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魂飛魄散的還能有什麼好結局……”施天寧對他的天真很無奈,“最好的,莫過於魂魄被人收齊,施法聚於一處,三魂七魄歸位,說不定還能重新活過來。”
禾棠總算聽到好消息,心情好了些:“那說明還是有救的嘛。”
菀娘與神棍已經進了門,聽到這話,菀娘噗嗤笑了一聲,神棍在一旁潑冷水:“這種可能少之又少,人活一世不過短短數十載,想踏遍世間尋找失散的三魂七魄聚於一處已是難,想存着更難,就算運氣好都收齊了,又怎麼會碰巧懂得如何聚魂?即使天縱奇才有人做到了,誰又知道三魂七魄歸位后屍體還在不在?”
“啊?”禾棠啞然,他忘了屍體這回事了。
“等三魂七魄找齊了,屍體早變了白骨,即使有千年寒冰可保持屍身不腐,活過來的那個人,你怎知不會痴傻?”菀娘自己動手將紙牌摸出來麻利地洗牌,補充道,“再說,若是沒了屍體,難不成要去搶別人的身子?”
禾棠伸手比劃着:“你等等……我怎麼聽着……和穿越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什麼穿越?”眾人莫名。
禾棠一拍桌子,為眾人解釋道:“穿越啊!穿越在我們那兒特別流行!有身穿魂穿……”
眾人專心致志地聽他科普,聽他講起自己的穿越經歷,聽得津津有味,末了意猶未盡地砸吧嘴:“有趣!比奪舍有趣多了。”
神棍一臉惋惜:“我若是活在你那個世界,一定很受歡迎。”
禾棠卻搖頭:“不會,你這種在我們那兒會被批為封建迷信。”
神棍頓時撇嘴:“愚昧。”
眾人哈哈大笑。
菀娘招呼着:“打牌打牌!”
“哎呀打什麼牌,來來來打麻將!”禾棠招呼着楊錦書把麻將拿出來,“楊錦書,麻將呢?”
“你怎麼直呼楊公子的名諱呀?”菀娘瞧着他,“前些日子不還在叫相公么?”
“……”禾棠滿臉羞紅,“那是在開玩笑啦!我們那兒不像你們規矩這麼多……叫楊錦書怎麼啦?你不也叫天寧哥的大名么。”
“那是因為我看他不順眼。”菀娘翻着白眼。
施天寧在一旁悠然道:“雙修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菀娘:“……”
神棍在一旁大搖其頭:“不知羞!”
楊錦書把竹片做的麻將擺出來,禾棠把他按在椅子上,嘻嘻哈哈地教他們打麻將。
菀娘學得快,推倒胡玩得格外溜,奈何神棍不會玩,胡亂點炮氣死人。施天寧牌技不佳牌品尚可,只是有時候被神棍氣得內傷忍不住大罵,可惜神棍是個臉皮厚的,任由他氣得拍桌,胡亂出牌玩得歡。
禾棠戳楊錦書肩膀:“你怎麼打個牌也沒力氣?”
楊錦書無奈道:“頭暈。”
“嘖,太渣。”禾棠讓他坐起來,“我來。”
楊錦書讓開椅子由他坐,禾棠一上桌,氣氛頓時變了,咋咋呼呼一圈結束,硬生生讓神棍沒了亂打牌的機會。
不知不覺到了丑時,菀娘和施天寧很快困了,在楊錦書的宅子裏找了個陰氣重的房間休息去了,禾棠鬼氣弱,放下麻將便軟軟團成一團,縮在楊錦書懷裏打呼嚕。
神棍慢悠悠收着麻將,看着桌邊老實不動的楊錦書打趣:“自從養了這個小寵物,你倒是性子活潑許多。”
“他很有趣。”楊錦書摸摸禾棠的臉蛋,“雖然不是我們這裏的人,但是很好玩。”
“你沒教他怎麼修鍊?”
“他還小。”楊錦書眼神暗了暗,“我怕他貿然出去會吃虧。”
“他弱成這樣,一出去就遭殃。”神棍把麻將碼好,問他,“你不想他出去,難道不是怕他完成心愿后獨自投胎去?”
“……”楊錦書緩緩眨眼,“還好,他這麼傻,黃泉路都找不着。”
“哈哈也是。”神棍飄過來彈了彈禾棠的小腦門,“小可憐喲。”
楊錦書笑了笑,看他這麼精神,便問:“你最近如何?還難受嗎?”
神棍擺擺手:“嗨,我能有什麼事?時不時頭疼下而已。”
“鬼是不會頭疼的。”楊錦書嚴肅道,“你明知道,有人在招魂。”
神棍煩躁地轉身:“招招招,讓他招去!”
楊錦書無奈:“你就不好奇是誰么?”
“我哪兒知道?”神棍背過身去,“這幾年你怎麼越來越煩了?照顧你家小寵物去,我去修鍊。修羅傘你放哪兒了?”
楊錦書看他不欲多談,只好道:“在書房,你小心些。”
“我知道,過去了。”神棍一閃身,已經不見蹤影。
楊錦書抱着虛弱成一團的禾棠回了卧房,小傢伙一直安安穩穩團在他胸口,比醒着時乖順許多。
將他放在床上,楊錦書在空中畫了個法陣,凝神織夢。此時正值夜深,父母正熟睡,許久不見他們,甚是想念。
翌日禾棠蘇醒,扭頭便看到倚在床頭看書的楊錦書。
“你這書哪兒搞來的?難不成也是你爹娘燒給你的?”他問。
楊錦書發現他醒來,笑道:“不是,這是我讓陰差幫忙借來的書,記着一些冥界修鍊的秘法,不過年代久遠,許多法子不管用了。”
“都有什麼法子?我看看。”禾棠伸手要搶書,楊錦書卻將書收起來,抓着他胳膊拎他起床,“走吧,今天帶你走遠一點。”
“咦?走遠一點?去哪裏?亂葬崗嗎?”
“不,帶你去楊家轉一轉。”
“你家?”禾棠來了興趣,“你可以去家裏?不怕嚇到人?”
“小心些便不會。”楊錦書遞給他一疊衣服,“把你身上的嫁衣換了吧。”
“哇,我終於有新衣服了!感動……”禾棠連忙把衣服抖開,發現這是件水綠色的羅衫,看上去依然有幾分女裝的影子,穿在他身上卻襯得青蔥可愛,“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我託夢給爹娘,讓他們燒給你的。”楊錦書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敢告訴他們你是男兒身,只能委屈你了。”
禾棠瞭然,撇嘴道:“算啦,反正我也不指望他們給我燒男裝了。”
他很快高興起來,蹦蹦跳跳地圍着楊錦書轉:“走啦走啦,我們去你家看看。”
楊錦書帶他下了山。
楊家很大,附近兩個山頭都是楊家的地產。祖宅建在山下,楊家的老人守着,嫡系子孫也多住在此處。而半山腰有座避暑的小山莊,每年夏季,楊錦書就會來山莊住上三五個月,他因體弱多病,無甚成就,很被家族中人看不起,故而除了父母與少數親戚,他與楊家其他人關係不睦。
此次下山,他特意選了半夜,帶着禾棠先去半山腰的小山莊溜達了一圈。
山莊掩映在蔥蘢草木中,靜謐安恬,院子裏有兩顆梧桐,一藤吊蘭。他喜靜,院裏的小亭擺着竹藤躺椅,長木茶几,他夏日便窩在躺椅上品茶看書,很是悠閑。自他故去,父母每年七月都來小山莊小住,睹物思人。
楊錦書藏在門口,發現院中無人,便帶着禾棠去了他最愛的小亭。
亭子裏的擺設一如當初,楊錦書心中一酸,只覺光陰似箭,物是人非。他的手拂過竹藤的邊緣,垂眸道:“這藤椅是管家老伯親自編給我的,我用了十幾年。”
“那管家老伯對你蠻好的。”禾棠看他臉上低落神色,忍不住站到他身後,輕聲問,“怎麼忽然想起回楊家?你在後山住了七年也沒下山過。”
“昨日在夢裏與母親說話,覺得她老了許多。”楊錦書牽起個勉強的笑,“我母親是富貴人家的三小姐,當初過四十歲生辰時還比我小姨看着年輕,然而自我……自我走後,母親日漸憔悴,如今還未半百已兩鬢髮白,我看着……很是心疼。”
“你家只有你這一個孩子?”
“是,我是家中獨子,故而父母頗為寵愛,只是苦了我母親,被人說三道四。”楊錦書閉了閉眼,“我走後這些年,想必她受了不少委屈。”
禾棠沉默。
他知道,對這些大戶人家來說,獨子早逝不僅會傷害家人的感情,對一位母親來說,更要受到來自各方的苛責。他平日看楊錦書死後的吃穿用度,顯然很得父母寵愛,只是對於老兩口來說,故去的兒子很難撫慰他們的心。
“你父母這些年……沒再生個孩子?”
楊錦書搖頭:“母親生我之後,身體大不如前,已經不能……”
“這……”禾棠啞然。
白髮人送黑髮人,人生大悲。
“走吧,我帶你看看別處。”楊錦書牽着他的手,朝山下走。
禾棠探頭看去,卻見山下的楊家祖宅燈火通明,似乎在慶祝什麼。這個時辰……他有些疑惑,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今日的楊錦書情緒反常。
他悄悄看了眼前面帶路的楊錦書。
青年穿着素雅的月白罩袍,腳不沾地在山上緩步飄去,而禾棠剛剛學會飄,動作生疏地拽着他的手,偶爾還要跌下去跑幾下。
楊錦書沒見過這麼笨的鬼,每次拉他起來時便忍不住笑。
待他們下了山,楊錦書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奇怪的表情。
兩人站在楊家大宅的院牆上看着滿院的喜慶燈燭,禾棠看出這是在慶祝什麼喜事,小心翼翼地看向楊錦書,問道:“這是?”
楊錦書溫聲道:“我父母從旁系親戚里過繼了一個兒子。”
這習俗禾棠略有耳聞。
像楊家這樣的情況,獨子早逝,父母的確會從家族中過繼一個親戚的孩子,通常是男孩認作兒子。只是這樣一來,楊錦書心裏難免失落。
楊錦書忽然道:“那孩子是我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