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一道微光照在傅書言臉上,傅書言卷長的睫毛似蟬翼微微動了動,高珩正盯着她看,趕緊閉上眼。
傅書言坐直身子,靠着板壁坐了一晚,脊背僵硬,脖子發酸,她動了動脖子,活動一下身體,下地,走到高珩身邊。
高珩闔眼,像沉睡,沒有動靜,高珩的五官跟高璟有七八分相似,都是一樣深邃的眉眼,唇緊抿着,唇線清晰分明,給人一種冷清之感,傅書言倏忽想起高璟,時時令她牽挂和思念。
傅書言站了片刻,生出疑惑,麻藥勁應該早過了,這種麻藥藥效長,一般要五個時辰,看一下窗外天際泛亮,高珩早該醒了,傅書言試探一下他的鼻息。
當一隻手放到高珩鼻端,出奇的溫柔,高珩直覺一個溫暖的身體離他很近,他鼻端索饒一股淡淡葯香,他麻藥過了,身體傷口的疼痛被他忽略,他感覺到她細微的氣息,在他頭頂,他心一緊,突然咳嗽一聲,震得傷口疼痛,裝不下去,只好睜開眼。
傅書言聽他咳嗽,不由緊張,問;“小叔,你喉嚨癢?”縫合后劇烈咳嗽容易把傷口震開。
他看見她臉上的關切,心中一暖,“沒事了,大嫂不用擔心。”
羅氏早起跑來,進屋看見兒子醒了,抽出綉帕抹眼淚,感激地看傅書言,“辛苦你了。”
“一家人應該的。”傅書言淡淡的,一句話,令羅氏羞愧得無地自容。
高珩重傷,縫合后,還要內服和外敷搗爛中草藥消炎以防感染,傅書言怕丫鬟毛手毛腳,自己端葯碗,拿小勺一勺勺喂高珩喝,高珩一個大男人,偶爾有病吃湯藥,端碗一口氣喝下,他老實地任由她喂葯,餘光掃見那雙修長細白的手,急忙移開目光,不敢再看。直到一碗葯喝完,他鬆口氣,又有些失落,
還是那雙溫柔的手,為他傷口敷藥,她清涼的指尖觸碰到他肌膚,輕柔細膩,高珩莫名依戀。
高珩沒有脫離危險期,傅書言不敢離開,叔嫂名分,傅書言多有不便,夜裏在對面東屋裏歇着,高珩的兩個貼身丫鬟守在床前,有風吹草動的,及時叫世子妃。
夜深,傅書言帶着丫鬟知兒在東間屋歇下了,高珩的丫鬟在對面床邊腳踏上鋪上被褥,看公子闔眼似乎睡著了,也打個哈氣,睡了。
高珩瞪着眼,這幾日白日睡多了,半夜不困,他聽對面屋裏沒有動靜,豎耳仔細聽,似乎想聽見哪怕細微的呼吸聲,隔着堂屋,東屋隔扇門關着,隔着幾道門,感受她跟他在一個空間,他的心在無人夜裏悄悄愉悅。
傅府
傅家第四代曾孫女滿月,戰亂時期,不能大辦,傅家擺了幾桌滿月酒,傅家的親友前來喝滿月酒,添盆。
傅家這位小姑娘粉白的小臉,小眼睛像黑葡萄,亮晶晶的,呂嬙抱着,傅書言逗着小侄女,把一對金鐲子套在她小胖手上,呂嬙生產時見是個女兒,頗為遺憾和內疚,看老太太和婆母沒因為她生下女孩不高興,心裏負擔沒了,握着女兒兩隻小手合十,“謝謝姑姑。”
傅書言送了一對金鐲子,一個金項圈。來的親朋都有禮物。
呂嬙的兄嫂特意趕來,滿月酒由舅舅主持,呂嬙的哥嫂不能接妹妹去小住,呂嬙的娘家在京城,傅家的這位小姑娘不能去外家,象徵性地挪了個屋子。
傅老太太和杜氏惦記珩二公子的傷勢,問傅書言,“七丫頭,你小叔的傷勢怎麼樣了?”
“痊癒了,祖母放心吧!”這一次有驚無險,杜氏放下手裏的活計,憂心,“姑爺在前方打仗,真叫人擔心,這個仗要打到什麼時候,你夫妻不得見面,姑爺有家不能回。”
寧氏一旁做針線,縫製一件嬰兒小衣裳,接話茬道;“聽說姑爺連兩打幾場勝仗,官軍節節敗退,接下來攻打京城,這仗又拖到過年,天道冷了,對我大軍不利。”
傅書言看眼窗外,入眼蕭瑟,心想,不能像上次無功而返,這一次如果不能直搗皇城,戰事棘手,她真想去兩軍陣前看看高璟,兩軍陣前軍營里有女人多麻煩,她還是忍住,留在後方等前方消息。
臘月,青州城裏家家戶戶舂米,王府里的人得到消息,前方戰事吃緊,以為今年過年不能回京城過了,提早打掃房屋,除塵,月桂和春喜知兒幾個打掃上房屋裏,月桂清除架子上擺設灰塵,手裏拿着撣子撣紅釉色梅瓶瓶身的浮灰,跟春喜說話,“你看那屋的這陣子真消停。”
春喜彎腰在銅盆里擰抹布,“世子爺不在家,她也不來上房請安了。”
傅書言站在桌案前畫一幅墨梅圖,添上一朵梅花,擱筆。
桌上工整地擺着王府賬房送來的日常進出賬目,傅書言隨意翻看了幾言,前方打仗需要錢,年下壓縮支出,能省的地方都省了。
知兒從外面進來,“少夫人,快到年下了,少夫人不去街上逛逛,買些年貨。”
春喜性格活潑,也是願意玩的,攛掇主子,“少夫人,有日子沒出門,年前街上熱鬧,何不趁着今日有空,散散心,主子總悶在屋裏,今氣候比往日暖和。”
傅書言被二人說動了心,橫了二人一眼,“還不是你們心野,想出去,還不快給我找衣裳。”
“是,主子。”二人歡歡喜喜,給主子拿棉衣,月桂抱怨,“你們這兩個小蹄子,年下忙,躲着不幹活。”
春喜嬉笑,“月桂姐,活給我們留着回來干。”
傅書言帶着知兒和春喜上街,青州府街道人比平常多,熙熙攘攘,賣貨郎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賣油苕、掃帚、針線、木梳瓜、茄、菜蔬等應有盡有。
傅書言隨意閑逛,自己沒有什麼要買的東西,她掂量回娘家的禮,一條長街,兩旁鋪子生意興隆,三個人正沿街走,侍衛都遠遠跟着,突然,前面街上亂了,人流騷動。
聽見有人高喊,“榮親王大軍勝了,榮親王大軍已攻入京城。”
這喜訊來得太突然了,春喜和知兒歡喜地叫着,“少夫人,我們勝了。”
巨大的喜悅,傅書言眼前視線模糊了,戰事終於結束了。
傅書言急忙帶着二人乘轎回府,轎子到王府大門,高珩正巧騎馬從外回來,下馬,來到傅書言轎前,傅書言在轎子裏聽見高珩高昂的聲音,“大嫂知道了,我大軍勝了。”
傅書言挑起轎門帘,喜上眉梢,“父王進駐京城了?”
“昨晚父王已經攻克京城,佔領皇宮。”高珩語氣很興奮。
傅書言回房,月桂劈頭就問;“主子,王爺的大軍打勝了?”
“勝了,快收拾東西,等世子爺接我們回京,也許還來得及在京城過年。”
傅書言又吩咐春喜,“你去傅府,通知一聲,打點行裝,等世子爺回來,一塊回京城。”
青州城外,這幾日每日都有一個紅衣女子,朝通往京城方向的大路遙望。
“主子,快看,是世子爺的,世子爺回來了。”知兒跳着腳,朝通往京城的大路上指着嚷道。
這時,天空飄起雪花,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穿着玄金色鶴敞的高璟,跳下馬背,闊步朝傅書言站着地方走來。
傅書言提着裙子飛奔過去,一頭扎到高璟身上,高璟長臂一攬,將她收入懷裏,越收越緊,硬朗的下顎抵在她頭頂秀髮。
小夫妻分離三四個月,久別勝新婚,窗外雪花飛舞,床帳里的男女抵死纏綿,傅書言鬢邊濕糯,嬌喘吁吁,“璟郎,你想我了嗎?”
這還用說,方才行動不是證明了嗎?高璟的聲音帶着滿足后的慵懶,“攻打京城的時候,仗打得很辛苦,當時就一個念頭,攻克京城,早點回來見你。”
“璟郎,你走後,我畫一幅墨梅圖,每日畫一朵,我數着正好畫了九十八朵。”她雙唇印上他的胸膛,“湊齊九十九朵。”
榮親王府的十幾輛車,傅府七八輛馬車,兵將護衛,一行浩浩蕩蕩朝京城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