏僻,便同意了下來。
誰也沒料到,就是這個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