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閔悅君聽完他的話,轉而看向先前一臉憤怒的弟子,問道:“天風,他說的可是實話?”
天風依舊紅着眼睛,憤憤道:“他們分明是在幫那個厲鬼!我們差一點就將他收了,結果他們三個突然出現,壞了我們的事不說,還害死蘭亭師兄!”
施天寧虛弱着反駁道:“你這小子好不講道理,錦書明明是去救你們,不然死的可就不是一個蘭亭,你們都要沒命!鬼火是*凡胎忍得住的么?”
“不就是些鬼火?我們有罡氣護體……”
“我還以為你金剛不壞呢!”
“你……”
閔悅君大喝:“好了!”
禾棠站在楊錦書身邊,小聲道:“神棍的徒弟比神棍威風多了。”
楊錦書亦覺得閔悅君更有威儀,雖然年紀輕輕,卻比在座所有人鬼更像個拿主意的。
“厲鬼吸人魂魄的事什麼時候蔓延到山下了?”閔悅君問道。
“回掌門,這正是我們要稟告的事。大約從兩個月前開始,少數幾個縣鎮出現了厲鬼奪魂的事件,後來在鄉村和偏僻荒野也逐漸出現相似事件,遍佈全國,弟子懷疑,這並非偶然,而是有人背後搞鬼。”
禾棠咧嘴一笑:“的確是搞‘鬼’啊!”
楊錦書瞥他一眼,示意他少說話。
禾棠吐了吐舌頭,也覺得自己的幽默有些不合時宜。
閔悅君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凝神思考片刻,轉而問楊錦書:“楊公子,你們一路行來,只遇到過這一次厲鬼奪魂的事?”
楊錦書搖頭道:“不,有很多,只是我們急着趕路,小心避開了。”
禾棠皺眉道:“這些厲鬼好凶啊,上次在縣城裏碰到的那個也是!嚇死我了!”
“嗯?”閔悅君挑眉,“怎麼?”
禾棠便把當初去朱家救七夫人偶遇一隻厲鬼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閔悅君聽完,臉色微沉,青蓮觀的弟子們與神棍也憂心忡忡。
禾棠莫名:“怎麼了嗎?厲鬼奪魂不是常事?”
菀娘敲他的頭:“厲鬼找活人索命才是常事,哪裏會無緣無故奪取人的魂魄?要吃也是吃那些道行淺的小鬼的魂魄,不會從活人身上動腦筋。”
“這樣么?那就很奇怪了。”
“掌門……”
閔悅君吩咐道:“雲蒼,修書一封,問問其他修道門派最近可發現什麼蹊蹺事件。”
“是,掌門。”雲蒼領命。
天風還記掛着蘭亭的事,急道:“掌門,他們幾個……”
“天風,此事不要再說了。”閔悅君看着他,“楊公子幫你們散去鬼火,保住性命,理當多謝他。至於蘭亭……”
他斂下眼睫,掩去眸中悲慟之色,輕聲道:“將他葬在萬骨窟,立碑為念。”
天風還欲再說,被雲蒼攔下,微微搖頭。
他咬唇忍下了,不敢再多言。
突然,施天寧大叫一聲倒在地上,渾身散發出一種奇怪的焦臭味,右手與後背變成焦黑一片,燃燒着黑火。
楊錦書連忙道:“閔道長,我朋友被你門下弟子施了秘符,你……你能否幫忙解開?”
閔悅君看了雲蒼一眼,點頭道:“可以,諸位稍待片刻。”
他抬手扔了顆丹藥給施天寧吞下,抬手一收,便將他扣入鎖魂鈴中,扭頭離開了。
天風心中不平:“掌門為何要救他?”
雲蒼拍拍他的肩膀,嚴肅道:“天風,這幾位是清蓉道長的朋友,並非厲鬼惡鬼,你不要再鬧了。”
天風抽噎道:“可是……可是蘭亭師兄他……”
雲蒼將他抱在懷裏撫背安慰:“好了,我們去為他入葬。”
天風年紀小,埋在師兄懷裏嗚嗚地哭,委屈又傷心,連一開始和他吵架的禾棠都有些不忍,內疚地看着傷心欲絕的小道士。
楊錦書道:“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
一旁有道士怒道:“你們是群鬼,不添亂就可以了!”
雲蒼大喝:“休得無禮!”
轉而對楊錦書道:“楊公子,失禮了。”
楊錦書勉強提了提嘴角:“無妨。”
雲蒼將天風安撫好,又對其他弟子說:“走吧,去安葬蘭亭的屍首。”
弟子們心情沉重,默不作聲地離開大堂,去為蘭亭處理後事。
神棍追上去,猶豫着問:“萬骨窟是什麼地方?”
雲蒼回頭,詫異地看着他:“道長不知道?”
神棍抿着唇,神色頗有些冷:“我應當知道么?”
雲蒼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辨別他話中真假,忽而正經道:“弟子以為,若道長真的是掌門的師傅,理當知道的。”
神棍臉色白了白——為他話中隱約的責怪與諷刺。
雲蒼轉過身去,朝外走:“既然道長好奇,不如同我們一道過去看看。”
神棍在原地呆了半晌,咬牙跟上了。
青蓮觀不適宜鬼怪亂走,不得已,楊錦書等也一同跟了上去。
禾棠偷偷將神棍與閔悅君的一些舊事說與他們聽,不忘評價:“你們說這師徒倆到底多大仇?以前關係不是挺好么,怎麼如今一個比一個渣?”
菀娘記掛着施天寧的傷,沒什麼心思地回了一句:“人心易變,有什麼奇怪的。”
楊錦書卻道:“我看閔道長對門下弟子頗為關懷,不像是十惡不赦之人,他與道長之間大約有什麼隱情,我們外人不知,最好不要妄論。”
“哦。”禾棠扁嘴,被教訓了讓他有些失落,不過很快,他又想起另一樁事來,“錦書錦書,我覺得這個青蓮觀很奇怪!你有沒有覺得?”
“嗯?哪裏奇怪?”
“就是這些道士啊!從掌門到弟子,全是年輕人,你不覺得奇怪嗎?”禾棠指着前面引路的雲蒼,“我見過的年紀最大的道士就是他了,可他看上去也就比閔悅君小一兩歲吧,按理說,一個門派,再怎麼說,也該有個老頭子坐鎮吧?可你看這青蓮觀,連個超過三十歲的道士都沒有,你說奇不奇怪?”
他這樣一說,楊錦書還真的發現事實的確如此。
青蓮觀立派幾十年,即使開山掌門已仙逝,那神棍的師兄們也應當在世,怎麼由一個年紀輕輕的閔悅君做了掌門?即使他修為較高,可資歷畢竟不足……
就連菀娘都察覺出其中不對:“我好像根本沒見過這山上有老頭子。”
走在前面的神棍顯然也聽到了這些,他忽然僵在原地,不動彈了。
禾棠追上去問:“神棍,你呢?見過你那些師兄沒有?”
神棍白着一張臉,僵硬地搖頭。
他想,他知道萬骨窟是什麼了。
雲蒼帶他們來到一處僻靜山坡,這山坡樹木林立,枝繁葉茂,樹枝纏繞到一起,遮天蔽日,遠遠看去像一個洞窟,而林木之間,密密麻麻立着一排排木碑,每個木碑上都寫着一個道號,木碑頂部纏着一條長長的白布。
雲蒼伸手指引:“這便是青蓮觀的萬骨窟,葬着故去的青蓮觀弟子。”
他轉過身,看着神棍,似笑非笑道:“可識得幾個……師公?”
神棍緩步走進去,一一看過碑上的道號,臉色越來越白。他本是嬉笑人生的無憂鬼,可當下模樣卻如此失魂落魄,神情悲慟。
“我有不太好的預感……”禾棠道。
菀娘低聲道:“看這些木碑年代……怕是故去多年。”
神棍在萬骨窟中繞了一圈,遊魂一般飄出來,神色震驚悲戚,一言不發地飄走了。
禾棠不放心,連忙追了上去,楊錦書與菀娘也只好跟着。
雲蒼示意兩位弟子看顧他們,自己則與其他弟子為故去的蘭亭下葬做法,藉此間隙,他修書一封,以靈鴿傳信,詢問其他修道門派。
神棍飄得太快,禾棠他們追了一會兒便看不到他的蹤影。
楊錦書無奈道:“他被固靈訣困着,不能離閔道長太遠,不必太憂心。”
“難道是神棍的師兄們?”禾棠撓頭,“他不知道自己的師兄們死了嗎?”
楊錦書長嘆一口氣:“看來是不知道。”
“雖然還不太明白他和閔悅君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我有了那麼點……理解閔悅君每次看到神棍就生氣的心情了。”禾棠學着楊錦書的樣子嘆了口氣,“他那個悶騷的性子,指不定心裏藏了多少事不肯對神棍說,偏偏還要生悶氣。”
菀娘在一旁說風涼話:“神棍那個沒心沒肺的,有時候的確看着欠打。”
楊錦書與神棍相處日久,對他的性子更了解些,便說:“道長只是看起來沒心沒肺,心中大悲大喜,怕是藏得深。”
禾棠嘀咕道:“兩個悶騷。”
他搖頭甩開煩心事,纏着楊錦書問:“錦書錦書,你有沒有想我呀?”
菀娘翻白眼:“不知羞。”
禾棠假裝沒聽到,睜着一雙大眼睛盯着楊錦書看。
楊錦書抿唇笑,點頭。
禾棠挑眉:“你說出來啊。”
楊錦書向來含蓄,此時只是摸着他的頭,說道:“禾棠,你快點長大。”
禾棠拍開他的手:“我已經死啦,長不大啦!”
楊錦書莞爾,依舊說:“快點長大。”
“長大幹嘛?”禾棠問。
菀娘在一旁笑:“長大了和錦書雙修呀!”
禾棠:“……”
楊錦書紅着臉看向她:“菀娘!你……”
禾棠指着自己悲憤道:“我還是個未成年好嗎未成年!!!你們知不知道你們談論的話題少兒不宜啊喂!”
菀娘翻着白眼道:“你敢說你穿越前也是個未成年?”
禾棠眨着眼,狡辯道:“雖然我穿越前已經不是個青蔥少年,但我穿越后是呀!”
菀娘哼了一聲:“死都死了,還裝小男孩。”
禾棠捧着臉,指着鬼氣森森的臉蛋賣萌道:“我雖然是只鬼,可我還是只小鬼啊!”
菀娘看不下去,嫌棄地撇嘴走了。
楊錦書看着禾棠問道:“你第一次死時幾歲?”
禾棠扭捏道:“秘密咩,不能問噠!”
楊錦書:“……”這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