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30.第 30 章

秦風頗賢惠地替世子爺整完衣服,一抬頭就撞上了李明遠一個看小白臉兒的表情。

世子爺的眼神兒簡直充滿了控訴,左眼一個“禍國殃民”,右眼一個“紅顏禍水”,英俊飽滿的額頭上影影綽綽還能瞧出一行橫批,是謂“妖孽”。

秦某人全無被人譴責就當收斂的自覺,眼神勾着別人臉皮一樣壞心思的看人,笑得像偷了蜜的狐狸,又甜又別有用心。

“世子爺你這麼憂國憂民的表情是怎麼回事?”秦風微笑,逕自攏了一把自己的衣袖起身,“夜黑風高的,談風論月也要講究天時不是。”

李明遠:“……”

你從我哪隻眼睛裏看出來我要跟你談風論月了?

秦風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專門顛覆黑白曲直。

世子爺覺得自己簡直得了莫大的冤枉,和秦風這人再多交集,問道成仙指日可待。

秦風淺笑獨立晚風中,姿態無懈可擊,說話也輕聲柔氣:“氣傷身,笑養人,世子爺何必偏要給自己惹一個多愁多病的身呢?”

李明遠只覺得自己被他一句說出額頭三道青筋,不消時候絕對能來個怒髮衝冠。

可恨當年肅親王遠征西北的時候秦風還是個奶娃娃,不然帶上這東西往蠻人陣前一丟,三言兩語就夠把人氣死,談笑風生的兵不刃血,利國利民。

李明遠以眼神為利劍,精準無雙地隔空將秦風刺了無數個對穿,這才“聽從勸說地”順了順氣,默念三遍要冷靜,這才皮笑肉不笑地開口:“行啊,爺不生氣,爺倒是要聽你說說,你還有什麼是爺不知道的,說吧,說好了爺有賞。”

李明遠丹鳳劍眉,冷下來的臉有一種毅然的英俊無雙,然而此時這雙凌然傲岸的嚴中只傳達了一個意思:你小子不是能說會道嗎!老實交代!說不好就把你拖出去宰掉!

秦風靜立的姿態優雅無雙,不卑微也不僭越,對於李明遠的眼神兒更是不痛不癢,聞聽李明遠如此一說,從善如流地在李明遠周圍揀了塊兒平整地方坐下,微微一笑:“行啊,既然世子爺想聽,那我就隨便講講,我知道的東西確實不少……我想想從哪兒說呢?對了,那就從以前梨園行里有兩兄弟鬧分家說吧……”

李明遠見他坐下,雖然心裏不痛快但也沒攔着,一言不發地聽他扯皮,卻越聽越不對。

“慢着!”李明遠忍無可忍道,“你這講的是什麼玩意?”

秦風坐在李明遠身邊,微微直了直身子,睜大雙眼,露出一副無辜又單純的表情:“咦?不是世子爺要聽的么……我還以為世子爺對梨園行里的家長里短也感興趣呢。”

李明遠:“……”

這孫子特么不按套路來!

李明遠覺得自己臉色一定是青的,黑天瞎火里,也許像個夜叉,也許像個鬥雞,反正不會什麼好形象就對了。

強忍着發火的衝動瞪了秦風一眼,世子爺沒好氣地道:“誰要聽那些破事!你自己說過的話都喂狗吃了嗎!”

秦風這才後知後覺一樣的恍然大悟,一雙桃花眼中滿是譴責,明明白白的寫了幾個字“你怎麼不早說”。

李明遠嘔的要死,心道這小子不愧是個角兒,演什麼有什麼,扮什麼想什麼,裝個大頭蒜也能原地長出蒜苗子來。

李明遠端出一副“爺高端大氣不和你計較的”嘴臉:“快說,爺沒那麼多閑工夫陪你胡扯!”

秦風禮儀周全風度翩翩:“世子爺貴人事忙,是近日府內事多的緣故嗎?記得前幾日世子爺還有雅興來給在下捧場呢……”

李明遠冷眼聽着他胡扯,只要秦風敢說出來一句“既然世子爺這麼忙那我就不打擾了”,李明遠就算府里着了火,也要等到先親手收拾了秦風這禍患再說。

好在秦風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雖然他有氣的人牙疼的本事,但是此時居然運氣很好的避開了世子爺那隨時準備爆炸的點,不着痕迹的將話引到了別處。

李明遠沒有如願以償的發出去火,怔了一怔,竟然覺得還有些許失落。

秦風似乎對世子爺懷春少女一樣變來變去的情緒無知無覺,正襟而坐,舉止優雅,彷彿那真正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一樣,對着李明遠的方向微微一笑,那雙一貫帶着揶揄的桃花眼卻沒有露出半分不正經的神色:“今夜之事,是在下奉命領皇差之時發現行內諸人行事詭秘,暗中追查,竟發現同行之中竟然有人勾結外族企圖不軌,在其暗通款曲之時撞了個正著兒,通知蕭禹世子救駕卻不及。”

李明遠臉色冷了一冷,正要出言嘲諷他胡說八道,卻並沒有得到秦風給他開口的機會。

秦風語氣一轉,桃花眼中含笑帶刀:“此事也可以是,在下奉旨監視蠻人一行,發現蠻人意圖不軌妄圖染指我朝軍權,而這期間竟然巧遇肅親王世子,皇上遇刺不知與這些事情有何關聯,望皇上下旨徹查。”

李明遠一愣,登時明白過來,猝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秦風:“你膽敢威脅本世子?”

秦風所言是兩個南轅北轍的事實,期間貓膩與胡扯,自然只能靠秦風自己來圓。

蠻人勾結山河會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但是,山河會是野非官,不能貿然動兵權,蠻人是外族非我輩,不屑也不懂如何調用晉朝兵權。

這背後有一個人,是我族類,其心也異,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就算這事兒報道了皇帝眼前,皇帝也不敢打草驚蛇——為了這,此人已經膽大包天敢派死士入宮行刺了,皇宮內院如無人之境就容這群匪類來去自如,皇帝豈能不心驚,如何不震怒?

而從另一個方面來說,皇帝不能把他逼出來,只能暗中誘殺。此人心狠手辣,手眼通天,若是逼得緊了,難保不逼一場難以收拾的浩劫,更何況此時蠻人尚在京中,不壓下去,出的就是大亂子。

然而此人是誰,皇帝在不知道的時候只能隱忍不發,若是有懷疑的對象,怎能不殺雞儆猴?

肅親王府出現的這個時機實在有點兒冤枉,而又實在太值得懷疑。

期間閑七雜八的陳年舊事尚且略過不提,秦風如果不為李明遠解釋,他怎麼會那麼恰好的出現在蠻子與山河會中人眉來眼去的現場,都是一筆糊塗賬。

都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更何況肅親王府實在沒理,不說肅親王那天天跟皇帝鬥雞一樣,就說他手裏,還有半塊兒要命的信牌兒呢。

這東西有用的時候也許能調用萬千兵馬百萬雄師;沒用的時候也不過是塊兒造型精美風格獨特的爛木頭牌子,拿出去都沒人欣賞這扭曲的審美。

而在如今的境況下,它對肅親王府來說,不僅沒用,更是一塊實打實的催命符。

皇帝根據這個東西接踵而來的懷疑,全是有理有據的。

李明遠苦的腦子都要炸了,自從他遇見秦風,就沒有一件好事,此人實在不知道是個什麼獨行特立的屬性,別是天上掃把星下凡,專門克身邊兒活物的吧。

秦風面對李明遠的怒目卻顯得漫不經心,也不起身,仍然坐在那平整的石板上。

京中的夜風許久都只曾夾裹盛世太平的喧囂,不曾帶來肅殺的涼意。

今夜月明星稀。

天上月,帝王州,天文列宿,大江東流。

秋夜裏沒有什麼好風景,唯有天高水遠,寒意徒香,撲面而來的風裏有一股謐靜的清光。

秦風眉眼一低,復又抬起:“在下曾言,世子爺心中有大恩大義,大是大非,懂得一時恩怨與山河家國,孰輕孰重。”

李明遠聞言面無表情。

他確實聽過秦風這樣一句好聽卻不好消受的恭維,可現下,秦風舊事重提,李明遠卻不懂他的意思。

秦風自下而上地看着李明遠,展顏一笑:“世子爺不必如此戒備,當日說起此言,記得世子爺只當是秦某恭維,正色敬謝不受了。而事到如今,在下只是想問問,在世子爺心中,一時恩怨與山河家國,究竟孰重孰輕?”

他話音剛落,秋風驟起,月上雲間是變幻的風雲,寒朽骨的涼氣冷透衣袂。

秦風端坐在這倏忽之間寒涼了的秋夜裏,衣袂飄舞,他動也未動,一雙桃花帶水氣一般氤氳的眼中卻有冷月般的明朗。

李明遠被他這雙眼睛一瞧,彷彿剛才那滔天的怒火都降了溫度,冷風一吹,鎮定幾分,竟然真的開始思考起秦風的問題。

肅親王是個四六不順的紈絝子弟,然而上陣殺敵從不曾畏懼,只因身後是家國,前方縱然刀山火海也是一句“吾往矣”。

史書上一筆一劃記載的戰功是真的,不再是青壯之年卻依然康健的血肉之軀上,那滿身無人察覺的陳年舊傷痕,也是真的。

李明遠李明遙兄弟是他親手教養長大,王妃張氏與後來的王妃孫氏在兒子的教養問題方面都不曾允許插手,肅親王對外的說辭是“慈母多敗兒”,毫不在意地將當今太后,他自己的親娘也罵了進去——畢竟他就是個貨真價實慈母慣出來的混世魔王。

外人都道肅親王假模假式在家裏樹威武,少部分人能猜測出那“自己不成材卻望子成龍”的用心。

而只有李明遠與李明遙自幼被肅親王手把手的教養長大,才能真正理解李熹那一片不能宣之於口的真意——朝廷一時的安寧並非永久,禍事終有一日捲土重來。

若吾皇鳥盡弓藏,我只好虛與委蛇,避其鋒芒;若江山無人可用,我之前志,亦有子孫可繼。

未曾謀求貪戀權勢,也未曾更改昔年報國守家鄉之心。

因此對於李明遠,其實這是個根本不需要思考的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隨着李熹這些年的教養,完完全全地融合在了他的血液里。

風雲不再蔽月,月光的清輝籠罩紅塵萬世。

“家國興亡自有時,吾輩從不曾忍讓人間識干戈。”李明遠沉默了許久,終於在秦風的目光里一字一頓道,“若狂風將起,必不相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鳳戲游龍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鳳戲游龍
上一章下一章

30.第 3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