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
這次集訓可不僅僅只有崇文校隊成員,全國各大學校的選手也都聚集在崇文的游泳館,等待體育部門對參賽名單的最終確認。
亞洲大學生錦標賽的參賽資格是17至28歲之間的在校或畢業不超過兩年的大學生。參賽名單是由相關體育部門選派,有時通常就直接讓名校在讀的世界冠軍們去參賽。
就像崇文校隊裏兩位國家隊的師姐,何佳琪和林瑞瀾,她們一個專攻蝶泳,一個練長距離混合泳。都在世界性的比賽上都拿到過成績,不需要參加全國大學生錦標賽,一般也能直接獲得亞錦賽的參賽資格。
這些選手從各個學校選拔之後,將組成最強的戰隊,出征韓國釜山的亞錦賽。
崇文的游泳館很大,平日裏總有許多游泳池空置,各大高校的選手們一聚集,這下熱鬧起來了。集中練習確實很能調動人的競爭意識,不同的學校,大家都憋着一口勁兒,拚命練習,誓要爭出高下來。
汾喬從來對游泳專註,一游起來極少受外界干擾,依舊規規矩矩按着教練給的賽前訓練計劃訓練。
和上一次比賽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汾喬的賽前練習內容中多了項4×100米混合泳。這是舒敏親自令下為汾喬調整的練習項目,汾喬負責混合接力的最後一棒,自由泳。混合接力的四名隊員分別來自其他學校,其中一人甚至是喀山世錦賽200蝶泳的世界冠軍。
這個決定讓崇文的眾人大跌眼鏡,不說別的,舒敏的這一舉動,不是在向眾人宣告汾喬上參賽名單已經板上釘釘?潘雯蕾練的也是一百米自,在崇文眾人眼中,潘雯蕾的成績與穩定性只會在汾喬之上,為什麼接力選的偏偏是汾喬?
離去韓國還剩三天,舒敏才收到崇文參賽名單。她拿着文件走到泳池邊上,拍拍手示意崇文眾人集合,準備正式宣佈參賽的選手名單。
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女隊的選手們從游泳池爬上來,列隊一字排開。眾人心中又是激動又是膽怯,身上還在滴着水也沒心情擦,緊張盯着舒敏口型,等待她的宣佈。
“有關參賽的事項之前說得不少了,其他的我就不細說,很遺憾,這一屆我們崇文上了三位選手。”
舒敏話一出,大家的氣就提到了嗓子眼。
三位?
今年崇文在全國錦標賽的成績不差,甚至還挺好,怎麼會只上了三位?名額有限,必然有預定的人要被刷下來。
汾喬的名額大概已經被確定,何佳琪和林瑞瀾師姐又不可能落選,那潘雯蕾呢?
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了潘雯蕾身上。
潘雯蕾的面色也是煞白不知所措,她緊緊盯着舒敏的口型,目光中儘是不可置信,想要從舒敏的口中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舒敏一字一句接着往下念,“這三個人分別是:何佳琪,林瑞瀾……”
潘雯蕾的呼吸已經凝在了鼻端。
“汾喬。”
舒敏最後念出這個名字,合上了名冊。
沒有人敢當面質疑舒敏,隊伍中卻嘩然起來,眾人的目光中皆是不可置信,三三兩兩聚首竊竊私語。
見狀,舒敏皺了皺眉,又道,“大家好好調整心態,這次沒上名單還有下一次,有什麼疑問隨時來找我,解散。”說罷,她抱着名冊徑直走上了看台。
這名單在汾喬的預料之外,她萬萬沒有想到落選的人里居然有潘雯蕾。上一次全國錦標賽潘雯蕾的成績比她還要好一些,怎麼會沒上名單呢?
隊伍已經散開,潘雯蕾卻還站在原地。汾喬悄悄回首看她,只是一眼,便又立刻移回了視線。
潘雯蕾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洒脫而帥氣的,而就在剛剛一瞬間,汾喬分明看見了她眼眶底上的水跡。
人群中偶有目光和小聲的議論向汾喬傳來。眾人的目光讓她很不舒服,但更讓她汾喬不舒服的是恍然而至的壓力。她輕移幾步,面無表情走到一側拿起毛巾擦拭身上的水跡。
潘雯蕾沒能參賽,而汾喬卻得到了這一名額,如果這次亞錦賽下來她毫無收穫該怎麼辦?雖然最近速度有了很大提高,汾喬卻始終不確信自己的能力。
剛剛突破不久,她的一百米自成績並不穩定,有時能游到五十四秒零幾,有時卻又將近五十五秒,連五十米也是如此,感覺好的時候能猛地一頭扎進二十四秒幾,若是沒了感覺,游到二十五秒開外也是有可能的。
潘雯蕾一向壓她一頭,這一次,教練為什麼會選擇自己?
汾喬攥緊了手中的浴巾,回頭望看台上的舒敏教練,幾次邁步,欲動又止。
要問個清楚嗎?
和顧衍的關係曝光之後,連學校里七十多歲的老教授都認識了汾喬,顧衍又是崇文的校理事,在崇文,汾喬總能享受到不着痕迹的照顧。
若是教練選她根本不是因為她的實力,她還能坦然地去參加比賽嗎?
不。汾喬的大腦幾乎是立刻給出了這個答案。別說潘雯蕾還幫過她許多,便是換了別人,汾喬也無法說服自己坦然接受這個名額。
這一次,汾喬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路小跑到看台。
“教練!”汾喬喘着氣,鬢角的水汽沒有擦乾,沿着下顎蜿蜒流下,落在地板。
舒敏從記錄的筆記中抬起頭,她的目光並不驚訝,顯然已經預料到汾喬會來找她,“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汾喬。”
汾喬低頭,抿了抿下唇,聲音很低,“我不如潘雯蕾的…為什麼是我?”
隊內眾人面上不在意,目光卻不約而同落到看台上的兩人身上,遠遠關注着這邊的動作。
汾喬的話音落下,舒敏卻搖了搖頭,“汾喬,你認真看過你這段時間的成績嗎?”
什麼?
汾喬抬起頭來,眼神不解,她自己的成績當然研究過。
“和潘雯蕾相比,你的成績缺少了穩定性。”
“我知道……”汾喬承認,眼神卻越發不解,既然如此,為什麼篩下來的人為什麼又是潘雯蕾呢?
“這是潘雯蕾集訓以來的成績記錄,”舒敏將手中的筆記遞給了她,“一百米54秒23,五十米24秒78,這是你的最好成績,潘雯蕾從沒游過的。”
汾喬的目光順着筆記本上一排數據,往下看。數據周圍是舒敏密密麻麻的小字批註。
再抬頭,汾喬的目光錯愕。
一直以來,她都被潘雯蕾遠遠甩在身後,甚至不久前的全國錦標賽上潘雯蕾還拿了金牌,勝了自己。而現在,這些數據竟然清清楚楚告訴她,她已經超越了潘雯蕾。
“亞錦賽上只要游出這樣的成績,就是兩枚金牌。”舒敏的神情認真,“汾喬,你只是一直沒有看清楚自己。”
“我並沒有偏頗,潘雯蕾勝在穩定,卻也敗在穩定。”
短距離自由泳從不是崇文的強勢項目,好不容易才有了汾喬和潘雯蕾,兩人都需要精心的呵護。潘雯蕾在頂端太久,需要的是危機感,而汾喬需要的是自信與肯定。
倘若用潘雯蕾去參賽,成績是平庸而毫無懸念的,用汾喬出戰,結局很有可能讓人眼前一亮。
這是一招險棋,稍有不慎結便有可能跑偏。能做的她已經做了,剩下的,只希望兩人能領悟她的用心。
她固然可以把兩人的成績直接甩給隊員們去看,用事實否定她們的質疑,減輕汾喬的壓力。可那些壓力對汾喬來說,未必是壞事。舒敏看着汾喬一步步走下看台,輕輕呼了一口氣,合上了手中的筆記本。
……
時間好像又回到參加全國錦標賽前夕,汾喬周身再一次被質疑包圍了。
汾喬游完一組4×100米折返,從水面探出頭來,上岸,摘下泳鏡,正是飯點,游泳館已經不剩幾個人。
原本和汾喬一行吃飯的人好像不約而同把她給遺忘了。
又是這樣。
練習了一上午,體力大量流失,汾喬已經筋疲力盡,卻一點也提不起食慾。
她心裏說不上來是哪兒憋着一股氣,發泄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乾脆不吃飯了。汾喬戴上泳鏡,重新猛地一頭扎進了泳池,直到游到小腿抽搐才重新上岸來。
沖了澡,穿好大衣,拎着包走出遊泳館。
游泳館內燈火通明,走出來汾喬才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了,一陣寒風刮過來,汾喬沒忍住打了個冷噤,緊了緊大衣,繼續朝前走。
寒風中,汾喬低頭獨自走在昏黃的路燈下,莫名傷感起來。封閉式集訓已經進行了好幾個星期,她已經好久沒見到顧衍了。摩挲着大衣口袋裏的手機,想到一整天在游泳館受到的冷眼,心室尖瓣都委屈酸澀起來。
“汾喬。”
身後傳來男聲,在叫她?
汾喬奇怪回頭,那高大的身影卻是梁易之。
他的頭髮好像又短了幾分,是個精神抖擻的板寸,他站得離汾喬並不遠,也不知道在她身後跟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