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地三鮮
“你就知道吃肉!”李綽瞪了張濤一眼,不過忽然也覺出哪裏不對來,他的嗅覺沒有張濤那麼靈敏,這會兒提鼻子一聞可不是嘛,那股子含混的香氣真的好像是逢年過節的時候饕餮食堂請街里街坊來鋪子裏吃的答謝宴,酒肉的香氣混合在一起,讓以前在宮廷里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小皇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人間煙火,竟然也覺得很好聞。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張濤提鼻子到處聞着,很快就把目標定位在了酒器旁邊的一個罐子上面。
“貌似是這裏,唔,好香。”張濤伸手掀開了蓋子,往裏一探頭兒,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真的跟他在食堂里小火熬煮了兩天兩夜的醬牛肉在一個檔次上面,足見當年的大廚是多麼精心烹制的。
有酒有肉,那就應該不是早點和宵夜了,至少應該是兩頓主餐其中的一頓,這是這座陵墓香火斷絕了的見證,是負責祭祀的墳少爺為墓主人進獻的最後一頓尚饗,之後,可能是因為戰火,或是年代過於久遠,這裏終究被所有人遺忘在了一個與世隔絕的角落裏,經過了滄海桑田的變遷,最後淹沒在了一汪深潭之下,如果不是為了尋找食材,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
“小心,別聞了。”李綽伸手攔住了張濤馬上就要扎猛子進去的腦袋,把他整個兒人提溜起來護在了身後,趕緊蓋上了蓋子,推着張濤退到了比較遠的地方。
“不對,這太邪門兒了!”李綽搖搖頭,警覺地看了看四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說是酒水裏面含有酒精,存放的年頭兒長一些也就罷了,可是這肉湯能經歷千年而不腐,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奇聞了。
“怎麼啦?”張濤在李綽伸手抻長了脖子巴望着,還有點兒意猶未盡的樣子。
“什麼怎麼了?你見過哪塊肉是歷經千年的時間而沒有腐爛的?”李綽氣急敗壞地說道,都什麼時候了,這貨還只是想着吃。
“你啊。”張濤言簡意賅地指了指小孩兒。
“你!”李綽正要發作,仔細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他忽然想起以前給父皇督辦修建皇陵的時候,聽老輩兒的風水先生說起過,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巨賈富商們,都會刻意選擇沾仙氣兒的地方修建自個兒的祖墳,所謂的沾仙氣是一種比較特殊的地形地貌,因為各種原因綜合起來,地氣比較溫潤綿長,埋進去的東西不易腐壞,跟金縷玉衣的防腐功效差不多,不過地脈並非人力,而是天成,所以顯得更加彌足珍貴。
難道這座媳婦山也具有什麼其他的山脈沒有地氣,能夠使埋葬在裏面的東西曆久彌新,永不腐壞?
“怪不得這裏號稱地三鮮之一,原來並不是指一種食材,而是它的保鮮效果?”李綽看了看寢殿的門外,從他們走進寢殿開始,這段路已經經過了不少雕樑畫棟的牌坊了,按照大門來算也足足有個四五進,更不用說從外面的神道一路走來。
剛開始的神道侍者那裏還有不少石頭人都是掉了腦袋或者缺胳膊少腿兒的,等到進了寢殿才發現,光是守靈的三對六座神獸雕像就幾乎保存的完好無損,進入內部之後更是光鮮亮麗美輪美奐的,難道說……
“你有沒有覺得,時間變慢了?”李綽忽然回過頭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張濤,把他嚇了一個炸毛兒,渾身一激靈。
“這……要怎麼樣才能感覺出來啊?”張濤想了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毛,也感覺不出來是不是生長得要比以往慢一些。
“等等,我有個法子。”李綽把不靠譜的大貓推到一旁,自己抄起了盛滿了肉湯的缽盂就往寢殿門外的方向走過去,他走得不疾不徐,一面回頭示意張濤跟上。
隨着兩個人的前行,缽盂之內原本清澈飄香的肉湯漸漸的泛起了一層膩歪的油花兒,走過了幾道門之後,裏面原本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有點兒變味兒了,很像是夏天忘記放進冰箱裏的隔夜飯菜,聞起來有股子餿味兒,就是還算能吃。
李綽看了看懷裏的肉湯缽盂,這會兒已經走到了寢殿的大門邊上,再往前走就又回到了神道的盡頭,他看了看張濤,點了點頭,一揚手把整個兒缽盂都丟了出去。
因為小孩兒膂力很大的關係,缽盂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優美的弧線,裏面的肉湯更像噴泉一樣在空中飛濺了出來,隨着距離的漸行漸遠,湯汁漸漸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揮發,而裏面原本彈牙細嫩的肉塊兒也在半空之中長出的綠毛兒,等到落地的時候就已經化作了滿地的蛆蟲!
“嘔!”張嬪忍不住乾嘔了兩聲,想想看自個兒剛才還在垂涎欲滴,如果把這千年殭屍肉吃進肚子裏,那……自己的鐵胃也許都保不住了。
“所謂的地三鮮其中的第三鮮原來是這麼回事,時間會隨着墓葬的深入而變得流逝相對緩慢,那麼葬在最深處的屍體也許就可以……”
“千年不腐?”張濤歪着頭接了句茬兒,不過又搖了搖頭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如果墓主人早就知道這座媳婦山的特性的話,他為什麼不直接住在裏面啊,以前不是就有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說法么?如果這座山真的可以扭曲時間的話,原則上來講他可以保鮮到不可知的很多年後。”張濤想不通。
“你沒做過皇帝,不明白的,我們這樣的人,都是情願做一天獅子,也不想做一百天的綿羊。”李綽搖了搖頭,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是讓當年的小皇帝自己選擇的話,他也情願在紅塵里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總好過好像一隻耗子一樣躲在幽深陰暗的地穴深處過着漫長卻百無聊賴的日子。
“是這樣嗎?我覺得當獅子還是當綿羊都無所謂,主要是有個獅子或者綿羊給我當個伴兒就行。”張濤一臉傻白甜,樂呵呵地說道。
“嗯?”李綽被他的說辭弄得有點兒愣住了,確實啊……自從他有了男朋友以來,他似乎變得苟且了許多,什麼以前不能受、不敢想的委屈都不算什麼,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那種不可一世的驕縱離他越來越遠,轉眼被埋葬在千年之前的紅塵里,留下的只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兒,他的人生不再只有詩與遠方,更多的時間都留給了眼前的……狗。
“你在想什麼?”這會兒他們家二哈看着李綽的眼神有些飄忽,就非常貼心地搖着尾巴湊了過來。
“不,沒什麼的,咱們再回去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線索,菜單上怎麼寫的,是要找一種叫做‘紅泉’的泉水嗎?”
“嗯,是啊,那再往裏看看吧,對了聖上,你剛剛看我的眼神好慈愛啊,你在想什麼呢?”張濤從後面追上來,挽住李綽的胳膊給他來了個搖臂殺。
“不,沒有什麼的。”李綽晃了晃頭,努力把自己腦海的二哈驅逐了出去。
……
“這人偶,做得好精緻啊。”兩個人又回到了寢殿最裏面的地方,用真人大小的人偶穿着墓主人衣物的位置上。張濤抬頭看着上面五官模糊不清的人偶,發現他露在外面的臉頰、脖子和雙手的刻畫都非常精緻,簡直可以亂真。
“嗯,這樣的人偶並不多見,以前多半都是選一套禮服和一套常服直接陳列在祭祀台上,定期有人來更換祭品就對了。”李綽點了點頭,可能是因為刻畫的過於逼真的關係,他覺得那個人偶看上去有點兒瘮得慌,想要快點兒繞過去,可是偏偏張濤一副好奇寶寶的神態圍攏在前面。
“哎,現在有了衣裳了,能看出墓主人的身份了嗎?”張濤沒什麼忌諱地伸手扯了扯人偶身上的衣裳,反正他是看不出來什麼等級,隱約記得這是一種常服,沒有禮制上的限制,就跟褲衩兒一樣,上至天潢貴胄,下至販夫走卒,都可以穿而且都會穿。
“我也看不準,感覺只是普通的常服,雖然用料華貴剪裁得體,可是並不是身份的象徵,奇怪,怎麼會沒有陳列一套禮服呢?”李綽看了看人偶上的衣服,又居高臨下環顧了一下四周的陳設佈局,除了被自己做實驗搬走的肉湯缽盂之外,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好端端的擺在那裏,並不像是被人移動過的痕迹。
“這人真低調啊,要是擱在現代,肯定是個金文玲那樣的影帝,每次出門都要換車,還要黑超遮面帶着太陽鏡躲避瘋狂的粉絲,竟然連個能查出身份的衣裳也不敢穿。”張濤有些嘆息地搖了搖頭,伸手扯着人偶上面的衣袖亂玩兒。
“別玩兒了,小心機關,哈……哈秋!”李綽的貓毛過敏還沒有完全治好,在走過來拉扯張濤的時候忽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亂石穿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
“哎喲,快來摸摸毛兒,一百歲!”張濤趕緊按照老輩兒傳下來的規矩給李綽順毛兒,一面翻出紙巾給小孩兒擦鼻涕。
“等一會兒。”李綽推開了張濤,這一次沒有理所當然地享受張嬪全方位立體式的服務。
“怎麼了聖上。”張嬪有些失落地問道。
“你看,那件常服裏面。”李綽指了指剛才被自己的噴嚏吹開的常服衣領,裏面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