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79.第 79 章

晉朝多年不曾遇到過今冬這般窘迫的處境,強敵環飼,內憂外患,雖然一時半刻不至於到“困境”的地步,卻離之前的海晏河清國泰民安差了十萬八千里。

其實細細數來,也不過幾個月的時候。

前些年,皇長子還小指望不上。

天順皇帝還在跟肅親王鬥氣,唯一的親弟弟不想指望。

先帝其他幾個有資格封王的兒子,被殺的被殺,圈禁的圈禁。

李煦砍腦袋的時候砍得那叫一個乾淨利落,腦袋跟割韭菜似得掉了一茬又一茬,等到割無可割,猛然回首才發現,偌大一個晉朝再也摘不出一個合適的王爺替李煦去拜祭祖宗。因此那些年,冬至郊天李煦都不得不親力親為,直到這兩年有心歷練皇長子,李煦才成功躲了懶,每年除了正月初一那日的天壇大祭,其他祭祀一律由皇長子代祭。

然而今年,這眼瞅着冬至將臨,能統領祭祀的,除了李煦,卻又沒了人選。

皇帝跟王爺倒是不鬧彆扭了,可是邊境狼煙又起,肅親王至今還在邊關不得回,自然顧不上祭祖大典之類的排場。

皇長子受呂妃之禍圈禁,根本沒有意思要放出來。

滿朝上下分明不太平,皇帝的心情早就比天氣和朝局還難以捉摸。

冬至之前,禮部尚書捏着早就擬好的祭祀儀程,籌謀了好幾套君前奏對的說辭,硬着頭皮把請旨的摺子往上送,送完了就坐在禮部大堂里犯嘀咕,生怕自己撞了皇上龍顏大怒的炮口,平白替旁人挨這番申斥。

然而禮部尚書的糾結完全是多餘,摺子遞上去還不到一天,就收到了李煦差人送回來的硃批,表示今年冬至的祭祀大典由他親祭,儀程照舊,可因為朝廷正在戰時,用度要減。

禮部尚書收到這一句廢話沒有的硃批,大大鬆了一口氣,沒挨申斥已是萬幸,別說減些用度,只要不減腦袋和官職,皇上想怎麼來都行。

禮部尚書按照硃批,重擬了一份摺子,準備將用度儀程好好算計算計再重新呈給天順皇帝,算着算着,憂國憂君的忠心有點兒爆發,不自覺地悲從中來——雖說從李家子孫的成就上來說,天順皇帝絕對算不上千古一帝,但至少不糊塗,對百官賞罰分明,做皇帝也不算苛刻,兢兢業業的同時也很願意與民同樂,按說是個功大於過的守成之君,可不知怎麼,偏偏天降橫禍,太平盛世轉眼不在,狼煙四起兵荒馬亂的年成頃刻降臨。

禮部尚書這麼一想,讀書讀傻了的書生骨子與生俱來的的那點兒悲觀情緒傾巢而出,辛酸地幾乎要替李煦落淚,涕淚交加地感慨吾皇走的這是什麼慘不忍聞的背字兒。

京中風雲變得太快,從旭日東升萬邦來歸的□□上國,到如今江河日下連蠻子都敢叫板的緊衣縮食之像,也不過就這一年之中的光景。

然而不管禮部尚書心中如何凄涼,也絲毫影響不了李煦的任何決定。

做皇帝的也不都是什麼才智過人的頂尖人物,投胎投的好,就造就了成功的第一步。

投胎投的有水平之人畢竟是少數,少數裏面選少數,選出千古一帝的可能性好比從雞蛋裏挑骨頭。

因此晉朝幾代皇帝,做成什麼樣兒的都有。

吃喝玩樂盡情敗家的有,沉迷美色不能自拔的有,修仙問道兩世清風的有,摳摳搜搜柴米市井的也有,可謂當皇帝當出了人間百態。

然而這些皇帝無論有什麼怪癖,論當皇帝的素質,到底還是大事兒上見真章,那聽見大軍壓境就嚇得吃尿褲子的主兒,群臣見了大概都想把他從御座上踹下去——這也太騷氣了。

只不過偌大一個晉朝,瑣事常有而大事不常有。

滿朝文武恐怕誰也沒想到,李煦居然是個心大到喜怒不形於色的從容派,後宮朝堂眼見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也從未讓他停下原本的步伐。

冬至郊天的日子臨近,地點照舊在天壇。

前朝為了祭祀大典,特意在京城南郊建了天壇,從天壇建成起,所有的祭祀活動都被挪到了那裏。

前朝的皇帝們日常生活里雖然窮奢極侈了一點兒,腦子平庸又不學無術了一點,但後世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建房子造樓倒是一把好手,審美也比那幫辣眼睛的蠻子好了不知一星半點。

如今的皇宮就是前朝太宗的手筆,至今稍加修葺就依然富麗堂皇。而這天壇雖然是他後輩子孫所建,恢弘大氣倒是與皇宮一脈相承——天壇中央為祈年殿、皇穹宇和圜丘,東北為犧牲所,西南為齋宮。前朝的祭祀一概在此處舉行,晉朝之後,太、祖定都京城,接手皇宮的同時,連這祭祀用的天壇也一併接收了過來,同樣作為祭祀大禮舉行之所。

無論是李煦親祭,還是由皇長子代祭,每年冬至的祭祀都一如既往的隆重。

按照規矩,冬至前一天,李煦起駕移往齋宮,沐浴齋戒。次日才在圜丘舉行祭天大禮。

冬至這日,李煦身穿祭服,率領着浩浩蕩蕩的文武百官直奔祈年殿前。

祈年殿外升火懸燈,樂奏鐘鼓,迎神曲之聲在京城南郊的北風裏被吹散的像飄忽隱約的九天晚鐘,隱隱像是什麼預兆的序曲。

李煦就在迎神曲中緩緩拾級而上,請神牌,行大禮,祈求天神保佑這眼看就要風雨飄搖的王朝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雖然在他自己看來,這很可能並沒有什麼卵用。

畢竟,晉朝如今的動蕩來自人禍而不是來自天災,不知九天之上的神明要如何冷眼看着他平定這一場將至的狂風。他也不知道九天神明如果有靈,會如何助他一臂之力,總不會天降雷劫來劈。

祈年殿上鎏金寶頂藍瓦三重,殿內二十八根金絲楠木大柱頂天而立,里圈兒的四根寓意春夏秋冬,中圈兒十二根代表一年十二月,最外面的一圈兒,頂代了十二時辰和周天星宿。

李煦剛剛行完大禮還沒起身,不知想起了什麼,居然瞧着祈年殿內的金絲楠木的柱子有點兒出神兒,欽天監官員輕聲細語地喚了一聲“皇上”,竟然沒喚動,再想張口還沒來得及出音兒,就挨了高才高公公的瞪。

文武百官以吳、張二人為首,在李煦背後數丈之外的祈年殿下齊刷刷的跪着,見此情景面面相覷,彷彿並不知道皇上為何突然對這滿殿的金絲楠木產生了興趣。

只是沒聽見起身的傳召,誰也不敢妄動。

皇帝出行,雖然配着里三層外三層的侍衛,但是秦風這暗中的影衛之首不在京城,蕭禹就一刻不敢離開,只不過他身份特殊,前面跪着的他家父親大人宋國公,是他明面上絕對越不過去的一道深溝,因此蕭禹不能近距離的陪王伴駕。

宋國公世子思索片刻,堂而皇之地把這項差事兒交給了富貴閑人一樣的肅親王二世子李明遙。

肅親王二世子是個奇葩——前幾天還“病入膏肓”眼看半截兒身子就要入土,冬至這天卻莫名其妙的不藥而癒,除了看起來有幾分腎氣虧虛,倒不像有什麼值得妨礙的大毛病,因此他完全地勝任了陪王伴駕這項艱巨的任務。

這麼“好”的差事兒原本輪不上李明遙這個皇上的二侄子。

皇帝祭天,身邊兒原本該帶着皇后,沒有皇后也該帶著兒子,頂不濟死也該帶着肅親王或者肅親王世子。

然而以上人等壞事兒的壞事兒,打仗的打仗,不在的不在,其餘幾個皇子不是年少體弱就是還一片天真懵懂,全然勝任不了祭天伴駕的規矩,如此一來,矮子裏面拔高個兒,這等近距離接近天顏的好事兒,居然破天荒的輪到了李明遙。

可見風水確實輪流轉,老天的眼也不知道這些時日究竟是閉還是睜。

此時的祈年殿中,除了被高公公瞪了一眼就再也不敢亂說話的欽天監正,從來就不會在皇上面前多嘴多舌的高公公,數李明遙離皇上最近。

據很多人觀察,二世子李明遙不愧是京城出名的敗家子兒混不吝,眼看皇上的眼神兒還在跟金絲楠木的柱子難捨難分,終於跪不住了,膝行兩步到了皇上身邊兒,自以為低聲地提醒道:“皇上,該起了……”

二世子不知道是個什麼點石成金的烏鴉嘴,話音未落,皇上沒叫起來還則罷了,那被皇上深情注視了半天的二十八根金絲楠木之後,突然衝出二十八個布衣蒙面之人,身手利落明晃長刀,竟然直奔李煦而來。

李明遙反應迅速,站起身來就是一聲斷喝:“皇上小心!有刺客!御林軍護駕!”

站在七八步外的御林軍全然被這變故嚇蒙了,居然頓了一頓,若不是二世子身手敏捷使出吃奶的勁兒把李煦拉到了身後,一腳踹飛了迎面而來的最快的一個刺客,此刻皇帝恐怕已經被那駭人的長刀砍成了兩半兒冬瓜。

高才慌慌張張大呼小叫的擋在皇帝身側,卻發現差點兒遇刺的皇帝並不慌張,雖然一臉雷霆之怒將臨的威容,但是到底仍然一派處變不驚的帝王之風。

高才這才稍微放了心,看着御林軍衝進來與一眾刺客纏鬥,刀光劍影,兵刃相接,發出令人渾身戰慄的刺耳之聲。

祈年殿下的百官被如此毫無預兆的□□嚇傻了,好幾個紛紛愣在原地,還有更慫一點兒的,已經忠臣孝子一樣的抹開了眼淚——以至於二世子多年以後都沒能理解這群慫人的腦迴路。

彷彿這種時候就輕易分出誰是英豪誰是廢物,有時候位高權重似乎也不是只因為此人命好——吳、張兩相併幾個武將驚悉此變,來不及細問,起身就往上衝去,一邊兒跑一邊兒大喊“保護皇上!”

他們幾人一走,終於有人反應過來,起身的起身,哆嗦的哆嗦,還有的勉強沖了兩步發現自己有點兒腿軟,乾脆趁亂躲在了階梯之側。

整個天壇範圍內一片不明所以的亂象。

蕭禹在這亂象之中冷眼橫掃,最終在一片或抱頭亂竄或哭天搶地的背影中看到了張、吳兩人默契一致地要去護駕的身影,冷冷一笑,腳下一縱,提步先行搶進了殿中。

殿中御林軍人數壓制,卻仍和眾多刺客打得難捨難分,更有一刺客突出重圍,直奔二世子李明遙身後的皇帝而來,馬上就要手劈二世子之時竟然頓了一頓,提着刀以二世子的身體為盾牌,和皇帝玩起了看上去有幾分搞笑的捉迷藏。

蕭禹甫一進殿就看到這個情景,滿臉不可置信地沖了過來,毫不猶豫地一腳把這頗有“童心”的腦殘刺客踹成了天邊最美的雲彩。

李明遙的眼尾掃到這飛天中的刺客貌似還吐了口血,成了染血的火燒雲。

二世子被刺客刀光劍影身如鬼魅晃得有些眼暈,眼前幾乎要出現重影,見蕭禹出現,終於甩甩腦袋勉強恢復清醒,和蕭禹並立在前,把皇帝李煦和雖然在哆嗦但仍然硬撐出大無畏表情的高公公一同護在了身後的牆角兒里。

此時,張、吳二相與幾個武將終於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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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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