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地三鮮
“不礙的,我看看。”張濤的語氣沉穩正經了起來,讓吐得眼圈兒泛紅的李綽有些恍惚,有那麼一瞬間竟然覺得抱着自己的男人不是張濤了。
張濤安撫着李綽,把他擋在自己寬厚的背部後面,稍微一探頭,就看到了滿眼的“大白”。
看樣子正如李綽所設想的那樣,在寢殿後門一出去沒有幾米的地方就是便殿的前圍牆,中間只有一個衚衕兒那麼寬的距離,可是這會兒卻已經被大白們給塞滿了。
“這還真是……驚人吶。”張濤看了看,沒太大反應,反而回過頭來安慰李綽,拍着小孩兒的後背讓他喘勻實了氣兒。
“你怎麼不害怕了?”李綽好歹也是東征西討南征北戰的主兒,最初的噁心勁兒過去就不那麼害怕了,從背包里拿出礦泉水漱了漱口,又問張濤。開始他還擔心大貓的應激反應非讓他把房頂叫穿了不可,沒想到這一次張濤卻表現得臨危不亂非常沉穩,反過來倒幫助他穩住了心神。
“都說了可以手動調節的嘛。”張濤不怎麼當一回事,之前調成了那種模式是為了不要傷及無辜,現在男朋友的應激反應都出現了,就該是他體現爺們兒風範的時候。
張濤是個會察言觀色的嬪妃,小孩兒剛來的時候攻氣十足耀武揚威的,既然騙了人家當受了,總要讓孩子在心裏上有點兒主導的地位吧,不過現在看起來李綽受驚了需要保護,他立刻就脫了嬌弱的嬪妃皮,換上一副比較爺們兒的look。
“竟然還能調回來,這麼神奇嗎?”李綽看慣了張嬪一副委委屈屈小媳婦樣,看到了張濤爺們兒的一面還是挺欣慰的,心神也穩定了不少。
“這是……別宮?”這會兒小孩兒不害怕了,終於鼓起勇氣面對了那些大白,探頭往外看了看,終於看清楚了寢殿和便殿之間的建制,原本是一條有一個衚衕兒左右寬窄的巷子,裏面擠滿了蠟化的屍體,粗看上去似乎都是女子。
“別宮?這哪裏有宮啊?”張濤探頭探腦的看了看,沒發現兩個宮室之間還有其他的建築。
“別宮說出來是為什麼好聽的,其實就是宮與宮之間的夾道,明史有云:‘裕妃張氏,熹宗妃也。性直烈。客、魏恚其異己,幽於別宮,絕其飲食。天雨,妃匍匐飲檐溜而死。’是個好聽的說法,其實魏忠賢和奉聖夫人並沒有把張裕妃幽禁在冷宮裏,而是比冷宮環境更惡劣的宮殿夾道,也就是幾個宮牆間的過道。冷宮條件再差也有幾間破屋子,過道卻是日晒雨淋大風吹,連個可以躲避的地方都沒有。”
啪啪啪。
空曠的寢殿裏響起了張濤一個人報以的熱烈掌聲。
“你要不要考慮去參加個最強大腦什麼的?”
“不用,先賢說史書可是下酒,我只是東施效顰罷了。”李綽雖然說得謙虛,受到了誇獎之後的小臉兒還是興奮得紅撲撲的。
“你用……明史下酒啊?”張濤雖然是個文盲,沒看過二十四史神馬的,可是他不用看吶,那些東西都是活生生印在他腦子裏不會動的,明朝那些事兒稍微有點兒重口,用來下酒真的好嗎?不愧是皇上,腦迴路其實我等凡人可以跟得上的。
“我就是說說而已,要是真的能下酒剛才就不會吐了。嗯?”李綽擺擺手示意張濤別當真,一面探頭出去再次鼓起勇氣去圍觀那些大白們,並且嗯了一聲,似乎發現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你看,那些大白的脖子上是不是有東西,是鎖鏈嗎?”雖然不怎麼害怕了,不過李綽一想到摸上去好像蠶寶寶一樣滑溜溜的手感,還是有些逡巡不前。
“它們哪兒還有脖子啊。”張濤吐個槽,順着李綽手指的方向細看看,可不是嘛,原本應該長着女人纖細修長脖子的地方,現在已經腫脹成了發麵饅頭一樣恐怖的形狀,那裏緊緊地勒着一圈兒東西,因為兩邊的蠟化物質太多,幾乎已經嵌進了肉里,如果不是李綽眼尖,張濤還真是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
“這麼多大白,不可能全都是住在便殿負責祭祀的人員,它們生前也許是,罪犯?”李綽伸腿兒踢了踢地上的幾塊殘軀,露出了一截兒鐵鎖一樣的鏈子,似乎吃住了勁,拴在附近哪一隻大白的脖子上。
“果然是囚犯啊,鎖着呢,啊……”張濤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的表情有點兒哀。
“你剛才不是說別宮是用來囚禁和懲罰犯了錯誤的妃子的嗎?會不會這些人就是……可能後來水漲了上來馬上就要淹沒了便殿和寢殿,卻沒有人來解開它們。”
看着緩慢上漲的水平面一點一點地淹沒了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努力踮起腳尖想要獲得再多一秒的空氣,那種絕望感,讓張濤只是想像一下都忍不住會打個寒顫,他暗搓搓看了看李綽,小孩兒並沒有像他那麼傷春悲秋。
李綽還是很心硬的一個人,只要不是直觀的景象給他造成心理傷害的話,只憑藉想像幾乎什麼事情都無法觸動他的心弦,也許有的人會因為找了這樣的男朋友而覺得背後涼颼颼的,不過張濤心裏卻明白,他生長於帝王之家,幾乎每天都生活這樣的恐懼之中,稍一鬆懈,也許明天被囚禁在別宮夾道等死的人就會是他的母親、他的妻子,他不會,也不能為了這樣的宮闈秘聞悲傷,因為他沒有那麼多餘的感情,根本就悲傷不過來。
“這些人犯了什麼罪呢?”一般來說囚禁在別宮夾道里的女人都是犯了大罪的,當年懷有龍裔即將臨盆的張裕妃也不過是因為預產期到了還沒有按時生育,就被扣上了欺君之罪,囚禁在別宮之中活活餓死,如果只是一般的觸犯宮規,是不可能被這麼殘酷的對待的。
“對了,看看他們身上有沒有罪衣罪裙?”李綽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說道。
“什麼是罪衣罪裙啊?”
“你以前沒坐過牢?”李綽反問。
“唔。”張濤想了想,幾百年前坐過吧,那時候他是個市井流氓,因為打群架被捕快捉了進去,不過只要有鯉子這隻穿山甲在,還沒等他換完衣服就被小夥計從地底下冒出來給撈出去了啊,還真沒見識過裏面到底是什麼樣子。
“坐過是坐過的,不過屁股還沒坐熱呢,咱家不是有鯉子嗎?”
“哦對,唉,帝都也不容易,這麼多年生活在鯉子的淫威之下,竟然都沒有挖塌了。”李綽搖頭嘆息,一想到自己當年在皇宮裏住着,地底下就是張濤的夥計往來穿梭,還真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
“不怕的,鯉子是個有職業道德的穿山甲,每次挖洞之後都會定期回填,保證不出事。”張濤點點頭表示自己的夥計自己很放心。
“哦,那就好。”李綽點點頭,他可不想在上學的路上正坐着地鐵,忽然連人帶車掉進了鯉子挖的深坑裏面。
“唔,聖上,好像沒有啊?”張濤在大白們中間身形靈活地往來穿梭着,不過可能是因為被潭水浸泡的關係,整個兒別宮夾道裏面幾乎沒有留下一塊像樣的布料。
“罪衣罪裙有什麼講究嗎?非要找到才行。”張濤鍥而不捨。
“我對罪衣罪裙也不是很熟,不過聽說以前如果有犯人是冤枉的,會趁着沒人的時候把自己的冤情悄悄綉在囚服上面,就算最後還是秋決了,到底衣服可以傳遞出去做個憑證,將來如果有昭雪的一天,總比家裏人還要背負罪人眷屬的名分強一些。”李綽記得自己治下的時候就有過這麼一次罪衣罪裙案,所以印象深刻。
“哎?雖然沒有罪衣罪裙,不知道這個行不行。”張濤也不嫌臟,在手動調節了自個兒的應激反應之後膽子變得不是一班二班的大,穿梭往來於滑膩的大白之間,靈巧得好像一隻泥鰍,不一會兒就摸出一塊牌牌兒來。
“這是什麼?”
“不造,是戴在一隻大白的脖子上的,上面還有字呢,可惜銹住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認出來。”張濤對着光線瞅了半天,似乎還是沒有看出上面早已斑駁的字跡來。
“這樣不行,伸手摸摸,是陰文還是陽文。”李綽伸手接過了張濤手裏的牌牌兒,修長的手指在上面耐心地摸索着。
“宮女……楊氏……某年月日……誤期閉夾道門……陷妃於風波……無赦。”李綽精通銘文文字,隨隨便便一摸就解讀出了上面的秘密。
“一個姓楊的小宮女不按時關上了一道門,阻礙了什麼‘妃子’的道兒,這個‘妃子’淋雨了?”張濤還算是脫盲了一樣磕磕絆絆地給翻譯了下來。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看來這些大白們生前都是得罪過這位‘妃子’的宮婢,所以被囚禁在這個地下王國的別宮之中,終身為這位‘妃子’守靈,沒想到還沒熬到油盡燈枯,就葬身於水下了。”李綽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唔,這還有一塊兒。”張濤趁着李綽解說的工夫兒,又鑽進去摸出了一塊銘牌,這回他學乖了,自己也摸了摸。
“麗妃周氏……某年月日……朝賀愆期……妃跪於堂下,逾時,無赦。”張濤念完,愣呵呵看着李綽。
“這是怎麼回事,都是妃子,為什麼要跪?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