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靳恆拉着晏殊青走出咖啡廳,像是多一秒也不願在那裏多待似的,走得又急又快。
晏殊青仍然沉浸在方才的震驚中沒回過神來,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面,忍不住開口,“喂,你走這麼快準備去哪兒。”
靳恆明明聽到了他說話,可是壓根沒有搭腔,甚至連頭都沒回仍然拉着他快步往前走,晏殊青實在沒有辦法,猛地停下腳步,“靳恆你先停下來,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談,剛才——”
他的話還沒說完,靳恆就突然轉過頭來,手腕猛地一收,把人直接拽到跟前,頂着一張風雨欲來的冷臉說,“我現在心情非常糟糕,如果你不想我把你打暈了直接扛走,就閉上嘴巴一句話也別說。”
撂下這話,他近乎蠻橫的把晏殊青半扛在身上,不由分說的繼續往前走。
幸好此時已經是深夜,沒有什麼人看見,否則看到靳恆這幅凶神惡煞的樣子,還以為遇上了攔路搶劫,他的力氣太大,把晏殊青的手腕都攥紅了,疼的他呲牙咧嘴,忍不住吼道,“靳恆你他媽這個人渣放我下來!我胳膊都快被你擰斷了!”
說著他“嘶”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聽到這話靳恆才陡然停住腳步,而此時兩個人已經離希森咖啡廳十萬八千里遠了。
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已經看不到咖啡廳的影子,靳恆的臉色這才稍微好了一些,這會兒看着晏殊青發紅的手腕,心裏當即一軟,剛想給他揉揉,結果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冷哼一聲,硬生生把已經伸出來的胳膊收了回去。
晏殊青揉着發痛的肩膀,瞥了一眼冷着臉站在眼前的靳恆,沒好氣的說,“你這傢伙是土匪嗎,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我大晚上的不願跟你動手,你還真以為我打不過你是怎麼著?”
靳恆猛地蹙起眉頭,“怎麼,你為了李恪然還想跟我動手?”
晏殊青實在不懂他怎麼得出來的這個結論,揉了揉額角說,“誰為了他跟你動手了,明明是你一句話也不說,莫名其妙的就把我拽到這來。”
一聽這話,靳恆瞪了晏殊青一眼,冷哼道,“我要是不把你拽出來,你還打算在那裏跟他眉來眼去多久?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我要不攔着你,你一雙眼睛都快長在他身上了!”
這栽贓來的莫名其妙,晏殊青直接被氣笑了,“如果不是你把我約到咖啡廳,我怎麼知道李恪然也會在那裏。”
靳恆冷笑一聲,一雙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晏殊青,嘴角抿得死緊,像是在極力剋制自己的火氣,“我把他約來不正好讓你如願,你今天可是口口聲聲的跟我說想和他見面的,我成全你難道不好?還是說有我在場妨礙了你倆,讓你失望了?”
晏殊青聽得一臉懵逼,他今天的確是想約李恪然見面,可那只是為了說清楚兩人的關係,不想讓他再做那些引人誤會的舉動,怎麼到了靳恆嘴裏完全變了味,“我……”
他張了張嘴,正不知道該怎麼措辭,靳恆一抬手就打斷了他“行了你不用多說,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么。”
說完這話,他像是又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情,頓時沒好氣的說,“我告訴你晏殊青,我不管你之前對李恪然是什麼想法,但你記住了現在是咱倆結婚了,你給我收起你那些花花腸子!”
“反正今天我已經斷了你的後路,你以後別想指望再沾花惹草,否則來一個我約一個,靳家最不缺的就是錢,喜帖我有的是,就不怕堵不上那些人的嘴!”
想起中午的時候,晏殊青剛接到李恪然的信息就把他晾在一邊的情形,靳恆就一肚子火,這會兒太陽穴突突的跳,如果不是在大街上,直接把晏殊青生吞活剝咽進肚子裏的心都有了。
晏殊青站在原地,半天沒有說話,只是一瞬不熟的盯着靳恆,腦袋裏早就一片空白,彷彿過了一個世紀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艱難的咽了咽口水說,“所以……你是為了告訴李恪然咱們倆結婚的事情,今天晚上才約的他?”
靳恆瞥了他一眼,露出一抹極其荒謬的表情,“要不然呢?”
這麼多年以來,他什麼時候單獨約過李恪然一次,哪次不都是為了晏殊青這個混蛋他才願意露面,這次要不是為了斬斷李恪然的念想,他怎麼可能扔下籌備婚禮這麼重要的事情跟這種人見面。
聽到這話,晏殊青楞了一下,接着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他媽到底叫什麼事兒啊,原來他和靳恆從一開始竟然就是打的一樣的主意,可為什麼最後會搞成這樣?
太大的信息量讓他一時有點詞窮,撫了撫額,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是一直喜歡他嗎?”
一聽這話,靳恆倏地一下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難道你喜歡的人不是李恪然嗎?”晏殊青對上他的視線,露出複雜的目光。
靳恆猛地閉了下眼,像是受到了什麼強烈刺激似的,整張臉都綠了,抬了抬手像是恨不得捏着晏殊青的脖子使勁搖晃搖晃,可手伸到一半又氣的直接甩開。
“你他媽到底哪隻眼睛看到我喜歡他了!到底是什麼事讓你產生這麼艹蛋的錯覺?!”
他一口血堵在胸口,耳邊嗡嗡作響,連一直以來斯文貴公子的表象都顧不上了,一張嘴就爆了粗口卻連自己都沒發現。
聽到這話,晏殊青也是一臉懵逼,不知道靳恆的反應怎麼會這麼大,這傢伙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怎麼可能是不喜歡李恪然?
當初兩個人還沒從軍校畢業的時候,靳恆就喜歡橫插一腳,只要看到李恪然跟他說話,他當天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找自己的麻煩,每次他跟李恪然見面,靳恆都會像防賊似的全程跟着,時時刻刻盯着他,一副生怕他會對李恪然意圖不軌的護花使者德行。
一個執劍者三番五次的為了一個服從者找他的茬,晏殊青就算是戀愛這根神經再不發達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可靳恆現在卻告訴他,他不喜歡李恪然?
一個執劍者對服從者做到這種程度,你跟我說不是喜歡?你他媽好像在逗我!
晏殊青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腦仁又開始疼了,面色古怪的瞥了靳恆一眼,“當初你說跟我結婚是因為家裏催婚,所以想找個擋箭牌先避避風頭,以後咱倆各取所需,你玩你的我玩我的,這話的意思難道不是你心裏已經喜歡的人了嗎?”
一句話把靳恆噎在當場,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一張臉更綠了幾分。
“雖然你的私生活我並不怎麼了解,但咱倆同學同事這麼多年,除了李恪然以外,我也沒見你身邊有過其他服從者啊。”
靳恆呼吸一窒,整張臉都僵住了,他從沒想過自己為了騙晏殊青跟自己結婚隨口瞎編的一個借口,如今竟然把他自己給堵的啞口無言,也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此時此刻他恨不得直接抬手抽自己兩巴掌,又想直接沖晏殊青吼一句:老子編這種借口還不是為了你!
可話都到了嘴邊又狠狠地咽了下去,現在他們已經登記領了證,只差一點點他就能把晏殊青整個吃進肚子裏,現在晏殊青對他而言就是虎口前的一隻兔子,雖然張嘴就能直接吞下去,可是稍有點風吹草動,這個人就會立刻跑的無影無蹤。
他太了解晏殊青的脾氣,經過軍部、李恪然還有養父母的連番打擊,他已經對欺騙深惡痛絕,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機關算盡設下天羅地網,為的就是騙他主動入瓮,那兩個人的關係可能今晚就得完蛋。
想到這裏,他面無表情的深吸一口氣,硬邦邦地說,“我是有喜歡的人,可這個人絕對不是李恪然,也永遠不可能是李恪然!”
聽了這話,晏殊青抓了抓腦袋,心裏莫名其妙的鬆了一口氣,但心情卻沒有轉好多少。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是這種反應,如今知道兩個人從來都不是情敵,一切都是一場烏龍,他本應該高興才對,可聽到這傢伙說喜歡的另有其人的時候,他心裏竟然生出一種古怪的失落感。
晏殊青,你瘋了吧,你倆只是合作關係而已,他喜歡誰跟你有關係嗎?
在心裏罵了自己幾句,他晃了晃腦袋趕緊回過神來,壓住心裏不舒服的感覺,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拖長聲調說,“哦——原來靳上校還有這麼純情的一面啊,愛你在心口難開什麼的嘖嘖,喂,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如告訴我這個人是誰唄,我肯定幫你保守秘密。”
靳恆冷硬的瞥他一眼,嘴角緊繃,一言不發。
晏殊青以為他害羞了,忍不住湊上去拍拍他胸口,“喂喂,這個人是軍部的嗎,我認不認識?”
“……”靳恆的耳朵詭異的紅了,在他拍過的地方揉了揉,卻仍然沉默。
“哎呀說嘛,咱倆現在可是堅定的合作夥伴,ge命友情杠杠的,你讓我當擋箭牌,總得告訴我是替誰挨得槍子兒吧?”
晏殊青戳了戳他的耳朵,這裏恰好是靳恆的敏=感帶,他瞬間像被電到似的,猛地攥住他作亂的手,暴躁的撂下一句“你廢話怎麼這麼多!”之後轉身就走,直接把晏殊青一個人撂在了當場。
盯着他硬邦邦的走路方式和路燈下越發鮮紅的耳朵,晏殊青楞了一下才悶聲笑了起來,這傢伙該不會真是害羞了吧?
心情莫名其妙的轉好,他抄着口袋快步跟上去,斟酌了一下,巧妙地轉移了話題,“話說今天嗯……那個喜帖是怎麼回事?”
聽到“喜帖”兩個字,靳恆這才轉頭給他個正眼,硬邦邦地說,“還能怎麼回事,就是那麼回事。”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晏殊青被這傢伙的說話方式打敗了,摸摸鼻尖說,“我是說之前怎麼沒聽你提起喜帖這回事?而且既然準備了喜帖,肯定就得準備婚宴,可是我們這樣的關係,還有必要辦婚宴嗎?”
本來他基因突變的事情就夠丟人了,因為這件事不僅被家人捨棄,還差點丟了飯碗,現在要是大肆鋪張的舉辦婚禮,就等於告訴所有人他變成了服從者,而且還要嫁給一個男人,這怎麼想都覺得很羞恥,再想像了一下收到這張喜帖的人會露出的表情……呃,真是畫面太美……
他不過隨口一提的一句話,卻讓靳恆陡然停住腳步,倏地一下回過頭來,“你什麼意思?”
晏殊青被咄咄的目光盯得一愣,“……什麼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準備不負責了?”
“……啊?”
晏殊青一頭霧水,徹底跟不上這傢伙的腦迴路了。
結果他這副茫然的表情落在靳恆眼裏,就變成了揣着明白裝糊塗,頓時他憋了一整天的火氣再也控制不住的爆發出來。
“晏殊青,你以為我是你從路邊撿來的童養媳嗎,隨隨便便就把我打發了,不僅不想對我負責,現在連婚禮都不想給我了?我以後都是你的人了,你現在連這個名分也不想給我,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一句話讓晏殊青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嗆死,目瞪口呆的張大了嘴巴。
什麼叫“我以後都是你的人了,你連個名分都不給我”,這話聽起來怎麼像自己白女票了他,還提上褲子不認賬了?大哥,這話要說也該是我說,你拿錯劇本了吧!
他震驚的半天合不上嘴巴,這時抬起頭對上靳恆那雙漆黑的眼睛,似乎在其中還看到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委屈和控訴……
得,搞得他更像負心漢了……
晏殊青頓時感到一陣蛋疼菊jin,無奈的撫了撫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咱倆這種關係實在……”
“咱倆這種關係怎麼了?”
靳恆步步緊逼,湊近了一步,攥着他那隻帶着紅痣的手指,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我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在連結婚證都有了,你說咱倆現在這種關係怎麼了。”
他靠的太近,炙熱的帶着執劍者荷爾蒙的呼吸噴到了晏殊青的臉上,讓他心口一窒,頓時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下意識的往後一躲,避開靳了恆幽深的眸子。
可就在他偏過頭的瞬間,靳恆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強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說啊,咱倆的關係怎麼了,除了你不想對我負責以外,還有什麼不辦婚禮的理由嗎,嗯?”
他靠得越來越近,嘴唇幾乎貼到了晏殊青的鼻尖,濃烈的草木香氣帶着須后水的味道刺激着腎上腺素,晏殊青瞬間有點腿軟,臉漲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他仍然不發一言,靳恆很淡的笑了一下,“你看,你就是不想對我負責,不過你不肯承認也無所謂,我不介意讓周圍人都做個見證,明天要是被人拍到上了頭條,正好連發喜帖的錢都省了。”
說著他的嘴唇已經貼了上來,手指順着晏殊青的脊背滑到了腰帶上面。
晏殊青毫不懷疑這會兒要是再不吭聲,這傢伙的手一定會鑽進他的褲子!
兩個人現在路燈之下,周圍還有三三兩經過的行人,如果有人注意一定會發現此刻動作曖昧的他們,一想到這些,晏殊青的臉完全紅了,這一刻甚至不敢掙扎,生怕鬧出太大的動靜明天直接上了社會版頭條,兩個軍官半夜在路邊公然上演限制級,想想頭皮都麻了。
鬼使神差,他摸了摸鼻子,在靳恆的手撩起他襯衫下擺的時候趕緊按住他的手,乾巴巴一笑,“……你說得對,我也覺得咱倆關係……挺好,絕對沒有任何問題,所以婚宴就按你說的辦吧……”
說完這話他趕緊後退了一步,躲開靳恆那隻做亂的手,靳恆不易察覺的蹙了下眉頭,眼裏閃過可惜的神色,怎麼這麼快就答應了,他還想趁機揩點油呢……否則豈不是一直要等到新婚之夜?
心不甘情不願的瞥了晏殊青一眼,撂下一句“這還差不多”之後,他沖他伸出了手。
晏殊青當即往後跳了一步,警惕道,“你這傢伙又想幹嘛。”
靳恆不由分說瞪他一眼,“你準備負責的誠意呢?還不快拉我的手。”
“……”
晏殊青無奈了,既好氣又好笑的瞥他一眼,認命的牽住了他的手,“這樣可以了吧?”
靳恆哼哼兩聲沒再搭理他,但是卻收緊了手指,這時眼裏才隱隱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兩個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像小朋友一樣牽着手走在昏黃的路燈下,背影拉的很長很長,不經意的抬頭一看,靳恆高大的身影被籠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映照在他刀削斧鑿的五官上,英俊的讓晏殊青有點嫉妒。
不自然的挪開視線,他覺得心跳的有點不太正常,等暈暈乎乎的坐上飛行器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他還沒來得及問婚宴的時間地點和賓客,所以他會不會成為史上第一個一無所知就答應出席的新郎官?
真是好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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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靳家的地位和權勢,長子獨孫的婚宴定然要辦的無比盛大氣派,本身靳榮公爵的身份就已經十分顯赫,再加上跟皇室沾親帶故,出席婚宴的賓客定然少不了形形□□的達官貴人和公侯王爵。
而正因為如此,隨着婚期的臨近,晏殊青的心情也愈發忐忑起來。
先不必說他這蒼蠅巷出來的貧民出身,在旁人看來能不能高攀的上靳家這根高枝,就以他現在的身份來說,恐怕到時候也會引來很多麻煩。
因為他現在不管以執劍者還是服從者示人,都十分的尷尬。
要是繼續偽裝成執劍者,宣佈跟一個同類結婚,不亞於當眾“出櫃”,一個男人卻要嫁給另一個男人,在旁人看來根本就是變態,到時候指不定會有多少人會像王重山那樣對他指指點點,而靳家也會被他連累。
可如果將他基因變異的事情公之於眾,又勢必會在軍部甚至全國引起軒然大波,連從小把他養大的父母都把他當成怪物,又怎麼讓別人輕易的接納他。
一想到這些,晏殊青的頭都大了,偏偏他當時稀里糊塗答應了靳恆舉辦婚禮,如今婚期將至,他卻沒有想到任何解決的辦法,頓時悔的腸子都青了,恨不得立刻抬手抽自己兩巴掌。
都說美色誤事,他當時一定是被靳恆灌了*湯子才會答應這種事情!
但是無論他再發愁,該來的終究是躲不掉。
這天是休息日,連續幾個雨天過後難得的大晴天,晏殊青起了個大早,很早就趕到酒店,站在宴會廳大門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做足了被人當成猴子圍觀的心理準備之後才推開了大門。
可眼前的一切卻讓他吃了一驚,沒有奢侈豪華的酒會,也沒有談笑風生的紳士名媛,更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多的達官貴人,整個婚禮現場就像一場普通的朋友聚會,除了象徵著婚禮的玫瑰和花球以外,沒有任何華麗耀眼的裝飾。
整個大廳里只擺了幾張桌子,其中坐了零零散散十幾個人,還都是一副休閑打扮,似乎完全沒有因為來參加靳家的婚宴就盛裝出席的意思。
晏殊青一時愣在了當場,有點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這時靳恆從樓下下來,一眼看到他就快步走來。
他今天罕見的沒有穿軍裝,而是穿了一件黑色西裝,天鵝絨緞面的質地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一件普通的白色襯衫,配上黑色的禮服領結,襯得他一雙漆黑的眼睛更加深邃,也讓他整個人都變得端莊禁yu起來。
雖然晏殊青非常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今天的靳恆實在是帥的有點過分……
他不自在的乾咳幾聲,下巴沖周圍的人揚了揚,悄聲打趣道,“你家是要破產了么,怎麼你結婚才來了這麼幾個人?我以為就憑你皇帝外甥的頭銜,今天怎麼說也得來百十口子。”
靳恆沒急着說話,而是盯着他看了許久,從梳的整整齊齊的利落短髮,到跟自己同款的白色西裝,最後在他細瘦柔韌的腰線上停留了半天才戀戀不捨的回過神來,抿抿嘴唇,低咳幾聲道,“結婚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情,通知跟自己相熟的朋友和親戚就足夠了,你還想要多少人來?”
這話說的隨意,卻莫名的戳到了晏殊青的心窩。
他不知道靳恆是真的這麼想,還是顧忌到他現在敏感的身份才故意一切從簡,但以他的身份其實完全可以擁有一個無比盛大的婚禮,他這麼耀眼,本應該成為萬眾焦點,受到更多人的祝福,可現在卻把一場婚禮搞得如此簡陋和……寒酸。
一想到這些,晏殊青的心就像被熱水燙到了似的,猛地蜷縮了起來,半響才拽了拽靳恆的小手指,輕輕的說了聲,“謝謝。”
這一聲感謝來的突兀又莫名其妙,甚至他都沒有明說自己謝的到底是什麼,可靳恆卻一下子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頓時耳朵一紅,癱着臉強裝無所謂的說,“我只是不喜歡那些沒完沒了的應酬才懶得請更多的人,又不是為了你,你不用自作多情。”
跟他認識久了,晏殊青也漸漸能摸清他口是心非的說話方式,忍不住抿着笑了笑,連連點頭道,“對對對,你只是怕我這樣的變異怪物給你丟了面子,不好跟不熟悉的人交代,所以才故意請那些嘴巴嚴實的朋友,絕對不是怕我難堪,我懂的。”
一句話說得靳恆的耳朵更紅了,他發現自從登記之後妻子看穿他的次數越來越多了,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對上晏殊青打趣的目光,他越發的不自在,冷着臉硬憋出一句“廚房還有些菜色沒有定下來我去看看”之後,轉身就落荒而逃,雖然他的背影仍然沉穩威嚴,可是僵硬的步伐卻暴lu了他此刻羞澀的內心。
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能把人給臊走,晏殊青盯着他離開的背影不禁失笑出聲,連帶之前一直緊繃的內心也終於放鬆下來。
因為只通知了很少一部分親朋好友,所以靳恆那些“皇親國戚”都沒有到場,一眾關係親厚的同輩人湊在一起,與其說是參加婚禮不如說是開party,那些靳恆請來的客人,完全沒有因為晏殊青“執劍者”的身份就對他有所排斥,反而還打趣兩人猴急的閃婚做派,這讓晏殊青長舒了一口氣,不禁放下了心防。
他本來就是開朗的性子,再加上一直以來的好人緣,所以很快就跟在場的賓客打成了一片,而就在他們說笑的時候,宴會大門突然打開,跟着走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看到李恪然的那一刻,晏殊青的瞳孔一縮,臉上的笑容也跟着頓住了。
而這時李恪然很顯然也看見了他,或者說從一進門開始他就沒打算看別人。
盯着人群中那道宛如白楊樹的挺拔身影,他抄在口袋裏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了起來,臉上卻掛着燦爛的笑容,揮揮手沖他走了過去。
“殊青哥我來了,恭喜你。”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李恪然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晏殊青盯着他心無芥蒂的笑容,楞了一下才笑着回了句“謝謝。”
李恪然見他這樣,不禁笑了一聲,“哥你這是什麼表情,怎麼,難道今天不歡迎我啊?”
他笑起來的樣子一如往昔,如果不是晏殊青沒有失憶,都快以為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場錯覺,可發生過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那一晚註定了他和李恪然再也回不到過去,甚至連朋友都做不成,他不明白他現在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出現在這裏。
但今天來者是客,晏殊青還是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當然不是,我只是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
他對李恪然的態度跟對待普通客人沒有任何區別,以前目光中那些隱藏的欣喜和愛戀早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陌生和疏遠,這些李恪然通通看在眼裏,目光沉下來,臉上露出苦澀一笑。
“殊青哥……你不用跟我這麼客氣,其實你很不想在這裏看到我吧?”
提到這個,他的聲音低啞了幾分,垂下眸子輕輕的說,“我明白今天出現在這裏肯定會惹你和靳大哥不高興,我一開始也告訴自己別出來礙眼,可一想到今天是你的婚禮,我還是忍不住想來看看,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親哥哥,哪怕你已經不想看到我,我也想親眼看你過得好……”
說到這裏他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懊悔道,“那天是我太衝動了,才會口不擇言說出那些話,其實我是無心的,我只是一時沒法接受兩個對我那麼好的哥哥同時離開了我,所以我才……”
“殊青哥,你知道的,我有時候做事就是這麼不經大腦,因為我們三個總是在一起,所以我理所當然的覺得你們有什麼事情都該告訴我,可能是我太糊塗了,一直沒看出來你和靳大哥是這種關係所以才不小心當了電燈泡,但殊青哥你相信我,這種事以後肯定不會了,你和靳大哥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氣,也別趕我走,我只在角落裏看看你們就好,我不想失去你們這兩個好朋友……”
李恪然越說越傷心,又圓又大的眼睛瞬間紅了,抽噎着聳着肩膀,隱隱的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以前晏殊青看到他這個樣子,總會不自覺的對他多照顧幾分,可現在看來卻覺得當時的自己無比的傻x。
哭能解決什麼問題?一句一時糊塗,幾滴廉價眼淚,就能抹殺他這麼多年對自己的利用嗎?
晏殊青平靜的看他哭完,順手給他遞了一張紙巾,“別哭了,我沒生你的氣,也沒打算趕你走。”
一聽這話,李恪然瞬間欣喜地抬起頭,結果卻對上晏殊青毫無波瀾的一雙眼睛,“可我以後也不想再跟你有什麼牽扯。”
“殊青哥……”
李恪然的表情僵住了,這時晏殊青沒有任何徵兆的突然問道,“恪然,你是真的有喜歡的女生嗎?”
“我……”
看到他瞬間變白的臉色,晏殊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淡淡一笑道,“其實你應該很清楚我喜歡過你,你以前裝傻,我就當你是真的不知道,但人總要有新的開始,誰也沒有義務一直留在原地等誰,不管是你編出來當幌子的這個女生也好,還是以前你對我的所作所為也罷,我現在根本不在乎了,但我希望以後你能離我和靳恆遠一點,畢竟我不想讓你再自作多情的以為我對你還抱有幻想,更不想一個覬覦我丈夫的人天天出現在我眼前。”
“今天謝謝你能到場,不過以後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我們也沒什麼再見的必要了。”
說完這話,晏殊青沖他笑了笑,轉身離開,擦肩而過的時候他輕聲說了句“李恪然,再也不見”,既像是揮別李恪然,又像是跟過去的那個糊塗的自己親手道別。
望着他離開后馬上跟一群人說笑的樣子,李恪然死死地攥住了拳頭,胸口劇烈的起伏,連指甲刺破皮膚都沒有感覺出來。
他沒想到晏殊青把他看的如此透徹,更沒想到他已經看出自己對靳恆的心思,方才那一番話與其說是警告,不如說是示威,一個得到了靳恆就洋洋得意的jian人的示威。
他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氣,不禁冷笑一聲:晏殊青你千萬別得意的這麼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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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婚禮如期舉行。
完全沒有結婚經驗而且事先對流程也一無所知的晏殊青,這會兒就像個同手同腳的木偶似的,被四五個胖嘟嘟的球形光腦簇擁着走進了宴會大廳。
眼前是一條長長的紅毯,而靳恆正站在盡頭等他。
燈火輝煌的水晶燈下,他高大挺拔的身形站得筆直,雙手背在身後,聽到開門聲時回過頭來,一雙深邃的眸子彷彿寬廣無邊的寂靜大海,而他就是矗立在海邊迎風破浪的英武騎士,等待着他一步步的向他走來。
耳邊響起恢弘的結婚進行曲,周圍的燈光暗下來,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靳恆兩個人,這一刻晏殊青有些恍惚,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一場步驟齊全的互惠合作,還是一場屬於兩個人的真正婚禮。
手心莫名其妙開始冒汗了,他抿着嘴唇走過去,還沒到頭靳恆就上前一步抓住了他。
周圍響起熱烈的掌聲,那本該屬於兩人父親的位置都空着,晏殊青自然已經不指望晏仲偉能參加自己的婚禮,更沒有通知他到場,可靳榮公爵為什麼也沒來?
悄悄湊到靳恆耳邊,他壓低聲音打趣道,“你這閃婚速度是不是把你爸給氣着了,所以他老人家才故意不來?”
靳恆看他一眼,嘴角莫名一翹,“怎麼,你這麼急着見他改口叫爸爸啊?”
“……”晏殊青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是怕你堂堂軍部上校結個婚連家長都不到場,傳出去太丟人。
瞥了一眼一臉便秘表情的晏殊青,靳恆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幾分,這麼不高興,一定是被我說中了心事。
“你要是不想他老人家把記者給引來,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放心吧,叫爸爸不急於一時,回家見到他的時候記得嘴甜一點,他肯定給你塞個大紅包。”
這好像不是紅包不紅包的問題吧……
晏殊青無奈的瞥他一眼,“……我真沒有急着改口喊爸爸,你想太多了。”
“那你想喊誰爸爸,我嗎?”
靳恆玩味的沖他一笑,煞有介事的思考了一下,點點頭說,“這樣其實也不錯,在床上聽起來還蠻有風味。”
呵呵。
晏殊青衝天翻了個大白眼,暗暗在心裏比了個中指,拒絕再跟這個腦袋有坑的死魚臉說話。
兩個人的鬥嘴,落在所有人眼中無疑變成了秀恩愛,在一片熱鬧之中,兩個人交換了戒指,當司儀宣佈禮成的時候,整個大廳都沸騰起來,叫好聲、口哨聲此起彼伏,差一點就把天花板掀翻。
而此刻站在角落裏,一直盯着全息屏幕的李恪然,卻跟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投影中,晏殊青的一顰一笑都被無限放大了,那張眉眼飛揚帶着笑意的俊秀側臉,牢牢地鎖住在場所有人的視線。
以前李恪然就知道他有多麼引人注意,他年少成名,還沒從軍校畢業的時候,就已經是全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尖子生,成績好人緣好,再配上一副出色的長相,至今仍然是軍校的風雲人物。
當初能被這樣一個男人暗戀,他自然無比享受過程,當別人都用熱切的目光追隨他的時候,他卻只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甚至為了他跟靳恆爭風吃醋,那種滿足感根本無法形容。
所以他一直若即若離的吊著他,就是為了讓他心甘情願的當一塊接近靳恆的踏板。
可就是這樣一個曾經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的男人,如今卻突然捅了他一刀,不僅搶走了靳恆,還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他憑什麼?
不過就是個他看不上的男人罷了,而且還是個執劍者,沒臉沒皮的勾搭上靳恆,現在還笑得這麼得意,他只看一眼就想吐。
這時周圍響起熱鬧的起鬨聲,齊聲喊着:“親一個!親一個!”
靳恆一挑眉,還沒等晏殊青反應過來就親了上去,現場瞬間興奮地炸開了鍋,看到這個平時冷若冰霜,從不給自己一個正眼的男人,此刻卻用灼熱的眼神望向晏殊青的時候,李恪然再也看不下去,死死咬住嘴唇,眸子一暗沉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轉身消失在大廳之中。
儀式結束之後,自然就是酒宴。
好不容易逮住折騰兩位新人的機會,一眾來賓沒有一個省油的燈,想盡了辦法給兩人灌酒,一開始靳恆還算配合,可後來就恨不得趕緊轟走這些打擾他們二人世界的電燈泡,不論誰上前敬酒,都擺出一張冷臉,所有人都被他生人勿近的氣場搞得頭皮發麻,於是就把所有槍頭都對準了好脾氣的晏殊青。
晏殊青本來就酒量差,這會兒被灌了幾杯之後,整張臉都漲得通紅,這時有人上前敬酒,他推託不開,正準備一仰而盡的時候,旁邊一個端酒的服務生不小心撞了他一下,紅酒瞬間潑了他一身。
服務生趕忙道歉,晏殊青沒為難他,笑着擺擺手就讓他走了,可再低頭看看自己,白色的西服上已經留下一大片刺目的酒漬,根本就不能再穿了。
靳恆正好看到這一幕,比他還着急似的走過來,一看到兩人的“情侶裝”竟然臟成這樣子,頓時臉都黑了,說什麼都要拉着他上樓換衣服。
晏殊青一看就知道這傢伙的潔癖症又犯了,哭笑不得的說,“是我的衣服髒了,又不是你的,你跟着我去幹什麼?”
靳恆不好意思說結婚這天兩個人必須穿情侶裝,你的髒了我當然也要換,所以抿着嘴巴,繃著張臉硬邦邦地說,“我覺得自己的衣服不好看,也想上去換一身不行嗎。”
晏殊青失笑一聲,挑眉看他一眼,“行啊,怎麼不行,可是……”
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他湊到靳恆的耳邊,“如果咱們兩個現在同時消失,過一會兒又同時換了一身衣服下來,顯得好像我們很迫不及待,這樣不太好吧……”
溫熱的呼吸噴在耳廓上,淡淡的薄荷味混合著絲絲縷縷的酒香鑽入鼻子,讓靳恆身形陡然僵住,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晏殊青說的“迫不及待”什麼意思,頓時整個耳朵都脹紅了。
暴躁的剛想說點什麼,結果一抬頭對上晏殊青一雙沾染酒氣的濕潤眼睛和那片近在咫尺的嘴唇,腦袋瞬間“嗡”一聲響,接着狼狽的避開了眼睛。
如果再看下去,他知道自己一定會立刻把這個時時刻刻勾引他的混蛋就地正法,因為只是看這一眼,他就已經ying了……
不耐煩的揮揮手,他一句話沒說就快步離開了,晏殊青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一臉茫然,總覺得這傢伙離開的步伐有點奇怪,就像是卡住了蛋……
暗搓搓的笑了幾聲,晏殊青獨自一個人去了樓上。
此時所有人都在宴會廳里狂歡,整個走廊都十分安靜,他拿着從前台要來的房卡,頭暈眼花的向休息室走去。
而就在路過拐角一個窗口的時候,餘光瞥到一個黑影,倏地從眼前閃過。
“誰?”
晏殊青猛地眯起眼睛,整個酒店今天都被靳恆包了下來,此時所有人都在樓下,誰會鬼鬼祟祟的在樓上閑逛。
他來不及細想,順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就追了上去,結果一腳踹開半掩的門時卻只看到一隻趴在窗外曬太陽的小貓。
晏殊青楞了一下,接着笑着搖了搖頭,原來是個小傢伙,他還以為是進了賊,看來是喝了太多酒,神經過敏了……
長舒一口氣,他垂下胳膊,這會兒才感覺到一陣鋪天蓋地的暈眩。
該死……一定是酒勁上來了。
揉着發痛的額角,他快步去了休息室,一打開房門,看到屋子裏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他再也剋制不住全身的疲乏,脫掉髒了的外套,一腦袋就栽了上去。
沒進門之前,他還覺得自己只是淺醉,等真的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的時候,紅酒的後勁就全都涌了上來,喉嚨里就像灌了沙子似的一陣陣發乾,正好床頭放了一杯白水,他順手拿起來一飲而盡,頓時覺得清醒了很多。
可這種清醒沒維持多久,更嚴重的暈眩就向他襲來,全身的力氣像是陡然間被人抽幹了,他渾身發軟,口乾舌燥,身體就像下一秒就要燒起來似的燥熱的厲害。
他意識到了不對,艱難的撐着彷彿灌鉛的身子,想去衛生間洗把臉,可只是這麼短短几步的距離,卻耗幹了他全部的力氣。
他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身上的汗水浸透了他白色的襯衫,透出了內里已經完全紅了的胸膛,他像一隻脫水的魚一樣大口喘着氣,伸手去拿放在柜子上的終端,可指尖動了動,還沒等碰到邊,他就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這時休息室的大門開了,一個穿着服務生制服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
他看了一眼已經全身發紅,徹底昏死過去的晏殊青,又盯着他露出來得那截修長的脖子看了片刻,慢慢的戴上了透明的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