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母親,兒子上學去了。”大房裏,傅明華穿戴整齊,準備上學。
傅明華在傅家孫輩居長,大太太嫡出的兒子,大太太嫁給大老爺傅祥,生下一子二女,長子傅明華,長女傅書韞,次女傅書毓,傅明華去歲進京城國子監讀書。
“今早起天涼,穿這麼單薄,跟着你的人也不盡心。”
陳氏招呼丫鬟,“拿件衣裳。”
“母親,不怪她們,是我嫌熱。”
丫鬟進去,取了件斗篷,服侍傅明華坡上。
陳氏又囑咐幾句好好用功讀書的話,傅明華出門,身邊跟着兩個老家人,陳氏不放心,怕小廝年輕不曉事,特意挑選老實穩重的家人跟着。
“哥兒是有出息的。”一旁大太太陳氏的陪房崔家的道。
“我這輩子,大老爺是指望不上了,唯有指着華兒爭臉。”大太太話里似有幾分埋怨,怨父母把她嫁給大老爺傅祥,傅祥人老實持重,一隻跛腳毀了前程,不然慶國公爵位哪裏輪到三老爺。
大太太陳氏是個要強的,被弟妹處處壓一頭,箇中滋味,只有埋在心裏,不與外人道。
話說回來,陳氏的父親是光祿寺少卿正五品,跟慶國公府的門第差一截子,不是因為大老爺傅祥腳疾,門不當戶不對,陳氏未必能高攀上傅家這門親事。
人就是這樣,不管當初懷揣攀高枝的心思,待日子久了,忘卻當初心甘情願嫁進來,陳氏是大房長媳,屈居三房之下,夫君不能當官進爵,只好靠着國公府,矮了三分。
陳氏唯有盼着將來分家,分一份家產,明裡暗裏老太太填補大房,四太太喪事大辦,使費公中錢,還不是大家的,陳氏對三太太杜氏甚為不滿,甩手不管,瞧熱鬧。
杜氏哪裏好在有二太太柳氏幫忙轄制丫鬟婆子們,自己起早貪黑,才不至落人褒貶,不圖有功,但求無過,喪事辦下來,好歹沒落下什麼不是。
一大清早,三房亂起來,三太太的貼身丫鬟碧蘿,負責掌管太太釵環,杜氏今日要戴一對珍珠耳環,偏偏翻遍了少了一隻。
嚷嚷着,幾個大丫鬟互相推諉,蔡媽媽人精幹,一聲,“給我挨着個搜,我看是那個眼淺的,太太屋裏的東西也敢拿。”
三房四個一等大丫鬟,四個二等丫頭,粗使的婆子小丫鬟沒主子吩咐,不得邁進上房半步,蔡媽媽把懷疑對象鎖定在一二等幾個丫鬟身上。
蔡媽媽親自帶着人,挨個搜,待搜到大丫鬟翠兒的床鋪,蔡媽媽提起被褥一抖落,掉出個荷包,蔡媽媽撿起打開一看,得意地從裏面拿出一隻珍珠耳環,對站在一旁的翠兒道;“這是什麼?仗着太太信任你,背後做偷雞摸狗的下作事,走跟我回太太。”
傅書言剛喝了奶,躺在奶娘孫氏懷裏迷瞪,被門外一聲,“太太,奴婢冤枉啊!”嚇得瞌睡跑了。
翠兒披頭散髮由外面闖進來,跪倒在杜氏跟前,“太太的耳環真不是奴婢偷的,奴婢從老太太屋裏出來的,手腳是乾淨的。”
蔡媽媽帶着幾個媳婦隨後進來,蔡媽媽道:“回太太,太太的耳環是翠兒這小蹄子偷的,奴婢方才在翠兒屋裏翻出來,怎麼處置,請太太示下。”
翠兒叩頭哭喊着,“太太,奴婢冤枉,奴婢沒偷東西,請太太明察。”
蔡媽媽朝杜氏遞了個眼色,,“太太,翠兒丫頭手腳不幹凈,不能留。”
杜氏會意,狠下心,道;“人臟俱在,抵賴不了,讓她娘進來,把她領回去。”
翠兒哭哭啼啼被帶下去。
三房攆丫鬟的事,傅府里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翠兒丫鬟犯了主子的忌。
傅書言不認同杜氏這種做法,攆個丫頭不算什麼,這個丫鬟不能留,但這個翠兒丫頭口口聲聲提到老太太,翠兒是從老太太屋裏出來的,老太太一手□□,以偷竊罪名攆出府,老太太臉上不好看,蔡媽媽難道想不到這層關礙,還是明知道得罪老太太,自己主子是國公夫人,老太太奈何不了?蔡媽媽未免過於目中無人,怎麼也要找個像樣的借口,全了老太太臉面。
老太太對三兒媳杜氏有看法,多半因為這個婆子的關係,蔡媽媽仗着主子之勢,行事張揚,母親卻偏偏聽信這個婆子的話,翠兒的事一出,老太太定然不滿,婆媳關係雪上加霜。
傅書言目前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小嬰兒,干著急,不能發表自己的意見,沒人在乎她的想法。
馮姨娘跟前的大丫頭秋葵正好在上房,看着翠兒被蔡媽媽帶出去,忙忙回房,一五一十跟馮姨娘學了。
馮姨娘冷笑,“這是有人看她不順眼,是不是跟我們老爺有關係?。”
秋葵搖頭,“這卻不知道,翠兒是老太太屋裏的人,賞給三房的,平常不怎麼拿大,對太太忠心,老實本分,規規矩矩。”
“你去打聽打聽,這裏頭一定有咱們不知道的事。”
日上中天,一個鄉下打扮的年輕媳婦,沿着甬道往三房西偏院走,迎頭看見馮姨娘大丫頭秋褲,趕着上前打招呼,“秋葵姑娘,我們姨娘在屋裏嗎?”
秋葵認識這個媳婦,是馮姨娘的娘家嫂子,馮姨娘的哥嫂在鄉下莊子裏做事,馮姨娘的哥哥叫馮貴,這婆娘人稱馮貴家的。
秋葵笑道:“姨娘在屋裏,前兒還念叨娘家人。”
馮貴家的進屋時,馮姨娘坐在炕上,疊衣裳,看見她娘家嫂子,自然高興,問;“嫂子今兒怎麼有空過來。”
馮貴家的笑容近乎於討好,“我往府里送土雞,順道過來看看姑奶奶。”說著,在炕沿邊坐下。
“我哥還好吧?侄男侄女什麼時候帶來我看看。”
“你哥讓我給你帶好,你侄子虧姑奶奶幫襯,請了先生。”
馮貴家的看一眼屋裏侍候的小丫鬟,馮姨娘道;“你下去吧!”
小丫鬟出去。
馮貴家往小姑子跟前湊了湊,賠着小心,悄聲問;“你哥讓我問問姑奶奶,上次說的事怎麼樣了?”
馮姨娘停住手,瞄着窗下無人,小聲道:“嫂子上次說的咱們家除奴籍的事,我一直沒得空說,現在府里四太太沒了,老爺和太太忙着辦喪,老爺有日子沒進我屋裏。”
馮貴家的心冷了幾分,“姑奶奶要能生下個哥兒,老爺一高興,沒準就把賣身契賞了。”
提起這話頭,馮姨娘嘆口氣,“湄兒要是男孩就好了。”
馮貴家悄聲道;“我給姑奶奶掏弄一個方子,服用據說能生兒子,可靈驗了。”
馮姨娘心動,“那個方子真管用嗎?”
馮貴家的言之鑿鑿,“那還有假,不少人吃了生男,你要想吃,我回去給你問准了,怎麼服法。”
馮姨娘一高興,從柜子裏檢出兩條八成新的裙子,一件大毛衣裳,“這兩條裙子我嫌顏色不好,這件狐狸皮的讓蟲子打了幾個洞,嫂子拿回去補補穿。”
又從柜子裏取出個荷包,放進幾個銀錁子,有海棠式的、有如意的,“拿回去,給侄男侄女玩。”
馮貴家的這趟來,目的沒達到,得了不少東西,滿心歡喜,走時,告訴馮姨娘自己回去,就打聽清楚,下次來時,把藥方帶來。
嫂子一走,馮姨娘尋思開了,如果自己能懷上男孩,求求老爺,說不準就把她兄長的賣身契還了,娘家脫了奴籍,有兒子傍身,杜氏哪裏又生不齣兒子……….
屋裏兩個人的對話被門口小丫鬟聽了一句半句,趁着馮姨娘歇晌,晌午沒人,匆匆走來上房,杜氏正哄女兒睡覺,傅書言大眼睛忽閃着,怎麼也不肯老老實實睡覺。
蔡媽媽帶馮氏房中的小丫頭進西間,杜氏坐起身,“那邊又出什麼么蛾子?”
小丫頭便把頭晌馮姨娘的嫂子來找馮姨娘,兩個人在屋裏曲曲咕咕說話,聽到的一句半句話學說,“馮貴家的說讓姨娘求老爺除了奴籍,後面的話聽不清楚。”
杜氏命蔡媽拿了塊銀子賞了小丫鬟,“盯着點,有事來回我。”小丫頭怕馮姨娘醒了,尋不見人,匆忙走了。
小丫頭走後,杜氏冷哼聲,“瞧見沒,打的如意算盤,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家子脫了奴籍,她一個妾,還想掙出頭。”
“當年太太懷琴姐,老爺去鄉下莊子,遇見馮姨娘,看對了眼,老爺跟太太說要納妾,當時說好了的,馮姨娘是家生子,永生不脫奴籍,現在有了六姑娘,妄想着老爺寵她,翻身一家子揚眉吐氣,老奴倒要看看老爺答應她,跟太太怎麼說?”
杜氏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女兒,輕聲道;“她生了姐兒,要是生下哥兒,可不就能開這個口了。”
“老奴看老爺這陣子總歇在上房,太太還年輕,要是能生下哥兒,在這屋裏就站穩腳跟了。”
傅書言闔眼裝睡,她記得母親後來沒再生下弟弟或妹妹,杜氏這個繼妻,婆母不喜,與繼子關係緊張,夫君外頭有女人,小妾不安分,種種加在一起,最終壓垮杜氏,沒幾年,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