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聽音
倫敦.肯辛頓區
黑色的出租車在公寓外停下,一個男人急匆匆下車,轉身拎出裏面的行李,慌忙衝上台階。
司機隔着窗,手裏拿着零錢喊他,他已經按了電子鎖,進了門。
電梯門沒有完全開,他就擠了進去。
擰開家門,裏面連灰塵都是靜的,他扔下行李,兩室一廳的房間,他衝到卧室,拉開衣櫃,裏面半空,只剩男士服裝,他轉身衝到浴室,洗手台上沒有東西。
他彎腰拉出來垃圾桶,連垃圾桶都是空的。
他衝到客廳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
“喂——桔子,非煙回去了是不是?”
“余想呀……”對面的人聲音像沒睡醒,“非煙?她不是在家嗎?”
余想說,“她沒在回去嗎!”他用手撥拉着自己的頭髮,顯出一種凌亂的帥氣,有些亂地說,“她去哪兒了?衣服都不見了,連洗手間都清空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或者做了什麼?她怎麼可能不見?她在那邊就你一個親人。”
余想說,“我不知道……她的電話忽然就打不通了,我去土耳其出差,也沒追着找,今天早上打到她公司,說她辭職了。”視線一停,他看到電話機旁一張卡片……
他拿起來,眼神直了,低低罵了聲,“*!”
“怎麼了?”那邊問。
“沒……沒什麼。”余想把卡片扔一邊,回神了,“她真的沒回去?”
“她現在不是只有回國一個選擇,你是不是把人弄丟了?還是你惡人先告狀,你到底把非煙怎麼了?”
余想受不了高分貝,直接把電話掛了。
*****
對面的桔子,聽着忙音,把電話扔在酒店桌上。
“真沒風度,白在英國住六年,我才說這麼兩句,他就掛我的電話。”她看向洗手間,“他會追回來嗎?”
“不會,他不捨得他的工作。”洗手間的人答。
桔子冷笑,“對了,你到底為什麼回來?他不說,你也不說。”
沈非煙從洗手間出來,手裏拿着一個毛巾,一邊擦臉上的水,一邊拿起桌上的腕錶,看了看時間,笑道,“他早上得到消息,飛回來,再從機場回家,那邊正好半夜。咱們這邊早晨。”
“不想說就不想說,打什麼岔。”桔子把桌上膠袋的白色圓外賣盒掏出來,“你愛吃的那家小餛飩。”
沈非煙拉凳子坐下,掀開蓋子,湊近聞了聞,味道熟悉又陌生,“這味道怎麼有點不一樣?”
桔子怪聲怪氣地說,“有什麼辦法,物價太貴,現在的老闆也都生意艱難,漲價就沒人吃了,所以只能在材料上下功夫,再說,你隔了六年,還有記憶嗎?”
“當然有。”沈非煙拿白色的塑料勺,舀了一個,慢慢地吃了,沒再說話,認真地品着味。
鏡子裏顯出她沒有化妝的臉,頭髮濕着,白浴袍。
桔子盯着她看,說,“倒是你,六年竟然沒有變多少。”
沈非煙從鏡中回看她,又吃了一個餛飩,說,“就是這樣也好吃,我想吃的東西太多了,在飛機上列了一個好長的單子。”
桔子嗤笑道,“沒出息。拿出來我看看,沒準百分之九十都關門了。”
沈非煙從旅行袋裏拿出一個黑羊皮的小筆記本給她。
桔子看着就笑,“第一家,早八百年就關了。第二家,現在換老闆了,東西沒辦法吃……”一連串看下去,她合上本子說,“你知道什麼叫物是人非吧,就是你這樣的情況。你走了六年,別說餐館沒了,就是人,也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和我說這個做什麼。”沈非煙用勺子喝湯。
“沒什麼。”桔子站起來,走過去,從後面看她吃了多少,又打量着她的臉色說,“那準備老朋友里都見誰?”
沈非煙低頭吃着餛飩說,“不用見,我回來事情也多。”她轉身從床上的旅行包里拿出一本書,放在桌上拍了拍,“就是這本,我在那邊出的。”
硬皮書,封面是沈非煙繫着圍裙的照片。
桔子拿起來看,有點激動地說,“你在那邊一定很紅,你這個長相,是典型的東方美女。”她盯着封面不捨得翻頁。
沈非煙笑着說,“他們的審美和咱們不同,我這樣的,他們頂多看不出年齡而已。”
“不對不對。”桔子說,“你這就是時下流行的美食專欄美女作家。多好。”
沈非煙說,“什麼美女作家,咱們倆說呢,我就會做52道菜。”
“只會52道菜?”桔子的聲音很不可思議,隨即翻開那本書,開始順着目錄數。
沈非煙從鏡子看她念念出聲,就說,“看到你這樣,我就想起來咱倆上初中那會了,你算題也是這麼笨。”
“嘖嘖……”桔子說,“五十步笑百步,你數學很好一樣,每次不都是咱倆輪流墊底。”
沈非煙笑着把餛飩湯喝了。
站起來去換衣服。
桔子又重新數,菜譜里還沒52個菜呢,她說,“就算只會52道菜,別人看你也是美食專欄,美女作家。你見了別人可別說真話。”
沈非煙換了衣服從洗手間出來,是一件藍色長袖的連衣裙,她對鏡整理領子,說,“我還能和誰說。只有你。”
“江戎呢?”桔子忽然問,“見他,你更別說!”
沈非煙整理領子的動作停了停,她從鏡子裏看着自己,停了好一會,才說,“他現在怎麼樣?”
“比你混的好。”桔子歪在床上翻着書,漫不經心地說,“他現在是江爺,江先生,身邊美女如雲。”
沈非煙低頭整理裙腰,手纏着細細的裙帶繫着。
桔子扔下書,走到她跟前,“我故意那樣說的,你心裏難受嗎?”
沈非煙看向她。
桔子說,“從你倆鬧翻之後,我也沒有見過他。我估計他心裏也恨我。後來余想跟着你走了,大家又都說,其實一定是你一早就劈腿了。我聽周小寶的朋友說過,所以我也恨他們,大家不來往就不來往!誰稀罕。”
沈非煙抬手,輕輕摟上她,柔聲說,“桔子,我回來了。”
“昨天都抱過了,感慨什麼。”桔子抬手把她推一邊去,對鏡正了正脖子上的項鏈,“不過不是我說,說起來會挑東西和挑男人,以前就沒人能比過你,你是把好手!看給我買的這項鏈,我應該留着結婚那天戴。”
沈非煙笑着說,“那是給你的,結婚禮物在那個大箱子裏,我去拿。”
桔子的手機在包里叫,她彎腰翻找手機。
沈非煙拉開行李,一邊說,“是你家四喜的電話嗎?叫他來呀。”
“那個混蛋,你先別見他。”
“怎麼了?”沈非煙手裏多了一個金色的盒子,“我回來可是準備參加你倆婚禮的。”
“那你放心,婚禮一定照常舉行。”桔子撥打着手機說,“結婚和談戀愛不一樣,就是要想明白一件事,男人沒有完美的,要嘛長得好,但花心;要嘛有事業,身邊美女如雲;要嘛看着器大活好,其實床上三分鐘;你看看自己,能遷就的是哪一樣。”
沈非煙把盒子放在桌上,感慨說,“時光把你雕琢成了一個可怕的女人。”
“你活的這麼不接地氣,我替你擔心才是真,回來你就知道。”桔子彎腰撈起手袋,“走,和我抓那傢伙去!”
“什麼?”沈非煙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不等她發表意見,就被桔子催着化妝。
沈非煙化了妝,彎腰換着鞋說,“那你還說不讓我見他。”
“那是氣話,他把我們買房的十五萬,炒股都給輸了。”
沈非煙不了解國內股市,但也聽聞好像哀鴻遍野,說道,“他現在炒股了嗎?那聽着還挺上進的。”
進了電梯,沈非煙又看錶,喃喃說,“今天還有工人去給我刷房子,咱們去叫了他,就一起回我家的老房子去。”
“嗯。”桔子隨便應了,心裏裝着一件事,電梯裏看着沈非煙,沈非煙穿的藍真絲裙子,顯得楚楚動人,妝很淡,就少了明艷,她不知道,要不要,把心裏的事情告訴非煙。
今天去的地方,適合精緻的妝容,最好加上權婦的行頭,以備不時之需……
******
車一路南行,沈非煙很艱難才能看到一個熟悉的景觀。
出租車最後在一棟三星級酒店外停下。
她隨着桔子下了樓梯,才發現裏面是一家賭博遊戲廳。
“不是去股市嗎?”
“呵呵。”桔子抬手拍着她肩膀,“算了,好朋友我也不和你裝了,他賭博給輸的。本來那錢我們要買一套小學區房的首付,現在不知道和家裏怎麼交代。”
“他賭博你還要和他結婚?”
“剛剛說的話你還沒有聽到。”桔子推着她往裏走,一邊走,一邊說,“不是男人什麼地方好,你挑,而是他不好的那一樣,你正好能忍。四喜不花心,又不和別的女人曖昧,對我也好,除了賭博時候和孫子一樣,沒什麼缺點。”
沈非煙說,“聽上去有點道理,你的生活不是我過,我也不知道。就是,我沒有十五萬借給你。”
“你怎麼還和以前一樣,別人給你說,就是想抱怨,不是為了讓你仗義出錢。”
沈非煙說,“可我聽到了,如果有,我當然想甩給你15萬。”她想了想,“最好是直接買套房讓你住,他再敢賭博,你直接把他踢出去。”
桔子感動地抬手去抱她:“咱倆要是性別不同,結婚了多好,和你說話,我就瞬間回到過去。江戎他們倆,真沒眼光。”
沈非煙扔掉她的手,“裙子給我壓皺了,真絲的。”
周圍都是遊戲機,麻將機在叫喚,玩的人很多看着就是熬夜的臉。
沈非煙看了一圈,實在想不出,這種地方輸錢,15萬得輸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