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牧黎艱難地度過了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個夜晚。篝火晚會,她簡直被當做了萬眾矚目的大明星,士兵們的一張張年輕面龐,不論男女,不論膚色,一律瞪大眼睛盯着她猛瞧,好似要在她身上看出無數個洞來。若不是女軍醫艾麗塔和羅格中士護在她左右,她怕是要被人直接抬起來了。而身為右翼分中隊的老大,吉爾中尉卻在一旁饒有興緻地看熱鬧,絲毫沒有幫牧黎分憂解圍的自覺。莉莉安和里昂兩位少尉也是如此,讓牧黎非常無奈。
這個晚上,她唯一的收穫就是了解了一下聯邦士兵們的文化生活和精神世界。自古到今的軍人,大抵都是如此。行軍在外,危險重重,朝不保夕,士兵們精神壓力都是巨大的。如果不找機會放鬆,人很容易會崩潰。聯邦的軍隊紀律非常嚴苛,士兵決不允許做出任何形式的黃、賭、毒行為,違者要上軍事法庭判坐牢,嚴重的會被驅逐或處決。士兵們大多以做各種各樣的遊戲來減輕壓力,或者打開id聽音樂,看電影,一起唱軍歌,一起打擂台切磋格鬥技巧等等。今晚的篝火晚會,其實沒有非常放鬆,還是有着紀律約束着,主要是唱唱軍歌,讓大家彼此說說話,交流一下,釋放壓力。許多人提到了家人、犧牲的戰友,都哭了。
牧黎也就着自己剛剛才查到的資料,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在四年前是如何經歷那場突圍戰的。她的軍功那一欄中有詳細的描述,算是給牧黎提供了第一手的資料。即便如此,大家還是問東問西,牧黎滿頭大汗,應接不暇,好不容易算是將這一關給過了。等她回到自己的帳篷,洗漱后躺在床上,還心有餘悸。
穿越什麼的,怕就怕穿到此類名人身上,這種關注程度簡直太可怕了。牧黎自小性子老實,做人特別實誠,穿越來的這一天時間,她幾乎把她上輩子沒撒的慌全部給撒了。欺騙別人的感受並不好,特別這些人還是她的戰友,是生死相依的人。耿直的牧黎,內心起了些許負罪感。但她心理素質不是一般得強,調整心態也不過是分秒鐘的事,並未太過放在心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撒謊只是為了保命,生命高過一切,完全可以被原諒。
這一夜牧黎沒睡好,雖然入了眠,但夢裏光怪陸離,她只覺自己做了一個非常漫長也非常離奇的夢。但早上一醒來,卻什麼也不記得了。
她醒來的時間是早上八點,這個時候,基地里已經熱鬧起來,士兵們已經開始收拾行囊,準備新一輪地行軍。沒有人叫醒她,醫療大帳里,只剩下牧黎一個“病人”,其餘負傷的士兵,已經轉移了出去。所有的行軍摺疊床已經被重新疊好,正有兩名護士在輕手輕腳地拆卸布簾。見牧黎醒來,其中一個護士紅着臉笑道:
“牧少尉,早上好,最晚睡得好嗎?”
“哦...早上好,多謝關心,睡得還不錯。”牧黎回道,隨即又接著說,“怎麼不早點叫醒我?”
“看您睡得熟,艾麗塔醫生想讓您多睡會兒,囑咐我們八點半叫醒您。沒想到您現在就醒了。”護士回答。
我還真是被特殊待遇了啊,牧黎笑了笑,便開始麻利地收拾自己身邊的東西。其實她沒有多少隨身行李,她的行軍包因為存放在機甲艙里,一起丟了。周身只剩下這一身軍服,動力外骨骼和幾把武器都存放在軍備大帳里。
穿戴完畢,她就算是拾掇完了,簡單地用水洗漱一番,行軍在外,沒有太多的講究。做完這一切,她去餐帳吃了早飯,並領了配給下來的今天的午餐乾糧。兩塊硬得跟石頭似的麵包,一個煮雞蛋,一包密封的即食滷肉,牧黎還另外領到了一個灌滿水的行軍水壺,一個行軍包,裏面有一些救急物品,一床捆好的毛毯。這都是吉爾中尉特意親自來打招呼,留給牧黎的。
出了餐帳,沿路向著碎石廣場行去。士兵們正在有條不紊地拆卸軍帳,不大的格里芬基站中一片繁忙。這些拆卸軍帳的基本都是後勤兵,而戰鬥兵已經在排隊裝配動力外骨骼了,軍備大帳中也是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牧黎趕去的時候,大半的士兵已經完成了動力外骨骼的裝配,正在前往大廣場集中列隊。
說實話當牧黎看到全副武裝、男男女女的士兵們按照身高整齊列隊報數的時候,心中有着非常強烈的違和感,她還是沒有擺脫常年從軍的習慣,習慣於看到全是女性或者全是男性的部隊。看來還需要時間慢慢適應。
當她裝配好自己的動力外骨骼和武器,踩着吱吱的液壓聲來到大廣場上時,軍隊基本上已經集合完畢了。機甲兵們在逐一登艙,裝甲兵、運輸兵們也在登車。羅格在顯眼的位置等着牧黎,簡單打完招呼后,便帶着牧黎上了一輛裝甲車。
聯邦軍隊的裝甲車,與牧黎穿越前那會兒相比,沒有太大的區別。三中隊的裝甲車,看起來與當年美國的斯特里克裝甲車非常相似,但總體的性能指標有着大幅度的增加。450馬力,8輪刻晶反應動力,寬2.8米,高2.7米,全身迷彩。牧黎和羅格所在的是一輛步兵輸送車,可裝載包括駕駛員在內的11名步兵。
穿着動力外骨骼坐在硬邦邦的座位上,實在談不上有多舒服。車內並不寬敞,除了牧黎和羅格之外,還有另外8名右翼部隊的裝甲步兵擠在一起。這些裝甲步兵,又被稱作是機甲預備兵,他們是考到了機甲駕駛戰鬥執照,但尚且處在實習階段的機甲兵。當正式的機甲兵出現狀況無法駕駛時,他們就會替補而上。一般情況下,他們都坐在裝甲車中,作為裝甲步兵兵種參與任務。這種狀態,與眼下的牧黎和羅格非常相似。
十個人,對半分座車廂兩列。牧黎坐在最靠近駕駛座的位置上,羅格就坐在她身邊。她的對面是一位小個子的白人女性士兵,戴着頭盔,下半張臉埋在呼吸設備下,數據流面罩向上翻起,露出的上半張臉滿是稚氣,一雙藍眼睛正好奇地盯着牧黎看。實際上不止是她,另外幾名士兵也在瞄着牧黎。
只不過因着正在出任務中,大家都很嚴肅,並沒有隨意開口聊天。他們的頭盔與長官之間是實時對講的,頻道切換的權利在長官那裏,士兵可以與指定的同級或下級單獨對話,也可開啟群呼叫模式,但是如果隨意佔用頻道聊天會被處分。
大概等了半個小時左右,車子動了。牧黎聽到了自己頭盔的耳機里傳來莉莉安少尉的聲音:
“裝甲車隊即將出關口,全體裝甲兵注意,封閉頭盔面罩,開啟呼吸裝置。重複一遍,裝甲車隊即將出關口,全體裝甲兵注意,封閉頭盔面罩,開啟呼吸裝置。”
牧黎身邊的士兵們全部麻利地蓋下掀在頭頂的面罩,並在脖子右側下方輕輕一按。牧黎有樣學樣,也做了一遍。按下按鈕后,面罩上出現數據流啟動界面,呼吸機開始供氧,發出輕微地“嗡嗡”聲,好似夏天牧黎家老房子裏頭頂微風扇的聲響。
面罩上的啟動界面是聯邦軍徽,旋轉360度後轉瞬即逝,緊接着一連串常規數據開始在面罩上生成。包括氧氣指數、地理坐標、方位指向、訊息對話窗等。另外還有許多功能,如熱感視角、射擊瞄準輔助、機甲駕駛輔助,需要使用手環id來操作。
看樣子,裝甲車車廂本身並沒有凈化空氣的功能,氣壓與外界是相同的。所以坐在車內的士兵一旦離開了格里芬的大氣環境,就不得不依靠自身的氧氣裝置來呼吸。之所以如此做,也是為了方便士兵們上下車,減少氣壓改變帶來的麻煩,加強突髮狀況下的應變能力。
車子開始顛簸起來,牧黎感受到車子已經出了格里芬,行駛在山地叢林之中。她的頭盔面罩上出現了一副小地圖,上面有着一長串的綠點,代表着行軍中的右翼分中隊。一片綠色中有個藍色的三角,代表她自己。現在這一長串的綠色正在地圖上緩慢前行,給人慢慢悠悠的感覺,但實際上面罩左下方標識出行進速度,現在他們的行軍速度在每小時90公里左右,並且還在不斷加快,這已經算是急行軍的範疇了。
牧黎的id昨晚就收到了今天的行軍目標,他們要爭取在下午三點與前方緩行的三中隊大部隊匯合,因此時間很趕,速度就需要很快。在叢林之中行軍其實很困難,而且要保持高速前進,就不可避免地會帶來巨大的動靜,很容易會招致危險。三中隊的長官們選擇了比較合適的線路,這條路是格里芬與機密一區匯合的道路,往日裏也有整備,算是比較平坦易行的。
行軍的過程很枯燥,又不能隨意說話亂動,牧黎全程坐在位置上顛簸,以至於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聽到了耳機里再次傳來命令,這次是里昂少尉的聲音:
“現在是中午12:10,修整半小時,吃午餐。放哨輪崗,前十五分鐘,莉莉安班,后十五分鐘,里昂班。”
這時間可真夠緊的,牧黎正在驚訝間,就見裝甲車裏的士兵們一個個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從昏昏欲睡中醒來,迅速跳下車,向外面跑去。
怎麼回事?
她尚未問出口,就聽坐在她身邊的羅格主動解釋道:
“他們都是里昂班的,十五分鐘后就要輪崗放哨了,要趕緊吃飯。少尉您快跟我來吧,我帶您去臨時用餐大帳。”
“哦,好。”牧黎心想,羅格中士還真貼心,主動告訴她這些事。大概是看到她坐在位置上無動於衷,心裏着急吧。
所謂的臨時用餐大帳,就是一個方圓五十平的充氣大帳,一共有三個,可在一分鐘內搭建起來。門口有着氣閥,可隔絕輻射和有害氣體。裏面有恆定的供養,能夠使士兵暫時脫下頭盔進食。
當牧黎進入臨時用餐大帳時,就見到士兵們擁擠着進餐的畫面,有坐在地上的,有站着的,帳篷里充斥着一股白煮蛋和滷肉的味道,絕對稱不上好聞。大家狼吞虎咽,恨不能下一秒就把所有東西吃完。
這就是行軍中的軍人過得生活,吃苦慣了的牧黎倒也沒太多驚訝,自顧自地找了個角落,取出食物,也開始吃了起來。
牧黎的不遠處,那個坐在她對面的小個子的白人女兵也在吃飯,牧黎終於看清了她的全貌,是個長相清秀的女孩,淡金色的短髮,看起來年齡還不大,應該是剛參軍不久。她吃得青筋暴起,猛塞猛灌,結果不出意料地嗆到了,咳嗽起來。牧黎好心地上前拍了拍她的後背,她更激動了,咳得停不下來,眼淚都出來了。牧黎看着好笑,也不管她,等她自己平靜。
等她終於平靜下來,連忙向牧黎敬禮表示感謝。牧黎本着寒暄閑聊的態度,問了她一句:
“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康妮,是一名下士。”女兵紅着臉回答道。
結果下一秒,集合的信號發來,康妮急忙把沒吃完的食物塞回行軍包,然後戴起頭盔,向外跑去。士兵們一涌而出,緊接着,換班的士兵們沖了進來,又是一番狼吞虎咽的景象,而此刻牧黎的飯才吃了一半,這已經算是她最快的速度了。
看來我安逸的生活過慣了,都嬌氣起來了,這可不行啊......她暗暗鞭策自己,隨即瞥了一眼羅格,見他已經把最後一個雞蛋一口塞進嘴裏,正衝著自己傻笑,牧黎無語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