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1.第 1 章

晉朝天順十年,天下安寧,烽火皆熄,海晏河清。

入夜了的京城,車水馬龍依舊。

玉輦寶蓋,朱城玉道,公子王侯。

夜晚的街市熱鬧,火樹銀花高高的檯子;街邊的交窗上是合歡花風流溫軟的圖案;雙闕樓上的屋脊奢華如鳳凰垂了雙翼;畫閣高樓,雕欄玉砌,倚欄而唱的聲調皆是裊裊婉轉的纏綿……

整座都城乃至天下都是這樣一副懶洋洋的盛世太平之景,一詞艷曲足以粉飾。

風乍起,吹皺了那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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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親王世子李明遠第一次見到京城“四大名伶”之首的秦晚之,是在一場喪葬大禮上。

世子爺頂着一張黑雲壓城、彷彿隨時都要準備跟人卷街罵娘的臉,身後跟着一群戰戰兢兢活像牙疼了八百年的小廝們,氣勢洶洶地悶聲兒往那放眼望去滿目哀肅宅子裏走。

時候兒趕了巧兒,就這麼著跟秦晚之走了個臉兒對臉兒。

就打了這一個照面,卻讓李世子從此記住了秦風。

俗話說,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

這聽過的人倒是多,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原本不是句好話,意思也糙,帶着市井無賴、無知婦人特有的三八碎嘴和品頭論足。

李世子看到秦晚之時,卻突然在腦子裏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下意識把它套在了秦風身上,這一套可不得了,因為他驚訝地發現,還沒有見過哪個男的“一身孝”穿的比秦風好看。

彼時秦風是來弔喪的,一身素白的長衣,非是綢緞,非是綾羅,卻依舊貴氣。他一頭如瀑漆黑的長發規規矩矩挽在一邊,端正且不施脂粉的面容間有着合乎場合的肅穆表情,灰紗蒙了面一般,卻依然掩不住其人原本的容色傾城。

他身材瘦削,背脊肩膀卻是挺直的,一身脊梁骨足夠頂住山河日月。這副尊容,乍一看何止不像個伶人,怕是市井小民、小門小戶家裏養出來的孩子,也修鍊不出他這般獨行特立的風致無雙。

他一身優雅的慵懶,一雙桃花眼,一雙傳情眉,舉手投足之間是渾然天成的瀟洒,倒更像個鐘鳴鼎食之家的富貴公子。

兩人對望一眼,李明遠一愣,秦風一笑。

就這一愣一笑的功夫兒,秦風與他擦肩而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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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風,字晚之,又號碎玉軒主人,都城首府梨園行里的名角兒,戲園子裏敬稱他一聲“秦老闆”,京城則都叫他“秦九爺”。

別看旁人稱呼的尊敬,秦風的年紀並不大,今年不過二十有一,比肅親王世子李明遠還小了三歲。

坊間相傳他三歲學藝十歲登台,十五歲在吳越演出,獨挑大樑唱響了一段兒《玉堂春》,就此唱出了滿堂彩。

——然而這都是傳言,不在京城的事兒,大傢伙兒只聽過沒見過。

只知道,如今這位秦九爺紅出了名堂,脾氣卻大了,想聽他一齣兒戲,難上加難。

這位聲名赫赫的“秦老闆”,李明遠自然是聽說過的,只不過他平日裏不大往戲園子鑽,倒是他老子肅親王一向愛熱鬧。

王府里唱堂會請來的名伶,到他這世子爺眼前,哪怕是紅透四九城裏出名的角兒,也最多是能聽上一兩句腔調兒的存在,而至於唱戲的人模樣是圓是扁,這從前,可不在李明遠的關心範圍內。

一團粉墨鉛華濃重的臉,連真實模樣都看不清,以前李明遠一想就覺得沒趣兒,只覺得那厚重如牆面膩子的底下頗有可能是張坑坑窪窪的臉,一琢磨都能感覺到丑的辣眼睛。

直到方才,李明遠一張□□臉被秦晚之那雙桃花眼閃的怔了一怔,百轉千回的心眼兒如雨後春筍一樣冒得噼里啪啦。

然而世子爺這點兒小心思剛冒了個尖兒,還沒來得及動,就被宅院裏哭爹喊娘嗩吶嘰歪的號喪聲煞了風景。

李明遠晦氣地“嘖”了一聲,不得不在家丁小廝期期艾艾的呼聲中回過神兒,嘬着牙花子硬着頭皮走過去了。

若不是他今日被逼無奈趕着來了結一段糟心事兒,京城裏條條大路,世子爺和秦老闆斷不會走到同一條上來。

喪儀素哀,滿眼慘白,從裏到外從聲到形地透着一股子死亡的衰敗。

李明遠木着臉給死者上了一炷香,哼都沒哼一聲就躲到一邊兒去了。

彼年世子爺正因為這喪儀吃了個大鱉,正在氣悶,形象氣質也不怎麼顯好兒,以往風流倜儻瀟洒英俊的臉上,接連幾個月都是一臉茼蒿色,加上羊肉片兒煮開了清湯麻油就能湊一頓銅爐火鍋,乍一看去,那叫一個柳綠燈紅。

那實在是個不吉利的場合兒。

後來,李明遠自個兒回憶起來,都覺得不是個滋味兒,李明遠暗自把自己和秦風那副步若蓮花、玉骨冰肌的姿態一比,世子爺只覺得硬生生被這位秦九爺比進了淖泥里,心情頓時更和了這葬禮的景兒。

都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可是初遇得如此糟糕,李明遠方信那人間總有美中不足。

非是無心,只是空被前緣誤。

那也沒辦法,見天兒閉着眼睛打着瞌睡排命格兒的老天爺偏就給他排了這麼一齣兒鑼鼓喧天的大戲,他千般不願萬般不甘也得照着本子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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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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