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第 139 章
清歌驚道:“這麼急啊?”
重嵐嘆了口氣,按着眉心點點頭:“先搬過去再說吧,只盼着是我多心,權當咱們去郊外散心了。”府里的事兒她倒不是很擔心,經過這麼多事兒,柳媛就是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住進她院裏了。
清歌忙着下去吩咐,下人雖覺着奇怪,但既然是少夫人的吩咐,也都不含糊地照做了。
清歌回來道:“底下人都忙活起來,不要一個時辰就能準備妥當,只是如今大夫人管着家,您不跟她說一句,她能這麼讓您輕易出去?”
重嵐想了想道:“你幫我帶話給大夫人,就說我最近胎像不穩,要去個人少風水好的地方養胎,她要是實在不允,咱們也只能硬闖了。”
清歌低聲應了,寧氏聽到重嵐這話,呵呵笑了兩聲:“和哥兒這媳婦真不錯,這才剛吹了風警醒了,比那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的蠢物強了多少倍。”
她偏頭對着丫鬟吩咐道:“你去跟少夫人說,就說我准了,讓她在外頭安心養胎,好好照顧好肚子裏的孩子。”
丫鬟領命去了,她身邊伺候的嬤嬤猶豫道:“夫人,大爺明擺着是要...您這般作為怕是有不妥吧?”
寧氏嗤笑一聲:“大爺?”她把身上蓋着的攤子往上拉了拉:“自從知道他跟那賤.婦合謀,我跟他就已經恩斷義絕了。”
其實寧氏這般想也不為過,晏三樂最開始謀划的時候,還真動過讓清河縣主取她而代之的想法,只是後來瞧清了清河縣主的為人,這才熄了心思。
重嵐得了寧氏的允准,更是一刻都不肯耽擱,稍微收拾完就坐上了去別院的馬車,想了想又不放心,乾脆把晏寧一併帶了過來,命人打掃整理了一番才能住人,她終於把料理妥當,鬆鬆地挽了個髮髻就仰面躺倒在被褥里。
這些日子大小消息不斷,先是齊國府里傳出了清河縣主因為生產傷了身子落下病根,熬了小半個月卻沒熬過去,最終病死在床上。
平樂郡王府自然派人來查驗,但也沒查出什麼詳細來,再加上郡王如今對這位二嫁的縣主並不如何看重,辦了場不大不小的葬禮,這事兒也就自然沒過去了。
接下來就是她生意場上的消息,靠岸的貨船幾乎都被人叫了停,雇傭的船工都被拉去挨個審問過了,就連岸上鋪面的生意也受了波及,掌柜的被帶去問話,鋪子都沒法開張。
這些雖然都不是什麼好消息,幸好她家大業大倒也經得起風浪,飯接下來的消息才讓她真正坐不住,沿海那邊傳來消息,說晏和本來已經成功擊退了倭寇,卻在後退的時候在船上遭到了伏擊,生死不知。
這些謠言本來重嵐全然沒當真,但越傳越有鼻子有眼,而且她好些日子沒收到晏和的來信,心裏難免惶急,白日裏就捧着肚子焦躁難安的。
她這日一邊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賬本子,一邊聽楊忠抱怨,清雲興沖沖跑進來:“少夫人,大少爺來了!”
重嵐一怔,立即反應過來,又驚又喜道:“大哥來了,快請進來。”她隨意抬了抬手,讓人把楊忠帶到客院歇息了。
清雲立刻轉身去迎人,沒過片刻就見重延信步走了進來,解開披風上的扣子遞給底下人,抬手讓她坐下:“你身子重不用招待我,有下人呢。”
重嵐最近身子睏乏,聞言也不客氣,只是笑道:“大哥怎麼有功夫來看我?二哥和二嫂呢?”
重延道:“你突然跑到別院莊子上也不跟我們知會一聲,我還是向齊國府的人打聽了才知道。”
他頓了下才道:“你二嫂有了兩月的身孕,你二哥要在她身邊照看,我就沒叫他過來,反正他來了也是添亂。”
重嵐訕笑道:“我也是臨時起意,急匆匆就趕過來了。”她說完又驚喜道:“二嫂有身孕了?”
提起這個,重延眼裏也帶了幾分笑意:“恩,前幾天才診斷出來的,你二嫂本來每天早上都要舞刀弄棒許久,如今也只能安安生生坐在家裏養胎。”
他手指輕輕扣了扣碗蓋:“倒是你二哥懂事不少,無事也不出去混着了。”
重嵐想到鄭昭懷孕,覺得那場景莫名好笑,捂嘴笑道:“那倒好了,以後要是生了男孩子,長相最好隨了二嫂,這樣有男子氣概些,別像咱家人,不管男女都是一般的艷麗容貌。”
重延噎了下,淡淡瞥了她一眼,重嵐繼續笑道:“二哥二嫂如今和和美美,以後要是有了侄子侄女肯定更其樂融融,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呆在府里不難受嗎?”
重延坐的嚴謹規整,反問道:“他們生再多孩子都得管我叫大伯,有什麼好難受的?”
明知道她說的不是這個,岔開什麼話題?不過重延這些年一直不願意成親,重嵐再怎麼勸也沒用,只好轉了話頭道:“你中進士也許久了,差遣可有下來?”
齊朝的官位向來是僧多粥少,若是沒有關係的平民子弟,就是等個幾年差遣才下來也不稀奇。
重嵐不是迂腐之人,有時候也想跟晏和提一提這事兒,沒想到被他義正言辭地拒了,真不知道他鬧的哪門子彆扭。
重延自己倒是一點都不急,只是搖了搖頭:“無妨,總會下來的,你也別急着跟妹婿說,沒得讓人家說咱們嫁妹子就是為了撈好處的。”
重嵐聽他提到晏和,嘴角不由得耷拉了下來,勉強笑道:“現在就是想提也尋不到人。”
重延看着她,沉吟道:“妹夫的事兒和你生意的事兒我也有所耳聞,你如今獨個兒在家也沒有個主心骨,我過來就是打算幫你料理這些事的。”
他想了想道:“你把最近發生的事兒都跟我說說。”
重嵐鬆了口氣,眼裏不由得露出幾分無措,把這些日子的事兒詳細說了一遍。
重延微閉上眼,默了許久才淡淡道:“幸好你警醒,提早搬了出來,不然只怕真要有麻煩了。”
重嵐挺直了身子等他說話,他伸手瞧了瞧桌面,黃花梨木的方桌發出輕響:“最近妹婿傳來被刺殺的消息,老夫人病逝,齊國公也癱瘓不能動彈,說句錐心之言,他們三個若是都出事兒了,最後誰能襲爵?”
重嵐一怔,下意識地低頭摸着自己的肚子,又遲疑道:“繼母懷的孩子也能襲爵,但她雖然貴為郡主,卻是一介女流,有能耐辦出這麼多事兒嗎?
重延淡然道:“若我沒記錯,當初晏老太爺新喪,晏家大爺對爵位可是上心得很。”
重嵐又是一怔:“可他想要承爵也不是這麼簡單的,除了我的孩子,就連繼母的孩子,還有公爹的庶齣子,也得一併除了去。他又不插手公爹內院的事兒。”
重延眸光清淡:“要想成事兒,必須得外面官場和后宅配合,若是你大伯和你繼母聯手,不是容易成事的多了嗎?”
這才是重嵐一直琢磨不透的地方:“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瞧着大伯對二夫人的孩子十分傷心,得知那孩子死了竟然驚怒失態,可是他們倆為什麼會聯手?就算成事了也是大伯得了爵位跟好處,跟清河縣主有什麼關係?”
重延定定地瞧着她,忽然轉了話頭:“你知道馮家繼母和庶子通.奸之事吧?”
重嵐頓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張大了嘴道:“你,你是說大伯和二夫人...”
重延擺擺手:“這只是我胡亂猜測,你一說你大伯對你繼母生的孩子十分看重,我才起了這個念頭。”
重嵐還是瞪大了眼滿臉吃驚,重延慢慢站起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大伯若是真想要承爵,你和孩子就是他的阻礙,你最近生意頻頻出事兒也能證明這點。”
重嵐終於把事情理順,深深地嘆了口氣。
重嵐猶豫片刻,難得放緩了聲音:“我就住在你隔壁院裏,你有近來什麼事兒都不要自己出面,只管來找我。”
他想了想,又補了句:“妹婿征戰多年,不會在這種小場面上就翻了船的,你放寬心等他回來。”
重嵐抬頭:“大哥...”
重延天生不會說漂亮話,只是沖她頷首,取過披風轉身回去了。
既然知道別人的算計,總比前些日子兩眼一抹黑強得多,重嵐也就漸漸放下心來,她本以為要再等上些日子才用得着重延出馬,沒想到沒過幾日晏三樂就找上門來了。
重嵐謹遵重延的吩咐,自己不出面,命人叫了重延過來打發人。
晏三樂先關懷了重嵐身子幾句,又捋須嘆氣,說些住在郊外別莊難免諸事不便,還是請侄兒媳婦回府來住的話云云。
重延一概淡淡地回了,晏三樂說了幾句,態度漸漸強硬起來,瞧那樣子像是想硬逼着重嵐回府,重嵐紋絲不動,只是一句“三妹身子不適,經不得車馬奔波。”輕描淡寫地把他給打發了。
晏三樂當然不甘心就這麼空手而歸,栽到個後生手裏豈不難看,默了一時,忽然嘆了聲道:“我有幾位同僚後輩告訴我,侄兒媳婦的生意遇到些難題,她總呆在這莊子裏也沒法解決,我在杭州府和刑部多少還能說上些話,不如就讓侄兒媳婦跟我回去,把事兒說清了,她照樣能繼續經營鋪面海運。”
重延不動聲色地垂眸看着手裏的茶盞:“生意上的事兒再大都沒有子嗣重要,大爺不必多言了。”
晏三樂微微眯起眼,又苦笑道:“要是尋常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會特意來問了,只是這回...”
他沉了臉,冷冷地看着重延:“這回從侄兒媳婦手底下的管事船工那裏得知,她的貨船當初還運過火.器,私蓄兵.火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如今人證已經有了,她若是再不出面解釋,恐怕連親家少爺,還有我那侄子都要牽扯進去!”
在後面偷聽的重嵐心裏一跳,眉頭緊皺了起來,果然,這事還是被晏三樂查出來了。
重延端着茶盞的手頓了頓,只是這個細微的動作也沒逃過晏三樂的眼睛,他面上終於顯了些笑:“我今日來也不是拷問人的,事總要解決的,只要侄兒媳婦跟我走,我就能想法子把這事沒過去。”
重延只是住了片刻,又用碗蓋輕輕壓着茶葉,漠然道:“三妹沒做過這些事兒,我也不知道您想說什麼,要想抓人,只管拿逮捕諭令來。”
晏三思沒想到他這時候還沉得住氣,微微一怔才冷聲道:“親家少爺想清楚了?”
重嵐低頭看着茶盞,沒有半分答話的意思,晏三思知道這時候已經沒話好說了,只是哼笑了一聲,拂袖轉身去了。
重嵐見他走遠了才從側間轉出來,坐在重延對面,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真是厭了這些鈎心鬥角的了,就不能好好地過日子嗎?”
重延淡淡道:“齊國公再不濟也是一等公,多少人幾輩子都達不到的位置,還能惠澤子孫後代,你大伯惦記也屬常理。”
重嵐疲憊的應了聲,這時候分外想念晏和起來。
晏三樂的機會很快就來了,宮裏傳出消息,皇子在月子裏病重,生下的太子也不甚康健,君后忙着照料,無暇顧及,各個宗室有蠢蠢欲動,竟帶了私軍去了行宮門口,準備兵諫逼宮,迫着皇上過繼儲君。
一時之間,金陵城裏風聲鶴唳,上到權爵勛貴,下到尋常百姓,都是人人自危。
重嵐自打知道這個消息就覺着不對,趕緊命人把重延找了過來,又小心把晏寧安置妥當,緊閉大門,安排了親兵四面巡邏,嚴陣以待。
重延在正堂上擰着眉不言語,重嵐沖他無奈笑道:“還是那句話,只盼着是我多心,只是別院這幾日都得戒嚴了。”
重延頷首:“你做得很好,防人之心不可無。”
晏三樂果然沒辜負兩人的期待,當天夜裏剛入夜就帶着親兵趁亂摸黑到了重嵐別院,在門口高喊道:“晏重氏,你犯下私蓄兵.火,運送船隻,圖謀不軌,犯下如此大錯,還不快束手就擒!”
這附近只有重嵐和重延的兩座別院,其他的貴人別院,像何家別莊,至少都在兩里地開外,而且還未必有人,因此晏三樂喊的十分放心。
重嵐笑了笑,對着立在一邊的蔣成低聲說了幾句,他中氣足,高聲喊道:“我們少夫人說了,既然她犯下這樣抄家滅族的大罪,按着律法,您也是她的九族之一,既然您這般大公無私,不如先把自己懲處了。”
外面靜默了片刻,自然也意識到重嵐在戲耍他們,因此外頭傳來此起彼伏極其粗野的謾罵,不過片刻就聽見了重物撞擊大門的聲音,幸好朱紅的大門足夠厚實,撞了許久也紋絲未動。
有好些人試圖爬上牆想要進來,不過晏和的親兵也不是吃乾飯的,立刻拔出刀劍迎了上去。
重嵐心裏放下了不少,重延皺眉看着她的肚子,語氣加重幾分:“你身子要緊,快回去好好休息,這裏有我呢。”
重嵐遲疑着不走,見他要採取強制措施,忙擺手道:“好好好,我這就回去,大哥你不光要盯着正門,四處也要帶人巡邏,防止這起子人鑽了空子。
重延點頭應了,重嵐勉勉強強回了院子,但這種情況哪裏睡得着?只能在屋裏焦躁地踱着步子,清歌清雲勸了好幾回都沒用。
踱了來回有半個時辰,突然就看見院子東側起了衝天的火光,明晃晃地灼人視線,她匆匆忙忙邁了出去,驚聲問道:“怎麼了?”
等了半晌也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她耐不住要自己衝出去,就見蔣成大步邁了過來,緊緊地皺着濃眉:“夫人,您手下那個姓楊的掌柜,方才砍傷了重少爺的手臂,帶着晏小少爺往東門跑,現在重少爺已經帶人去追了。”
楊忠這些日子常來別院,他家給重家辦事了幾代,他這幾年幫着重嵐打點生意,也一直都忠心勤懇,她自然也沒在意。
但聽到重延被砍傷,晏寧被帶走,她慌得幾乎要站不住,差點跌坐在地,還是清歌見機快,一把扶住了她。她驚慌問道:“大哥可有事?寧哥兒怎麼會被帶走?!“
她說完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驚慌:“你立即帶人去東門,救下寧哥兒,攔住楊忠,絕對不能讓他帶人進東門。”
重延緊皺着眉頭帶人往東門走,手上的傷已經簡單止了血,幸好只是皮肉傷,他跟重嵐一樣想到了楊忠會開門放人進來,因此腳步不停地就趕了過去。
等到東門的時候,東門已經大開了,守門的人不知所蹤,他心裏一驚,忙留人守着,自己帶着人追了出去。
東門外是一處密林,楊忠想跑也不是那麼容易,他循着被撞斷的樹枝一路往前追,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就隱約看見了楊忠的背影,身邊還有幾個人護衛着。
楊忠也瞧見了他,面上滿是慌張,亟不可待地往林子裏跑,就見林子另一端繞出十好幾個人,都配着刀劍,卻不像是官兵,像是哪家的護衛。
為首之人身形高挑修長,看着不是晏三樂的人,重延略一思忖,對着前面高聲道:“此人乃是賊子,請足下幫我攔住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