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催更《紅樓夢》2
萬明寺的院子中,齊刷刷的站着涇渭分明地兩群人:一面是以萬明寺住持為首的僧人,一面則是一群氣勢洶洶的侍衛軍。侍衛里為首一人左眼矇著一圈繃帶,手上拿着一柄一尺來長的砍刀、表情陰沉。
他掂着手裏的刀,來回唬寺里僧人,“一群禿驢,不識時務!那曲別意是王爺要殺的人,你們護着他就是和當今理親王作對!為個下九流的戲子丟了性命,嘖嘖嘖,我真為你們不值!”
萬明寺的僧人操行極好,一個個低頭念經、不理會他的威脅。
侍衛首領拿這群和尚沒轍,眼轉了轉、便想出一個狠毒的主意來,他高聲衝著寺院裏面喊道:“曲別意、曲老闆你給我聽好了!我知道你躲在這裏!從現在開始,我數三聲、你若還不出來的話!我就要一個一個殺掉這寺中僧人了!一、二——!”
“住手!”
聞言,侍衛首領勾起了嘴角,用一副奸計得逞的表情轉身來看着從僧房當中走出來的曲別意。曲別意人雖十分狼狽:臉上的妝面花了,頭面上漂亮的藍翠羽、紫翠羽也七零八落,身上只餘一件竹衫、下身是大紅褶子的戲裙。
但是,
明明旁人穿來是不倫不類的一套衣衫,穿在曲別意身上偏就漂亮得緊。見他這麼從僧房一步一步走出來,真好似他人還在戲台上,樂班起了勢、正要作“楊妃”唱一出七月七日的恩愛誓約。
侍衛首領有些可惜了這樣一位絕色“佳人”要做他的刀下亡魂,提起刀來,在心裏又默默告了一番天地神佛,便衝上前去要砍曲別意的頭。
“鏘”地一聲響,他的砍刀被彈開來,侍衛首領定睛一看,竟是那個憑空殺出來救走了曲別意的“程咬金”——曹雪芹不知從何處拿來了一根禪杖,剛剛好上來擋住了他的攻擊。
原來,
方才這班惡侍衛在外頭叫囂的時候,曹雪芹就準備出來了。可杜哲看着曹雪芹走路都不甚穩當,又是因為救他才受的重傷,杜哲當下一把攔住曹雪芹、丟下一句“大大你可不能因為我死了”就走出來——
眼下,侍衛首領一擊不成,心裏更為煩躁,乾脆轉身越過了曹雪芹直擊曲別意。杜哲哪裏是坐以待斃的人,他連忙向後跳了兩步閃開來,曹雪芹也跟在後面再次纏住侍衛的攻擊。
眼瞧着自家老大落了下風,王府的其他侍衛們紛紛加入戰鬥。萬明寺的住持原無意參與爭端,但剛才侍衛首領作威作福的樣子激怒了寺中的年輕僧侶。這些僧人多半懂那麼一星半點的功夫,立刻上前去同那班侍衛纏鬥在一起,轉眼院中就成了修羅場。
混亂之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用箭”,侍衛當中有幾個脫了身的、立刻轉身出去院外取來掛在馬背上的弓箭。曹雪芹因為受傷動作有些遲緩,眼力卻還很好,一眼瞧見那些弓箭手們殺進來,他紅了眼、連忙大喊了一句:
“東流小心!”
杜哲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曹雪芹是在叫他,後來才想起他現在這個身份曲別意小字離情,號東流。可是正是這一猶豫間,禍事就到了眼前:先是一個侍衛持長劍殺到他面前、對着他當胸便刺,然後就是一枝響箭朝着他的面門射來、眼看就要將他格殺。
曹雪芹被侍衛首領纏住,情急之下乾脆用禪杖生生挨了一下,拿着半截禪杖拚命跑過去護曲別意,卻也只來得及打偏那飛射過來的箭簇。
“你……”杜哲目瞪口呆地看着曹雪芹撲過來抱緊了他,卻更清楚地看見曹雪芹身後的侍衛收勢不住、一劍刺進了曹雪芹的後背里。
那侍衛似乎也被嚇着了,倒是曹雪芹還十分鎮定,他低頭看着懷裏的曲別意,慘白着臉苦笑一聲,“東流……怎麼還是這般呆,叫你……當心……怎麼,就……不知道要躲呢……”
說著,曹雪芹臉上帶着無可奈何的寵溺,雙眼一閉就委頓下去。杜哲倒抽一口涼氣,連忙接住曹雪芹軟倒的身體,入手一片冰冷,曹雪芹身後不知深淺兩處新傷,全部都是為了他挨的。
“喂,大大……”杜哲看着昏過去的曹雪芹,又看了看漸漸朝着他欺近過來的侍衛首領,心裏一陣發悚:他不僅沒有完成任務,還害死了作者大大,天知道系統要怎麼懲罰他。
杜哲咬咬牙,緊緊地護住曹雪芹的“屍體”:不管是你這惡徒還是系統,有什麼沖我來!
然而,杜哲預料當中的痛苦和懲罰都沒有出現。
那侍衛才舉起了刀來,手還沒有揮下、他的喉嚨就被一支箭給貫穿了,侍衛僅剩的獨眼瞪大了,不可置信地緩慢轉過身去,竟然在萬明寺門口看見了一個騎在馬上、身着白色銀線綉暗紋箭袖,套一件起花八團鍛排穗褂的貴公子。
那人臉色十分冷峻嚴肅,在他身後是一應全副武裝的八旗士兵。
情勢突然逆轉,杜哲有些驚訝,系統卻在盡責地提醒:【叮~宿主請注意,遠處騎在馬上的是寶親王弘曆】
霧草!弘曆!
杜哲二話不說就提着裙子拿頭便拜,“奴才曲別意拜見寶……”
“不必,本王受不得你曲老闆一拜。”
杜哲一愣,不明白寶親王此話的意思,他跪在地上起也不是、不起來也不是。寶親王不管他,只冷冷吩咐道,“今日之事,若是有他人問起,就說是暴徒作亂,與任何王爺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這些‘暴徒’該怎麼辦便怎麼辦……不,留一個讓他回去回話。”
“是,謹遵四爺吩咐。”
寶親王坐在馬上冷冷地揮了揮手,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曲別意、躺着的曹雪芹,他皺起眉頭來,眼中閃過無數種神情、最終還是搖搖頭長嘆一口氣,“你們幾個,用我的馬車送曹公子回去、交代好生醫治。”
“是——”
杜哲還是不敢動,忽然面前窸窸窣窣一陣響,他被人給拉了起來。扶他的正是寶親王弘曆,弘曆看着曲別意的樣子,又嘆了一句,“怪不得弘晝這般喜歡你,狼狽如此,竟還讓人覺得有幾分妙趣。”
“……”哈?杜哲眨了眨眼睛有些懵,寶親王說……誰喜歡他?
“也罷,”弘曆卻不理會杜哲的疑惑,他轉身重新上馬,對着曲別意說,“弘晝今日有事不能來,所以才托我來,曲老闆,你好自為之。”
眼瞧着弘曆帶人離開,杜哲這才慌忙跑到曹雪芹旁邊,看着弘曆的人手腳利落幫着曹雪芹包紮傷口,一直懸着的心也就放了放。
“曲老闆,我們要送曹公子回去了,請讓一讓。”
“哦、哦,好……”
“東流,東流,別走……”昏迷中的曹雪芹不知怎地竟然喚起曲別意的名字,站在馬車旁邊一眾的侍衛臉上都有了尷尬的神情,杜哲輕咳一聲走上前,紅着臉抓住曹雪芹的手,溫言道,“我在。”
之後,因為曹雪芹死死地抓着曲別意的手,怎麼也分不開。那班侍衛乾脆讓曲別意陪着曹雪芹一同回去,只留下了一個車夫和一個軍官模樣的侍衛跟着。
待人一走,曹雪芹就立刻睜開了眼睛。
“你……是裝的?!”
“咳……”曹雪芹輕咳一聲,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枕在曲別意的腿上,有些無奈,“那寶親王近來幫着皇上協理政務,他生性多疑、我們家在皇上眼裏又是最不中用的奴才。我若醒着,牽扯上理親王,他定然要審問一二,就算我如實答了,他也要揣測出許多心思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聽他這麼說,杜哲大概明白了,只是眼下曹雪芹強打精神的樣子讓他擔心,於是他拍了拍曹雪芹的肩膀,“你傷得這麼重,先睡一會兒,我在的。”
曹雪芹眼睛一亮,故意把腦袋往曲別意腿上拱了拱、一雙手不規矩地在他身上摸了一把,“啊,人說醉卧美人膝,大抵就是我現在這個樣子了吧。”
“胡、胡說八道!”曲別意紅了臉,小聲地爭辯,“我、我一個大男的,才不是什麼美人!”
“哈哈哈哈……呃咳咳,東流你真有意思……”曹雪芹笑得扯到傷口,他痛得齜牙咧嘴又想笑,“你、你若不是,這天下恐怕沒有美人了。《長恨歌》裏不是說嗎?回媚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杜哲懶得與曹雪芹辯,他們這些文人說起話來一套套的,杜哲只能紅着臉氣呼呼地不理曹雪芹。等曹雪芹終於支撐不住昏睡過去,杜哲才得空仔細思考他要怎麼讓曹雪芹逆襲:
曹家累世在金陵做織造,曹雪芹的太奶奶孫氏是玄燁的保母、爺爺曹寅又是玄燁的伴讀,在康熙朝隨着玄燁的登基一榮俱榮。
可惜,最後在“九龍奪嫡”的時候曹家站錯了隊,袒護廢太子胤礽、又與廉親王“老八”胤禩走得很近。這些,可都是雍正帝恨到骨子裏的人。而那位理親王,便是愛新覺羅.胤礽的嫡長子、康熙帝的嫡長孫弘皙,在諸皇子中最早被封為親王,地位尊貴。
正陽門外大街的巡邏士兵也是因此,才不管這群黑衣人對曲別意的追殺。而曹家侍奉廢太子胤礽,自然同他的兒子理親王弘皙關係更近,曹雪芹裝昏迷,也有這一層意思。
在本朝想讓曹雪芹過好日子很難,但是,現在已是雍正十一年,再過兩年雍正就要駕崩了,如果抓緊時間的話,在乾隆朝說不定可以讓曹家重登富貴。
只是,乾隆皇帝多疑,史上常說“乾隆一朝無名臣”,就是皇帝愛猜忌的緣故。任何手段做得太明顯,只怕將來又要給曹雪芹和曹家帶來不可估量的禍事。
所以杜哲想:曲線救國。乾隆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弱點。乾隆朝的頭號寵臣和珅是1750年才出生的人物,現在恐怕是指望不上了。依稀記得乾隆朝還有一位荒唐王爺,喜歡辦喪事、吃祭品,成日裏貪玩胡鬧,且無論他如何忤逆,乾隆皇帝都能原諒他。
通過系統,杜哲進一步了解到,這位和王爺叫愛新覺羅.弘晝,生母裕妃耿氏,是雍正帝的第五子,今年上剛剛封了和碩和親王。
點了點頭,曲別意打好了如意算盤:只要抱緊和親王弘晝這根粗大腿,何愁將來沒辦法親近乾隆皇帝。
可是,杜哲總覺得“弘晝”這個名字他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還沒有等他想起來,腿上躺着的曹雪芹就動了動,緩慢地張開了眼睛,聲音極低地問了一句:“可到花兒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