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夏聽音
收銀台很大,圍着牆角,好幾米長,帶玻璃,圈着天時地利。
收銀台裏面三個人,抱着現金過來,當面從驗鈔機過給她們看。
一沓一沓的一萬元,裝進牛皮紙袋都不少。
簡直在召喚打劫的。
桔子一個勁撥電話。
沈非煙帶着一線希望,問旁邊的服務生,“你們這裏,可以和國外的公司那樣,直接轉到客戶卡上嗎?”只要能走,她不介意開個戶。
國外開戶還送錢,這裏她就不想了。
卻見服務生笑着搖頭,“抱歉,不行。”
桔子推了她一下,“糊塗了,國內賭博犯法的,誰敢給你開戶?”
沈非煙反推她一下說,“你不是說老闆厲害嗎?政策面都不敢對他繞道,那算什麼厲害?”
桔子:“……”
服務生看着沈非煙笑。
兩個牛皮紙袋放在枱面上,從玻璃下面,給她們塞出來。沈非煙和桔子伸手飛速一人抱住一包,沈非煙想起來件事,把錢包打開,裏面的錢都抽出來,塞給那服務生,“掛紅。”
也不管那孩子什麼表情,回頭,表面淡然,實則警惕地周圍掃了一圈。
桔子帶路,沈非煙有點幽怨地瞪了她一眼,快步離開,很多人偷偷在看她們,等上了樓梯,桔子問,“你瞪我幹什麼?”
沈非煙高跟鞋走的很快,“都是你催我,出門忘記拿墨鏡,今天多需要!”
“對,可以在墨鏡后觀察別人。”桔子說,“那走快點!”
一拐上樓口,那裏站着兩個人,男人。
酒店保安的樣子,他們居高臨下,看着兩位抱錢的姑娘說,“對不起,兩位還暫時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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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原路,被保安請了下去。
犯法的人自然不能講“憑什麼?不如叫個警察來之類的。”
何況人家的陣仗十分光明正大,沈非煙一時有點搞不懂,抱着錢走過大廳的時候,大家又一次都看她們。
沈非煙說,“難道這地方也要實名制登記什麼的?咱沒有登記?”
桔子說,“不知道,沒聽四喜說過。”
保安一前一後,她們倆也沒選擇,走到裏頭,一拐彎,推開一道防火門,裏面是水泥地,沈非煙回頭,背後燈火通明,加大理石地板。
一扇門,兩個世界。
面前不止水泥地,而且長廊沒有裝修,就像很時髦的酒店,後面不見客人,給員工走的工作區一樣。
前面的人,推開唯一的一扇門。
“這是我們經理辦公室。”那保安說。
沈非煙她們進去,卻頓時遲疑想退出去。
一百多平的地方,以進門處一分為二,右手邊確實是辦公區,有辦公桌,辦公櫃。
可左邊,還放着席夢思雙人床,靠牆放着,旁邊還有衣櫃,一個看不出年齡的男人正在床邊系皮帶,床上被子亂,看樣子是才起床。
之所以看不出年齡,是因為現在伙食好,二十多,三十多的男人也可以提前擁有四十歲的身材。這人腰圍夠了,可誰知道年齡夠不夠。
而且有床,就令人很緊張。
沈非煙也就不想管他幾歲。
那老闆轉頭來,目光卻平淡,問那兩個保安,“就是她倆?”
“嗯。”
老闆轉身,拿起床上的西裝穿上,對她們說,“行,我知道了。你們出去吧。”
門關上,老闆說,“這錢你們不能帶走,沒什麼別的事,錢留下,你們人就可以走了。”
沈非煙說,“為什麼?總得有個理由吧?”
“有點問題,那機子,你們不應該玩。”
沈非煙反問,“那不能玩有寫嗎?我充值的時候怎麼不說?你們打開門做生意,這樣是不講誠信。”
“賭博本來就是犯法的,和你們講什麼誠信。錢留下,別找事,我這還有事。”老闆說完,去旁邊的洗手間裏洗臉。
沈非煙看桔子。
桔子也是神色不確定,顯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老闆轉眼出來了,“咦,怎麼還不走?”
沈非煙站在門口,“要是我們不給呢。”
“不給可以試試!”老闆說,“沒時間和你們耗。”
老闆半步不讓,桔子頓覺不妙,連忙搖着沈非煙,知道沈非煙沒有受過氣,這事難抗,連忙遞話,半開玩笑地說,“當然給,只劫錢,不劫色,老闆都仁義了,把錢給他們。”
沈非煙還沒說話。
那老闆卻搖頭,對着鏡子在梳頭,很肯定地說,“不劫色,她長得是不錯,可惜年齡太大了,我不喜歡。”
沈非煙指着自己,“我才25,你說我年齡大?”
“25還不結婚生孩子去,現在過21,女孩都不好意思把身份證拿出來了,00后才能稱年輕。”老闆對着鏡子拍自己的臉。
沈非煙差點背過氣。
桔子把錢連忙放桌上,去扯沈非煙手裏的牛皮紙袋,“非煙,乖,咱當沒來。”
沈非煙抱着,不想鬆手,這錢她想過那麼美,想讓桔子買房。何況她長這麼大,被虎口奪食,還是第一次。
桔子低聲勸她,“非煙,你才回來,咱別惹事,傳出去熟人知道對你不好。這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帶你來。乖——錢給我。”
沈非煙聽到這話,難過委屈的眼淚想冒出來。
門上響起敲門聲,下一秒就被推開,一個人站在門口說,“水哥,江爺來了。”
“走哪了?”
“江爺?——是不是江戎?”
桔子和水哥同時說話。
沈非煙翻白眼,對桔子說,“你看你說的,世界上又不是他一個姓江。”
“你懂什麼。”桔子推她。
水哥卻看着桔子說,“怎麼,你們認識,就是江戎。”
桔子訕笑。
沈非煙的心瞬間吊起來,“桔子你知道他和這地方有關係?”
桔子僵笑着說,“我隱約聽人說他有參一腳,怎麼我沒說嗎……”
“說辣椒了。”沈非煙一改淡定,周圍看,恨不能在地上憑空踩出個地道,一眼看到手裏的錢,她衝過去塞給水哥,“這錢給你,借個地方給我藏,咱們就兩清了。”
桔子眼明手快,“床上。”
席夢思的大床上,被子亂着。
沈非煙過去一把掀開被子,一個東西飛上天,落在她腳邊,她一看,是一個用過的避孕套。
水哥說,“這是我私人地方,你們破壞了我的*。”
沈非煙推着他往外,“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招呼他,你這地方辦公卧室一體化,還有別的辦公室嗎?”
“就這裏!”
“那千萬別說我們在。”沈非煙急紅眼了,要是讓人知道,她沈非煙一回國就被關在這三流,哦,二流的賭場裏面,那她前半生的風光成灰了。
*****
被子裏空氣稀薄,有香水味,還有淡淡的臭腳味,簡直是折磨,抬起一點點,有空氣進來,人才能活。
這個角度,正可以看到右邊的門口。走廊有聲,有腳步越來越近。
門開了,響起幾個男人的腳步聲。
幾個人進來,筆挺的西褲,皮鞋。都停在門口。
不知道為什麼水哥沒有攔住人。
撐着被子的手,不敢動,一條縫的距離,只希望這些人快點滾蛋。
但人家並沒有。
過了幾秒,還多進來一個人,棕色牛皮的三接頭皮鞋,把男人該有時尚,睿智,和品位,全都準確的闡述,踩在了腳底。
被子裏的人想,“所以說,人得有一雙好鞋。”
一個聲音說,“都出去。”
沉沉的,陌生而令人緊張的熟悉。
是江戎。
幾個人出去,門關上。
那雙鞋,準確走到床前,停下。
西褲,那麼筆挺近在眼前,看到就令人覺得,能把褲子穿成這樣的,一定值得看一眼。
被子裏的人屏息凝神。
何況,她還知道他如何的值得,一眼又一眼的令人看。
隨即,床邊一沉,江戎直接在床邊坐下了。
空氣瞬間凍結。
一秒,可以拉成一個世紀。
就聽他說,“……我去了你家,你媽媽說你回來了。然後這邊有人說見了你,我就過來了。”
被子裏的人,覺得憋的自己要死了。
六年,怎麼語氣好像昨天才見過。
她不敢動。
江戎那邊,空了一會,又說,“這床上什麼女人都睡,你那麼愛乾淨,出來吧。”
被子裏的人,覺得寧可憋死。
江戎站了起來,隨即一把揪着被子掀開。
顯然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一股香氣和怪味撲面而來,他皺眉閃開,看清了從床上爬起來的姑娘,短髮,臉圓,長相賢惠,但人半點不賢惠的——桔子。
他的眼神一秒鐘千變萬化。
桔子怪聲怪氣地說,“呦,六年不見,戎少你稱呼升級,個子都長高了,”她從旁邊勾出自己的鞋,“就是脾氣還是和以前一樣。”
江戎沒說話,周圍看了一圈,準確鎖定衣櫃。
他走過去,雙手左右,使勁拉開衣櫃。
衣櫃是板材的,力氣大開的時候晃蕩,他右手一抬,按着柜子上頭,柜子立時安靜,他抓着裏面的西裝襯衫往外扔,視線鎖着衣櫃裏的人。
裏面的女孩,也不是善茬,抱着一雙白色的高跟鞋,正盤腿坐着,一臉怒氣看着他。
時光就那樣毫無預警過去,陳舊,醉人,如在夢中。故人,以為會泛黃,卻比想像中更加鮮亮。
江戎扔掉裏面的最後一件襯衫,看着她,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捨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