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薄霧籠罩大地,太陽在天邊雲霧裏浮沉,漸漸地露出一絲曙光。
天剛亮,臨街最大的道口市場已經是人聲鼎沸,摩肩接踵。小攤販的吆喝聲,買菜的討價還價聲,人群中穿梭而過的自行車鈴聲,交織匯聚成一片喧囂的海洋,漸漸把小鎮叫醒。
顧薇提着豆漿油條,穿街過巷地往回走,一雙朔膠涼鞋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發出噠噠聲響。
穿過兩條商業街,再經過一條臭水溝,就是一片居民區,顧薇的家在居民區的最南邊,再過去,就是一片慌地了,聽說準備建鎮上最寬敞的公路,但目前還沒個影。居民區南邊大部分都是新建的房子,各家各戶的外牆都貼上五顏六色的馬賽克,遠遠看去,五彩繽紛爭奇鬥豔的,很是時髦,顧薇家的外牆是白色帶少許綠色的馬賽克,遠遠看去,很是小清新,顧薇很喜歡。
剛走進院子,就聽到自家屋裏隱隱傳出哭泣聲,顧薇皺着眉頭,脫掉涼鞋,掀開門前的竹簾
走進去。
屋裏一片昏暗,顧薇伸手去拉牆上的開關繩子,燈管閃兩下后亮了起來,瞬間照亮整個屋子。
顧薇將油條放到桌子上,又拿來一口小湯鍋,把豆漿從袋子裏倒出來,熱氣騰騰的豆漿散發出陣陣香甜的味道。
此時,最裏間的房門上,印有松竹雀鳥的布簾被掀開,穿着的確良小褂的外婆從裏邊走出來,因為聽說家裏出事,外婆這兩天都住在她們家。看到亮着的燈管,老人不悅地數落道:“大天光的,開什麼燈,浪費電。”
顧薇喊了聲外婆,沒會理她的責備,走到媽媽葉惠的房門前,掀開布簾朝裏面看了看,房間暗沉沉的,依稀看到葉惠靠坐在床頭,正哭得傷心。
外婆在客廳生氣地罵道:“就知道哭,連自己的男人都留不住,還鬧到要離婚,這麼丟臉的事,你還想哭到左鄰右里都知道不成?氣死我了!”
外婆罵聲剛停,葉惠瞬間哭得更傷心。
顧薇抿着嘴走進去,“媽,別哭了,出去吃早餐吧。”
“小薇,你們先吃。”葉惠吸了吸鼻水,哽咽地說道:“媽沒胃口。”
葉慧20歲嫁給顧國慶,第二年就生下顧薇,這一眨眼十六年過去,眼看孩子一天天長大成人,就等着享福的那天,沒曾想臨到中年卻遭顧國慶拋棄,這怎能不叫她傷心。今天是約好去民政局辦離婚手續的日子,葉慧想了一個晚上睡不着,看着窗外漸亮的天色,悲從中來,忍不住哭出聲。
顧薇在她身旁站了好一會,看出葉惠實在是沒哭夠,也沒再勸她,沉默地走出房間。
外婆已經洗漱好,正準備吃早餐,看到顧薇出來,招招手示意她過去吃,顧薇也沒胃口,對外婆說了句:“我先去洗衣服。”便去浴室把臟衣服拿出來,到院子裏去洗。
院子是兩戶人家共用的,很是挺寬敞,但以兩屋相靠的共用牆為界,延伸出一條隱形的分界線,將院子分成兩半,如同楚河漢界,不可隨便越界。
隔壁是住着二叔顧國強一家,二嬸劉翠珍是個大嗓門,如果這邊有什麼東西不注意放過界,她就會在那頭開罵,也不指名道姓,就一味地罵,標準的潑婦一枚,左鄰右里都怕她,連顧國強也怕她。
劉翠珍自己卻是經常把東西放到她們這邊來,然後為自己的小精明沾沾自喜。
只要不是太過分,葉惠一般不與她計較,她時常會對顧薇說:你二嬸,只會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計較,一點意義都沒有,我們可不能跟她一樣。
院子的東西角落各有一台手搖的水泵,東邊的是屬於顧薇家的,水泵抽出來的水很乾凈,也沒味道,但在同個院子裏,另一個角落的水泵抽出的水卻有一股奇怪的異味,為了這事,劉翠珍也是沒少抱怨。
這個時期,小鎮雖已通了自來水,但普通百姓一般只用來吃喝,生活用水大多還是靠水泵或者水井。
顧薇把洗衣盆放到水泵前,又從旁邊的小水缸里舀出一勺水倒進水泵里,上下搖動手柄,清澈的地下水便源源不斷地被抽出。
因為顧國慶葉慧平時忙着做生意,沒空照顧顧薇,所以她從小就學會做家務活,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樣樣都能做,很是能幹。
一盆衣服洗得差不多,天已是大亮,隔壁家傳出一些動靜,過一會,顧靜花打開門掀開帘子走出來,一身粉紅色花裙子的打扮很是洋氣。
顧靜花是顧國強的大女兒,顧薇的堂妹,只比顧薇小一歲,她還有個弟弟,叫顧靜文,也是相隔一歲。
顧靜花走到院子中央,伸了個懶腰,看到顧薇在洗衣服,輕聲嗤笑道:“居然還有心情洗衣服。”
換做是平時,顧薇都是直接無視掉這個堂妹,她嘴賤愛說一些膈應人的話,顧薇也全當沒聽見,但今天不一樣,爸媽今天就要去辦離婚手續,顧薇也是一個晚上沒睡好,早上起來心情特別差,此時被顧靜花不痛不癢地撩了一下,壓抑在她心間的悶氣,瞬間就被撩炸了。
“你什麼意思?”顧薇站直起身,微微眯着眼看她,手上還拿着件濕噠噠的衣服。
顧靜花被她這麼一看,心裏有些發毛,有點想認慫,但難得能看顧薇的笑話,她又不想放過這個機會,暗暗給自己壯壯膽,說道:“長得漂亮又怎樣?讀書厲害又怎樣?你爸還不是照樣不要你們!你就是……啊!”顧靜花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完,即變成尖叫聲。
只見顧薇揚起手中那件濕噠噠的衣服,用力地朝她砸過去,“啪”的一聲,衣服直接砸在顧靜花臉上,顧靜花那一身漂亮洋氣的花裙子也被牽連,瞬間被染濕了。
“啊啊啊啊……”顧靜花已喪失語言功能,只有尖叫聲才能形容她此時崩潰的情緒。
顧薇砸完人,甩了甩手上的水漬,走過去將罩在顧靜花臉上的衣服拿下來,冷哼一聲,淡定地說道:“不好意思,手滑。”
這一本正經說瞎話的本事,也是沒誰了。
“媽,媽……”顧靜花心裏害怕,又不敢打回去,最後想起來要搬救兵,便扯着嗓子喊劉翠珍。
顧薇砸完人,心情舒暢一些,也不懼她喊媽,拿回衣服后,慢條斯理地給衣服過水再擰乾,將洗乾淨的衣服碼在塑料桶里,再把髒水倒在地上,拿掃把順便將地清洗一遍。
顧靜花喊得凄厲,不僅把劉翠珍喊出來,也把顧薇外婆招來了。
劉翠珍是個標準的家庭主婦,平時閑在家裏,閑出一身的肥肉,她唯一的工作就是串串門,嘮嘮嗑,東家長西家短的道別人八卦,跟人一言不合就開罵,但如果別人罵得比她大聲,她立馬就認慫,其實也就是個欺善怕惡的紙老虎。
顧薇一早就看清劉翠珍的本質,所以從來就不怕她,此時顧靜花把劉翠珍喊出來,顧薇也沒覺得受到威脅,逕自做着手頭的事。
“要死啊,一大早鬼叫什麼,你媽我還沒死呢,喊得跟哭喪似的。”劉翠珍掀開竹簾走出來,她的噸位重,幾步路走出來,感覺院子都跟着抖了幾抖。
“媽……顧薇打我!嗚……。”
一個十五歲的大姑娘,不顧形象地哭得稀里嘩啦,這畫面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劉翠珍不明就裏,但看到顧靜花脖子處連着胸前都濕噠噠的,瞬間就怒了,指着顧薇罵道:“你個不知死活的臭丫頭,你憑什麼打人?”
顧薇外婆剛走出來,就看到劉翠珍在指着顧薇罵,當下就不樂意了,快步走過來,站在顧薇身邊,喝道:“劉翠珍,你想幹什麼?”
“你來得正好,你家顧薇打了我女兒,你說怎麼辦吧。”
顧薇將掃把放好,說道:“我沒打她,只是洗衣服手滑,衣服不小心砸到她。”
“她是故意砸我的,是故意砸的!”顧靜花抹着眼淚喊道,此刻有劉翠珍給她撐腰,她又覺得底氣十足了。
顧薇勾起嘴角,冷笑道:“我故意砸你?我為什麼要砸你?”
“因為我說你爸爸不要你了,你就砸我……”顧靜花繼續控訴着,在她心裏,顧薇打人肯定是錯了,大人也肯定都向著她才對。
她這話一說,在場兩個大人心裏當即明白是怎麼回事,離婚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知道肯定會有人說三道四,但別人都是私底下議論,誰會這麼缺心眼地在當事人面前踩人痛腳的?被砸也是活該。
顧薇外婆也是個刀子嘴,在村裡也算是吵架能手,聽了顧靜花的話,當即就不幹了,把顧薇往後一扯,自己上前兩步,兇巴巴地說道:“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嘴怎麼這麼欠,有你這樣說話的嗎?你媽平時就是這樣教育你的?砸你又怎樣,我還想大耳光抽你呢!”
顧靜花被外婆一通凶,嚇得連哭都忘記了,劉翠珍聽到是自己女兒先挑釁人家,也知道理虧,但
被外婆這樣凶,又覺得面子掛不住,便大聲凶回去,“小姑娘不懂事亂說話,有什麼好計較的,你們家的亂打人,還有理了!”
“你還知道講理?如果不是你女兒說這些話,小薇會動手打人嗎?你想講理,那我們讓街坊鄰居都來評評理好了!”外婆也是個胡攪蠻纏的主,平時吵架就擅長顛倒是非,此時自己佔了理,更是不依不饒的。
顧薇打了顧靜花,本來是打算讓劉翠珍罵一罵就算了,劉翠珍平時也沒少罵人,顧薇聽都聽慣了。
外婆的加入是顧薇始料未及的,沒想到她年紀一大把,戰鬥力卻如此的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