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對峙貴妃
一頓飯吃得纏綿悱惻,兩人都出了一身汗,段明臣熱得將外袍都脫掉,只穿單衣,袖子擄到胳膊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顧懷清玉白的額頭沁出幾顆晶瑩的汗滴來,段明臣用手帕替他擦去。
顧懷清吃飽喝足,恢復了精氣神,道:“我吃飽了,咱們談談案子吧。”
段明臣點點頭,將審問紫蔲、白芷和錢喜的情況敘說了一遍,又說了在搜查宮人的住處時的幾點發現。
顧懷清聽完,並沒有發表議論,只是默默地低頭喝了一口茶。
段明臣問:“你那邊呢,搜宮有什麼發現沒有?”
“有,已經能確認,那支鑲紅寶石喜鵲登梅金簪的確是寧貴妃的,而且在她的宮裏也找到了黃沙土,跟窗台上發現的質地一致。”看似證據已經有了,顧懷清卻並沒有釋懷,眉心皺的更緊了,“但是我並不認為破案有那麼簡單。”
段明臣安撫道:“別急,你仔細的說給我聽。”
顧懷清點點頭,將下午帶人搜宮的情況一一道來。
因為在慈寧宮的花園裏發現了貴妃的簪子,顧懷清便首先去了寧貴妃的景陽宮搜查。
寧貴妃寵冠後宮,囂張跋扈,又是個潑辣的性子,宮裏人都對她退避三舍,輕易不敢招惹她。不過,顧懷清是不怵她的,何況他還有皇帝的聖喻,師出有名,名正言順的去搜宮。
寧貴妃再不情願,也不敢違逆皇帝的旨意,她小產之後,身體一直有些虛弱,臉色帶着憔悴,不過一雙鳳眼還是凌厲異常,氣勢十足的叮囑道:“給本宮小心點,要是碰壞了宮裏的東西,唯你們是問!”
“貴妃娘娘放心,他們自有分寸。”顧懷清淡淡的笑道,“搜查需要一點時間,請娘娘移步側殿休息,順便微臣也有幾個問題要問娘娘。”
寧貴妃冷冷的哼了一聲,在宮女的攙扶下,慢慢的走入側殿。
顧懷清不慌不忙的跟着進殿,待寧貴妃在上首的椅子上落座,顧懷清朝她拱手,客氣的道:“娘娘恕罪,臣受陛下囑託,審查太后被害一案,待會兒問話若有得罪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顧懷清禮數周到,態度恭敬,寧貴妃也沒有理由找茬。她慵懶的歪在椅子上,問道:“你倒是說說,太后是怎麼被人害死的?”
“這個……臣不方便透露,請娘娘原諒。”
“不說也沒關係,只能說天道輪迴,善惡有報。若不是她,本宮的孩子也不會……”寧貴妃的眼中露出深深的恨意。
顧懷清一向都知道寧貴妃口無遮攔,不過委實為她鞠一把汗:“太后已經仙去,還請娘娘慎言。”
寧貴妃哼了一聲,道:“你剛才說有什麼話要問本宮?”
“請娘娘告訴我,太后病逝的那一晚,從戌時到次日丑時,娘娘在哪裏,做了什麼事,有何人可以證明你的行蹤?”
寧貴妃回憶了一下,道:“本宮自從小產之後,身子就一直不太好,你說的那個時間段,本宮一直都在景陽宮裏,我的宮女和太監都可以作證。本宮在戌時初用的晚膳,又喝了一碗補身體的葯,然後在花園逛了一圈散食。得知陛下不會過來,本宮就早早的更衣卸妝,讓宮女按摩了一會兒腰腿,在亥時初刻,就上床安寢了,夜裏睡得很沉,沒有起來過,一直到次日卯時才起身。”
顧懷清又問:“娘娘身邊伺候的人有沒有可疑的?”
寧貴妃柳眉豎起,拍案道:“你什麼意思?難道你懷疑是本宮指示別人謀害太后?”
“娘娘息怒,臣並沒有這個意思。”顧懷清神色淡定,從懷裏取出用白布包住的那一支喜鵲登梅金簪,平攤展開在手心,“娘娘應該認得這支簪子吧?”
寧貴妃忍住怒氣,看了一眼簪子,露出驚奇和疑惑的神色:“這不是陛下賞賜給本宮的簪子么?怎會在你手裏?”
顧懷清一瞬不瞬的盯着寧貴妃的臉,道:“娘娘請仔細回憶一下,您最後一次見到這支簪子,是什麼時候?”
“這支簪子是本宮懷孕時,陛下賞賜給我的,是取喜上眉梢之意,可惜本宮還是沒能保住孩子……”寧貴妃露出傷感和黯然,眼圈也微微發紅,“自從賞菊會不幸小產之後,本宮怕觸景傷情,就讓人把簪子收起來,沒有再拿出來用過。”
“這麼說來,娘娘是有至少十幾日沒有見到這根簪子了。請問,平時娘娘的珠寶首飾是由哪位宮女負責收納的?”
“是墨蘭,她從進宮就一直跟在本宮身邊。”寧貴妃疑惑不解的看着顧懷清,“大人為何執着於這根簪子,還有,為何這簪子會出現在你手裏?”
“實不相瞞,這根簪子很可能是此案重要的證據。”顧懷清把在太后寢宮的窗外撿到這支金簪的事情說了一遍。
寧貴妃聽罷大驚,她雖潑辣張揚,但並不愚蠢,立刻就想到了此事的嚴重性。她顧不得矜持,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風風火火的朝正殿走去,一邊走一邊吩咐道:“快,把墨蘭給本宮叫過來,本宮要當面問她!”
墨蘭很快被帶過來,寧貴妃雙手叉腰,氣勢洶洶的道:“本宮問你,那支陛下御賜的那支鑲紅寶石喜鵲登梅金簪在哪裏?你給本宮找出來!”
墨蘭被寧貴妃的怒火嚇了一跳,顫聲道:“娘娘息怒,那簪子好好的收在多寶盒裏,奴婢這就取來給您。”
墨蘭抱出一個多寶盒,打開第二層抽屜,裏面整齊的排着七八根簪子,然而中間卻空了一塊,似乎少了一根。
墨蘭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說道:“怎麼……怎麼會如此?我明明是把它放在這裏的!”
寧貴妃火冒三丈,揪住她的髮髻,劈頭蓋臉甩了墨蘭幾記耳光:“你這吃裏扒外的賤婢,本宮哪裏對不住你,你要這樣害我?說,是誰指使你來陷害本宮的?”
墨蘭被寧貴妃一頓巴掌打懵了,卻完全不敢掙扎反抗,捂着紅腫的臉頰,撲通一聲跪下道:“娘娘息怒!奴婢冤枉啊!奴婢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陷害娘娘啊!嗚嗚……”
寧貴妃被身邊的兩個宮女拉住,但顯然怒火未消,對顧懷清道:“本宮完全不知道這根簪子為何會丟失,我把這賤婢交給你,你大可帶回東廠好好審訊,撬開她的嘴!”
墨蘭一聽東廠,嚇得幾乎暈過去,東廠的殘酷可怕更甚於貴妃百倍,她膝行幾步,對着寧貴妃連連磕頭:“貴妃娘娘饒命啊!奴婢真的冤枉!奴婢用性命發誓,那根簪子真的是放在這裏的,奴婢親自放進去的,後來也一直沒有動過,如果奴婢有一字虛言,就讓我全家都不得好死!”
顧懷清見狀,讓左右扶起墨蘭,和顏悅色的道:“你先莫慌,如果不是你做的,我們也不會冤枉了你。你先冷靜的想一想,你是何時將簪子放進多寶盒,最後一次見到簪子是什麼時候?”
墨蘭聞言,稍微冷靜了一點,對顧懷清磕了個頭,說道:“啟稟大人,這根簪子是陛下賜給貴妃娘娘的,貴妃娘娘初始非常喜愛,常常佩戴,然而自從賞菊會之後,娘娘不想觸景傷情,就命奴婢將簪子收起來,看娘娘的意思是不準備再戴了。娘娘的首飾很多,常用的放在妝枱上,在這個多寶盒裏,存放的首飾都是過時的或者娘娘不喜歡的款式,奴婢將那根簪子跟其他的放在一起,放到梳妝枱下面的暗格里,奴婢記得是本月初十的事。在那日之後,奴婢就再也沒有打開這個多寶盒,也沒有碰過這根簪子。”
“除了你和貴妃,誰還有機會接觸到這個盒子?”
墨蘭頓了一頓,小心的覷了寧貴妃的臉色,才大膽的繼續說下去:“娘娘的寢宮只有四大宮女才能進入,但是我們每人都各司其職,娘娘的首飾只有奴婢負責,其他人應該不會動。”
寧貴妃忿怒的拍着桌子:“但是它為何會出現在慈寧宮?”
顧懷清問:“景陽宮近日有沒有可疑人等出入?”
寧貴妃把宮女太監都叫過來,但都說沒有看到可以人等進入景陽宮。
顧懷清仔細觀察存放首飾的妝枱,發現它正對着一個大窗戶,窗戶正對着花園,看窗戶的大小,足以容一個人出入自如。
這時,余翰飛領着東廠公公已搜完整個景陽宮,匆匆的回來複命。
余翰飛對顧懷清道:“啟稟大人,景陽宮的花園裏發現了黃沙土,質地跟太后寢宮的窗台上發現的一致。”
顧懷清臉色變得凝重,道:“帶我去看看。”
顧懷清跟着余翰飛等人去了景陽宮後面的花園,只見靠北背陰處有一塊不小的苗圃里,裏面種着許多株蘭花。
擅長種花的人都知道,蘭花用黃沙土來種植,效果最好。然而宮裏幾乎都是黑泥土,貴妃這裏的黃沙土必定是特地從外面弄來的。
顧懷清蹲下,捧起一小撮黃沙土,余翰飛則拿出在太后寢宮窗台上發現的黃沙土,兩相對照,發現果然是相同質地的。
先有鑲紅寶石喜鵲登梅金簪,後有質地相同的黃沙土,而且從貴妃平時的話里,也看得出她對太后存有恨意,太后害得她流產,而且很可能從此失去孕育的能力,貴妃殺人的動機倒是充足的。
顧懷清毫不客氣把寧貴妃扣押在宮裏:“貴妃娘娘得罪了,從目前發現的證據來看,對您十分不利,請暫時不要四處走動。”
寧貴妃氣得咬牙:“本宮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什麼簪子,什麼泥土,本宮統統不明白!這一定是有人嫉妒本宮,企圖栽贓陷害本宮,其心如此惡毒!不行,本宮要去面見陛下,陛下一定會為我做主的!放開我,我要面見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
顧懷清被寧貴妃尖利的聲音刺得太陽穴都突突亂跳,如果她不是女人,顧懷清早就一巴掌扇過去讓她閉嘴了。
“臣奉命查案,任何人都不得阻撓,貴妃若是不滿,大可讓陛下治我的罪!臣勸貴妃好自為之!”
顧懷清拂袖而起,在寧貴妃的叫罵聲中,領着余翰飛和東廠眾人離開了景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