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愛女心切
段明臣離開之後,顧懷清也沒有躺多久,心裏記掛着太后一案,睡也睡不着,於是索性起身洗漱,穿戴齊整后正準備出門。
這時管家卻匆匆入內,對他稟告道:“大人,門外有一位官爺求見您。”
顧懷清抬頭看窗外剛剛蒙蒙亮的天色,詫異道:“這麼大清早的就有人來?來的是何人?”
管家道:“他自稱馮柏,來自揚州,現任兵部員外郎。”
兵部員外郎不過是六品小官,而且兵部跟東廠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打不上關係,這人跑過來找自己作甚?
不過,顧懷清既是皇帝面前的紅人,溜須拍馬、找他走門路的人也數不勝數,讓他不勝煩擾。
管家見顧懷清不悅,忙解釋道:“小的依照大人吩咐,已經婉言推辭,告知他大人不接受陌生人拜訪,但是他堅持不肯走,已經在外頭等了快一個時辰了。”
顧懷清皺眉道:“他有沒有說明,找我何事?”
管家搖搖頭,突然想起什麼似得補充道:“哦,他說自己是麗嬪的父親,一定要見大人,還試圖塞給我一張好大的銀票。”
麗嬪的父親?!顧懷清一下子記起來了,麗嬪不就是姓馮,也是揚州人士嗎?
顧懷清立刻道:“快領他到待客廳,我去見見他。”
麗嬪是個千嬌百媚的美女,她的生父自然也差不到哪裏去。馮柏的容貌儒雅而溫潤,眼角有几絲皺紋,卻平添了幾分成熟的風度。
馮柏給顧懷清施了禮,顧懷清也客氣的讓他坐下,吩咐下人沏茶招待。
二人坐定之後,寒暄幾句,才切入正題。
馮柏拱手道:“下官冒昧造訪,實在是有事相求。大人在宮中行走,應當聽說過,前些日子賞菊會上,小女魯莽,不慎衝撞了太后和貴妃,以至於惹得陛下動怒,下令禁足……”
顧懷清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馮柏懇切的道:“實不相瞞,下官只有這麼一個孩兒,她母親過世得早,我對她自幼溺愛,慣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才犯下這樣的錯處。不過,所謂天下父母心,下官委實不捨得小女受苦,所以厚顏來才懇求大人。我知大人在御前行走,頗得聖心,只求大人能在合適的時機為小女美言幾句……”
馮柏想起他疼愛的女兒在深宮受苦,七尺男兒竟忍不住紅了眼圈,眼眶潤濕,可見對女兒的溺愛疼寵倒不似作假。
顧懷清想到麗嬪在寒翠宮的怡然自得,不由笑着安慰道:“馮大人無需擔憂,麗嬪小主雖然被禁足,其實並沒有吃苦,日子過得頗為自在。”
“是嗎?”馮柏苦笑着搖頭,看起來並不怎麼相信。
他從懷裏取出一隻薄薄的紅色信封,放到顧懷清的面前,“區區薄禮,不成敬意,無論成與不成,請顧大人務必賞臉收下。”
顧懷清推辭不過,就順手接過來放在桌上。看馮柏的架勢,如果自己堅持推辭,對方必然不肯罷休,不如先收下來讓他安心。
顧懷清對麗嬪父女的印象不壞,對他來說,在皇帝面前提一句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便答應道:“有合適的機會我會跟陛下提一提,但不保證可以幫上忙。”
馮柏見顧懷清答應,自然欣喜若狂,連連作揖:“多謝大人,大人的恩德,下官沒齒不忘!”
顧懷清看馮柏穿着雖素雅無華,但布料卻是五十兩銀子一尺的蘇綢,腰間的玉帶墜飾是最上乘的和田玉,可見家底不薄。雖然皇帝選秀是要求適齡女子都參選,但實際上各地方執行時有許多貓膩,只要用錢財稍微打點一番,是不難逃過的。
顧懷清忍不住問道:“馮大人既是如此捨不得令愛,為何會讓她進宮?”
顧懷清平素張揚慣了,想到就問出來了,不過這其實也是大實話,入宮為妃看似風光,實則步步危機,宮裏女子大多都過得不幸福,一個弄不好甚至會下場凄慘,死無葬身之地,真正疼愛女兒的父母是不捨得送她們進宮受苦的。
馮柏無奈的嘆了一聲,道:“下官何嘗捨得讓小女入宮?顧大人有所不知,我雖不才,對於經商卻頗有一番心得,馮家家底也算殷實。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不捨得她遠嫁,本打算待她及笄后,尋一個老實本分的後生招婿入贅,繼承家業。
小女幼時還是乖巧懂事,但及笄那年不知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不肯聽從我的安排,堅持要參加選秀,還逼我納妾,勸我要生個兒子繼承家業……唉,這孩子,真是女大不由父啊……”
顧懷清突然插了一句:“冒昧問一句,令愛是從小到大都在揚州,不曾離開過么?”
馮柏聞言一怔,似有片刻的猶豫,旋即道:“對,小女一直都在揚州,只是入宮選秀時,才來到京城。”
馮柏一瞬間的不自然看在顧懷清的眼裏,不過顧懷清沒有細究,此時已經快到他跟段明臣約定的卯時,顧懷清便結束了跟馮柏的對話,客氣讓管家送客。
馮柏千恩萬謝的告辭離開顧府,顧懷清騎着馬趕往玄德門與段明臣匯合,然後一起入宮。
兩人剛走入宮門,沒走幾步,便迎面遇上施太醫。
顧懷清眼睛一亮,笑着道:“早啊,施施!你是專門在這兒等我的?”
施太醫沖顧懷清翻了個白眼,跟段明臣拱了拱手行禮,然後拉着顧懷清走到一旁。
“怎麼樣?我讓人送去的太后的藥方,你看過了吧?有什麼發現沒?”
“我過來就是跟你說這個的。”施太醫臉上難得的嚴肅,“陸正熙的藥方就兩種,平常給太后服用的是鎮靜寧神的方子,太后蘇醒后開的是補氣養身的補藥,都是常見的藥物,沒有什麼問題。”
“是嗎?”顧懷清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過……”
“不過什麼?”
“寧神的方子裏有一味葯叫做千里光,這種藥材原產自深海,十分罕見,也很昂貴,依我之見,這味葯加與不加都不影響療效,不知為何陸正熙要加進去。”
“哦?這味葯可有什麼毒性?”
“毒性倒是沒有的。給太后開的方子和抓的葯,都要存檔備查,誰敢開毒藥給太后吃,嫌命長啊?”施太醫沒好氣的道。
顧懷清撇了撇嘴,苦着臉作委屈狀:“施施你對我好凶……”
施太醫伸腳去踹顧懷清:“喂,你這沒良心的!這麼冷的天,我大清早專程跑來找你,要不是因為你是我朋友,我才不會起這麼早,在家抱着老婆睡覺難道不好嗎?”
顧懷清身手敏捷,自然不會被施太醫踹中。
段明臣離得遠,他們倆說話的聲音很輕,聽不真切,只能看到顧懷清一臉委屈,而施太醫還伸腳去踹他。
段明臣不悅的皺起了眉,身上的寒氣陡然又多了幾分,冷冷的盯着施太醫,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上來教訓他的架勢。
施太醫被段明臣看得脊梁骨發涼,自覺惹不起這位冷麵錦衣衛大人,跺了跺凍得冰冷的腳,便開溜了。
“哎,你別跑啊!”顧懷清還想拉住施太醫,卻被段明臣一把摟住脖子。
“別追了,高仁心給我回信了,那藥方果真有問題。”
顧懷清一聽,立刻就把施太醫拋到腦後,追着段明臣詢問。
來到東廠顧懷清辦公的地方,段明臣將高仁心的回信取出來,給顧懷清看。
高仁心不愧為毒聖,施太醫雖然醫術高明,但是對於毒藥就不如高仁心來的在行。
高仁心指出,太后寧神藥方中的千里光,若是單獨服用是沒有毒性的,但如果跟積雪草合用,則會對人的頭腦有麻痹作用,令人產生幻覺,若長期服用可致瘋癲。
積雪草是一種常見的草本植物,帶着一股淡淡的苦味,本身無毒,且有一定的美容護膚的功效。不過,在太后其他的藥材里,並沒有找到積雪草。
顧懷清帶着人再度來到慈寧宮,在慈寧宮外秘密監督的東廠高手上前彙報,慈寧宮的宮人在重獲自由后,都是安分守己,沒有人有異常舉動,或者主動聯絡外界。
顧懷清頷首,讓他們繼續秘密監視,然後命人在太后的慈寧宮仔細搜尋,但搜遍了宮裏,都沒有找到這味草藥,慈寧宮的宮人都不識得這味草藥。
只有伺候太后的宮女白芷在聞了積雪草的氣味后,皺着眉道:“這味道……有點像太后的胭脂。”
顧懷清一聽,趕忙讓人取來太后的胭脂盒,打開讓白芷聞。
白芷低頭聞了一下,搖頭道:“不是這個,這個是桂花味兒的。這隻胭脂盒是太后常用的,但之前太後用的胭脂不是這個味道,這裏面的胭脂是紫蔲新換上的。”
顧懷清和段明臣對視一眼,心中都敞亮了許多。
待白芷離開,顧懷清問道:“要不要再把紫蔲和陸正熙叫過來問話?”
段明臣搖頭道:“我看不用,即使問,他們也不會承認的,反而會打草驚蛇。”
“你的意思是……”
“我不認為宮女和太醫就能策劃這樣一起縝密的謀殺案,他們背後必定還藏着真正的主謀,我們還是要從源頭上找出殺人的動機,現在看起來複仇的可能性比較大。庄妃是一條線索,我們得查一查庄妃當年到底是因何獲罪,又是怎麼死在冷宮?”
“可惜陛下登基時,當年伺候的宮人基本都被放出宮了,知情的人恐怕不多,要費一番手腳了。不過,我懷疑梁婉知道一些內情,畢竟庄妃死的時候,她已經在太後身邊了。”
“問題是如何讓她開口說出來,這中間或許涉及到太后,她是梁家人,肯定會選擇維護太后和梁家的利益。”
顧懷清微微一笑:“總歸有辦法的,大不了讓陛下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