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任瑾開着車,在某個街區繞來繞去,線路的中心是那何莫家所在的社區。下午她回消息時似乎心情不大好,他二話不說就從家裏出來了。
“應該有空吧怎麼了”——她不開心時回消息懶得加標點,當任瑾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連自己都詫異,為什麼會這樣了解她的習慣。
感情的事發展由不得人,他只知自己栽了,卻不知這水究竟有多深。
那姑娘下樓后默默上了車,鬱悶全寫在臉上,也不多作寒暄。
“怎麼了?”任瑾俯身,靠過去幫她系好安全帶。那麼小的個子,不高興的時候還喜歡縮成一團,讓他沒來由得心軟,就連語氣也不自覺溫柔了幾分,全然忘了昨晚自己高調錶白未遂的糗事。
她的眼眸明顯比平日裏黯淡了不少,開口前先輕舒了口氣。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爸爸要去支教了?”
“沒。”他發動起車,慢慢往小區外移動,“你慢慢說,我聽着。”
“這是我爸一直以來的願望,我們全家都挺支持他的。”何莫繼續說,“最近他說那邊有點手續要辦,要提前過去了。昨天我在家裏幫忙收拾東西,無意中在我爸的行李里發現了一樣東西。”
他的目光微微傾斜,“什麼東西?”
“照片,一張黑白老照片。”何莫說起這個,情緒顯然有些不穩定,“照片上有一個漂亮女人,背面有一行字,記錄了時間地點。而這個地方,剛好就是我爸要去支教的村子。”
“也許是巧合?”
“不會的,我爸年輕的時候就曾經去過那裏。我覺得他這次主動申請過去支教,一定和這個女人有關。”她繼續自己的猜測,“初戀情人,一定是的。搞不好,在那還有個私生子……”
“喂,你這姑娘是親生的吧?”任瑾無奈地苦笑,“怎麼沒憑沒據的,就這麼說自己爸爸?也許,只是老朋友呢?”
“不會只是單純老朋友的……男人都是這樣的,你沒談過戀愛,想法自然比較簡單。”
“……”他被這一句話嗆到了,又不好說她什麼,只哭笑不得地皺了皺眉。
十分鐘后,兩人到了附近的小吃街。停了車,任瑾問她想吃什麼。她搖搖頭,說沒胃口。
剛入了冬,街上人們裹緊外套,來去匆匆。滿大街沸沸揚揚的人群穿梭在各種食物誘人的香味里,周末黃昏被染上了喧嘩的氣息。
整條街上唯有何莫一人興緻缺缺,但仍不想掃興,老老實實邁着小步子跟在任瑾身後。
“我不知道該不該問我爸……或者,還是直接告訴我媽?”她痛苦地撓了撓頭髮,“怎麼辦貓大神,要不你指點我一下?”
“我沒經歷過這種事,給不了你最好的答案。我只能建議你,上一輩的事最好不要多摻和。”他特地停下腳步等她,可那姑娘邊走邊糾結,低着眸磨磨蹭蹭的,還被邊上小弄堂里出來的人撞了一下。
任瑾無奈地抿了抿唇角,往回走了兩步,順理成章牽起了她的手,還順便假模假樣地批評道:“看着點路。”
何莫的臉倏地就紅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擠出一個“哦”字。
兩人彎進了小弄堂,人流瞬間就少了大半。她完全沒了方向,由他帶着在各種小路拐來拐去。
人越來越少,最後四周清冷得沒了半點聲音。
小吃街後方的居民區,青磚石瓦的小矮牆后,任瑾終於停下了腳步。
和莫問:“這什麼地方?”
他乾脆答:“不知道。”
“那你帶我過來?”
“這裏人少點,你可以繼續說。”
“這兒不是人少點,是根本連鬼都沒有啊!”何莫一抬頭就看到了邊上老宅的古舊燈光,“要不是看你長得帥啊,我直接把你當流氓了。”
“我做出什麼流氓的行為舉動了嗎?”說著,他的唇畔揚起戲謔的弧度。
往前兩步,把她逼到牆角,一手撐住牆,俯下身慢慢往前靠過去。這樣的動作他從未做過,卻意外的得心應手。
何莫兩頰燒得滾燙,身體被他困住,只能緊緊貼着牆壁。
“這樣,算嗎?”被壓低到極致的磁性嗓音在她耳邊悄然出現,隨之而來的,還有眼前他逐漸放大的臉孔。
任瑾的睫毛輕微地顫了顫,眼底化開濃郁的情意。
她知道他的下一個動作是什麼,也跟着配合他閉上了眼。
臉上傳來近在咫尺的溫熱氣息,和屬於他的獨特清馨。
緊接着的劇情,卻因為燒烤攤老闆的開工而被驟然打斷。
那弄堂口濃濃的白煙剛好飄到巷子裏,兩人同時咳嗽不止。捂住口鼻,在煙霧繚繞中相互對視了片刻,又抑制不住地笑了出來。
這下子氣氛全無,任瑾只好暫且放過她,尷尬而生硬地繼續了剛才的話題:“咳,再說了,長得帥就不是流氓?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容易被人騙走,知道嗎?”
何莫跟着他,疾步朝弄堂口走過去,“誰會來騙我,我有什麼值得騙的嗎?”
“你嘛……雖然腦子糊塗了點,可還是有幾分姿色的。”任瑾笑着,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鑒於任瑾實在很少誇她,何莫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揚,“真的啊?”
“嗯,拿去賣給大戶人家當小妾還是綽綽有餘的。”他總是忍不住想逗她,可這一次剛剛脫口而出就懊惱不已。
這個走到哪都讓他放不下心的小姑娘,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哪裏捨得賣掉?
她明亮的眸子再度黯然,似乎是不大想搭理他了,兀自加快了腳步走到他前面去。他妥協了,追上去溫聲細語地服軟:“別生氣,開玩笑的。就是賣了我自己,也不能賣你啊。”
“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我都火燒眉毛啦!”她眉頭緊鎖,滿臉的愁雲慘霧。
“現在火燒的不是眉毛,是羊肉串。”任瑾指了指罪魁禍首燒烤攤,“想吃嗎?”
“……想。”
十分鐘后,兩人手裏拿着數十串烤串,並排倚坐在老石板旁。左手牆壁後面是熱鬧喧嘩的小吃街,右手邊是靜謐的居民區,她吃着美食,在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氛當中漸漸沉下了心。
“說實話,昨晚我發現這件事以後,連看釣甲魚的心情都沒有了。”何莫滿腔幽怨不知該怎麼表達,只能鬱悶地大口大口咬着烤饅頭。
任瑾冷哼一聲:“你就不該看釣甲魚,那種事情能有什麼技術含量。”
“……現在不是甲魚的問題啊。”
“你爸爸的事,你可以私下裏找他,把發現照片的事情如實交代。直接和他好好談談,總比藏在心裏猜來猜去要好得多。”
這樣的話誰都會講,可唯有從任瑾口中說出來顯得尤為靠譜。
何莫找他說這些,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他永遠都比她果敢。他總是敢作敢當,從不為結果的好壞而猶豫不決。她常常羨慕他,也不止一次地遙想自己變成他那樣的人。
接下來任瑾的一句話,順勢把她之前所有的迷惘瞬間驅散——
“莫莫,任何時候都不要害怕去做決定。哪怕做錯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我陪你一起背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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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吃了點小吃,黃昏時任瑾送何莫回了家。
上樓時她反覆思考着剛才的對話,任瑾說要陪她一起背鍋,她下意識問了為什麼。他卻笑着答非所問:“我有件事要跟你講,等你心情好點了就來找我,好不好?”
“什麼事?”
“乖,別上微博,別上論壇。這種事情,還是得親口說比較保險。”他依舊賣着關子,不肯多說。
何莫揣摩着他的話,又不自覺地回憶起剛才怦然心動的那一幕。
要不是那個燒烤攤老闆突然攪局,和他的距離,是不是會更進一步?
她這樣想着,原本糾結又茫然的心又憑空生出了期待。
“媽,我回來了。”
“上哪兒去了?吃飯了嗎?”
“和朋友出去吃了。”何莫開了客廳中央的led燈,隨口問道,“你呢?你吃了嗎?”
“我……還沒啊。”媽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何莫抬眸望過去,媽媽正雙手扶着自己的左腿,低着頭在忙着什麼事,“媽,你怎麼了?”
“燙傷了,*蛋羹的時候。”何媽媽皺着眉頭,無奈地抬起頭看向女兒,往日裏強勢的氣派消弭了大半。此時此刻,倒像是角色轉換,她成了做錯事的女兒。
傷口面積很大,燙得通紅,有一部分皮肉分離,還起了許多水泡。何莫看到這觸目驚心的畫面,急得快哭了。
“怎麼這麼不當心……”她滿心焦急,卻又一時手足無措,“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何媽媽忍着痛,輕聲拒絕:“不用了,塗點藥膏就好。”
“不行啊,萬一感染了怎麼辦……”何莫越說越着急,“爸爸呢?”
“他在和校領導吃飯,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
“這事你告訴他了嗎?”
“還沒,又不嚴重,沒什麼好說的。”
一瞬間,她忽然覺得母親很悲哀。女兒不回家吃飯也不提前通知她一聲,害得她在家白忙活,為了做女兒最愛吃的雞蛋羹燙傷了自己。一個人手足無措的時候,丈夫又在外忙工作,沒人安慰也沒人照顧。
想到這,何莫忍不住紅了眼。
每次着急脆弱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那個人再度浮現腦海。
她不知道這樣過度依賴他是好是壞,可當下再沒了別的反應,唯一下意識的舉動,就是拿出手機打給他。
任瑾還沒走遠,接到電話后立刻找了最近的地方調頭。
他的聲音仍舊淡然,卻比往日多了幾分肅然與沉穩:“乖,別擔心,我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