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隨着時間越走越遠，說好的國慶之前進行的考試，終於如約而至，可憐的秦深考了入學以來的第一個第一，倒數第一。

拿到數學試卷的第一天，秦深就拉着陸月明就哭了：

“哥哥，我們去小賣鋪買只紅筆吧，把這個七十三改成九十三。”

和秦深相處的時間久了，陸月明對她的脾性了如指掌，這種我哭一哭你就能幫我的招數，很明顯在陸月明這裏已經行不通了。

秦深哭了一路，陸月明也沒能點下他金貴的頭顱幫幫她。

“你還是不是我哥哥。”

走到門口的時候，秦深佯裝生氣的皺了皺眉頭：“要是我哥哥就幫我把七十三改成九十三。”

“我本來就不是你哥哥啊，我只是比你大而已。”

秦深看陸月明不為所動，還喜歡用大道理糊弄她，張嘴就哇的一下哭了，聞言出來的李媛看到秦深哭了，以為是兩個小傢伙鬧矛盾了：

“幹嘛呢你，陸月明，你怎麼弄哭妹妹啦，不想國慶去見你爸爸啦。”

秦深的哭聲截然而至：“陸月明你有爸爸。”

秦深一直以為，她和陸月明身上有兩個共同點，而第一個共同點，就是陸月明和她一樣，是個沒有媽媽（爸爸）的人，沒想到陸月明是有爸爸的，可她卻從來沒有聽陸月明說過。

陸月明看到秦深眼裏的詫異之後，認真的和她解釋：“我爸爸在國企上班，調到外地一年多了，明年就能回來，國慶我和媽媽要去看爸爸，阿深，你呢？”

秦深抬手摸着腦袋，她沒有媽媽啊，她國慶節好像誰也不用看呢，連陸月明都看不了，李媛心知肚明的看了秦深一眼，恰好看到秦老師也回來了，連忙轉移了話題：

“阿深，你爸爸回來啦。”

秦深馬上就不亂想了，如往常一樣，跑過去抱緊了秦科的大腿：

“爸爸，你回來啦。”

父女兩回了家，秦科先做了飯，耐心極致的給秦深做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晚餐，秦深胃口大開，直接把數學卷子的事情拋之腦後，飯桌上，她試探性的問了問秦科：

“爸爸，陸月明要去外地看他的爸爸。”

“那不是很好么，終於可以團聚了。”

秦深喝着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爸爸，努着嘴，她有點不敢問自己的媽媽是不是也成了長期出差在外人員，因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媽媽，從她有記憶開始，她的世界就只有秦科一個人，一直都是在秦科在打理她的生活。

秦科吃了飯，洗了碗，沒留意女兒的小心思，等到把一切收拾妥當了，秦科才輕咳了一聲，敲了敲書桌的桌子：

“秦深，你給我過來。”

秦深屁顛屁顛的跑過去：“咋了？”

“今天發數學試卷了吧，我看看。”

秦深哀嚎了一聲，現在才想起這件事情，想要裝病，裝拉肚子，裝睡着都不管用了，在秦科面前，嚎啕大哭只會招來秦老師的閉門思過，秦深想了想，心生妙計：

“爸爸，我去樓上拿一下卷子，馬上下來。”

秦科冷冷的應了一聲，看着小姑娘屁顛屁顛的跑上樓，趁着小姑娘還差一截台階的時候，他輕咳了一聲：

“秦深，如果你敢用水彩筆把七十三改成九十三，我會毫不手軟的把你丟到門口的垃圾桶里，第二天垃圾車就會帶着你到垃圾場，然後你一輩子都見不到你的秦老師了。”

秦深跪倒在樓梯上：“爸爸，我真的沒有那麼想過，從來沒有。”

秦老師不愧是老師啊，這也能猜得到。

正因為秦老師是老師嘛，秦老師的眼線遍佈整個學校，想要知道她的一舉一動，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好好的國慶節，陸月明去爸爸那裏過節了，可憐的秦深是陪着數學題度過的。

“秦老師的女兒數學考了七十三分，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秦老師擺出一副老師的姿態教育秦深：“考不好把你丟回二年級重新回爐。”

秦深有點委屈：“爸爸，我語文考了九十九。”

“關我屁事！”

“你是語文老師，我給您長臉了。”

秦科：“……”

——

通過秦科的惡補，這個學期，秦深的數學總算是沒有倒數第一了，倒數第一被周曉濤墊底了，秦深是倒數第二，好吧，第一和第二並沒有多光榮，秦深反倒是覺得自己很光榮，在回家的路上把這件“喜事”和陸月明分享了，陸月明聽了之後，嘴角抽了抽，看着笑的像朵花兒一樣的秦深。

“第一和第二是一樣的，都是倒數。”

“不一樣呢，二比一大。”

“都是倒數的，阿深，被那麼多人踩在腳底下，一點都不驕傲。”

“不怕，周曉濤肉厚，他不會很疼的，別人踩她一定都會穿襪子的。”

周曉濤是誰陸月明已經記不起來了，他只是覺得周曉濤很可憐。

秦深這個偏科大王的成績，急壞了他們班的數學王老師，三年級下學期之後，王老師突然頻頻造訪她家，秦深有點受寵若驚，完全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然會讓王老師親自到她家給她補習，於是在某個秦老師不在家的晚上，王老師試探性的問了問秦深：

“秦深，你長得好可愛啊，老師也想有一個像你這麼可愛的女兒啊，你要不要當我女兒啊，我當你媽媽好不好？”

秦深馬上驕傲的說道：“我爸爸超級好，做飯又好吃，家務又打理的很棒，衣服又洗的很乾凈，人長得年輕又帥氣，從來都不會毫無理由就打我……”

王老師聽到秦深這麼誇自己的爸爸，眼睛也跟着亮了起來，止不住的連連點頭，沒錯，秦老師就是這麼優秀，在女兒眼裏這麼優秀，在她這個單身女青年眼裏就更優秀了，然而，秦深當頭一棒就把她的幻想給破滅了：

“我爸爸什麼都會做，家裏不缺媽媽。”

一直把堅持就是勝利掛在嘴邊的王老師怎麼可能放棄呢，在某個學期的暑假放假之前，王老師和秦老師表白了，表白地點，好巧不巧的還是秦深家裏的客廳，補習完數學的秦深下了樓，準備去冰箱裏翻牛奶，從廚房溜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王老師撞到了進來的秦老師，她躲在冰箱後面，像只小老鼠一樣的探出頭去，秦深聽到了這輩子以來，最讓她感動的一句話：

“王老師，這是你給我女兒補習的學費，謝謝你一直給我女兒補習，我這輩子只想和我女兒安安穩穩的，不想組建新的家庭了。”

秦深聽的熱淚盈眶的，這就是他的好爸爸啊，特別，特別好的好爸爸啊。

王老師也聽的熱淚盈眶的，這就是秦老師啊，一個獨自撫養女兒的優秀男人，簡直就是中國好父親，中國好丈夫，這樣的男人還有什麼理由不追，必須追！

從那以後，王老師也不躲藏了，對秦老師早已暗許芳心，只要秦老師肯點頭，那就是學校里的郎才女貌，佳人一雙。

因為語文和數學，就是天生絕配嘛。

然而，王老師的追求歷時有點心酸，秦深在七里小學呆了兩年，從三年級升到四年級，秦老師的心就像被鐵打了一樣，完全不動搖。

“阿月，你說我真的是我爸爸親生的么，他對王老師太冷血了，我可一點都不冷血呢。”

“就是因為是親生的，才會想要一心一意的照顧你，我可羨慕你了，你爸爸對你真好。”

那是陸月明第一次和秦深“交心”他羨慕秦深有秦老師那樣好的爸爸，羨慕秦深像正常人一樣美好，羨慕秦深即便沒有媽媽，也能活的很開心。

這點恰恰是陸月明的爸爸所沒有的，陸月明看的出來，他的爸爸並不喜歡他。

兩個互相羨慕着彼此的小朋友，一邊說著各自心裏的悄悄話，一邊拉着手往學校走去。

你也許不知道，在你以為世界上的人都不愛你時，總有人會把你放在心尖上，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怎樣糟糕的一個人，總會人會因為你身上的某一個閃光點而羨慕你。

秦深羨慕陸月明，從小羨慕到大。

陸月明羨慕秦深，羨慕了一輩子。

——

四年級上學期的時候，陸月明長期在外面出差的爸爸回來了，那也是秦深第一次見到陸月明的爸爸，陸爸爸和陸月明長得不那麼像，陸月明長得有點想李媛阿姨，用那時候流行的話來說，李媛阿姨當年是學校的一枝花，就是很受男生追捧的那種，陸爸爸追了李媛阿姨三年，才如願抱得美人歸。

陸月明很有小帥哥的潛質，眉眼之間像極了李媛阿姨，很深邃，尤其是那雙湛藍色的眼眸，倘若他笑起來，那就是世界上最美的瑰寶。

有點可惜的是，陸爸爸回來之後，陸月明就很少和秦深有交集了，秦深後來才知道，陸月明周末都去上補習班了，那時候陸月明已經在上五年級的上學期了，秦深還在上四年級的上學期，兩人之間差了一級。

陸月明的人生都是被陸爸爸一手規劃好的，陸月明爸爸的目標，是想讓陸月明考上最好的一中，然後順利考上高中，在順利考大學。

而秦深的人生呢，秦深趴在窗口，看着對面打開的窗子，今天陸月明又被李媛阿姨帶着去上補習班了。

她的人生很簡單，吃好，喝好，玩好，數學每次都要進步一點點，以後呢……以後啊，她想當語文老師，像她爸爸一樣，教書育人，最好是大學老師，這樣就風光了。

當老師的路要怎麼走呢？十歲半的秦深認真思考了起來，在陸月明已經在緊張學習的時候，她卻還在偷着光陰樂。

陸月明的腳步走的很快，她根本就跟不上他，而如果她跟不上他，以後就不能天天和哥哥一起上下學，不能和哥哥愉快的玩耍。

想到這裏，秦深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她跑到秦科的工作桌旁，拉着秦科的袖子：

“爸爸，新晨一中離七里小學有多遠？”

“走路要半個多小時，騎單車要十五分鐘。”

秦深板着手指頭和腳趾頭算了算，越算腦袋越混亂，最後直接亂成了一鍋漿糊。

“爸爸，人生最重要的是什麼？是不是考上一個好的大學？”

“在我看來不是這樣的，如果能開開心心的一輩子，健康幸福就好了，你有什麼新想法了？”

“不對。”秦深握了握拳頭，她想要的人生不是知足常樂，她想要跟上陸月明的步伐，那之後秦深把自己鎖在房間想了又想，最後終於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她在大晚上的推開了他爸爸的卧室門，睡夢中的秦科嚇了一大跳：

“乖女兒，你又怎麼了？”

秦深很認真的握了握拳頭：“爸爸，我要給你長臉。”

發誓要給爸爸長臉的秦深實則是在和秦老師玩掛羊頭賣狗肉的遊戲，在臨近四年級上學期暑假的時候，秦深終於和秦老師坦白了自己的心意，她拿着兩張滿分的試卷鋪在秦科的桌子上：

“秦老師，你看我這個成績，能不能跳級。”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友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它可以把一切不可能變成可能，秦科看着秦深考出來的成績，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心裏酸酸的，為了個小子也能那麼拼，這姑娘腦子裏除了陸月明，能不能把他這個當爸爸的放在眼裏。

四年級下學期開課的時候，秦深終於如願以償，成功從四年級下學期跳到了五年級下學期。

周曉濤知道秦深要換班級了，哇的一聲就哭了：“你還欠我一包辣條，你不在了我找誰要。”

關係在這一年之內，總是吵了又和好，和好又吵起來的林嬌，則是有點不舍的拉住秦深的手：

“沒關係的，反正你是為了陸月明去的，加油，我也會努力考上新晨一中的。”

就這樣，秦深做夢都想和陸月明一個班級的願望，終於實現了，爸爸就是自己的老師，簡直就是完美人生，有點讓秦深覺得不完美的是，秦深長得太矮了，和陸月明的位置就像是牛郎和織女星，距離差的何止是一點兩點。

秦深以為自己進了秦老師的班級之後，可以拼點私人交情走點近路，然而並沒有，爸爸當了自己的老師之後，更加的嚴厲了。

因為是班主任的女兒，又是班級里年紀最小的孩子，秦深倍感壓力山大，五年級上學期她還緊張兮兮的好好學習，沒想到考了個不錯的成績，升上六年級之後，數學考題在秦深的眼裏就變成了看不懂的加減法，期中考試，秦深的成績給班裏人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秦深：語文96分，數學78分。

地球的兩個極端，就像是秦深的兩張卷子。

秦深彷彿看到了數學天使對她招手，一臉嘲諷的對她說：“你個笨蛋。”

頂不住巨大壓力的秦深，終於在某天複習做試卷的事情，趴在桌子上哭了：

“爸爸，我是不是很笨。”

秦科正在審閱作文，聽到秦深的哭聲，抬起頭看去，坐在她對面的秦深紅着眼睛，一邊抬手摸着眼淚，一邊握着手裏的模擬試卷，小臉蛋看起來慘兮兮的，心疼的秦老師也跟着皺緊了眉頭：

“別人十一歲還在玩泥巴呢，你已經在備戰小升初了，我覺得你很優秀。”

秦深哇的一聲哭了：“爸爸，不如去參加補習班吧，就上阿月哥哥那個補習班。”

“好好好，別哭了啊，聽你的，去補習班。”

秦科低着頭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可能中了女兒慣用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戲碼，算了，管她呢，反正自家閨女品行良好，樂觀開朗，要求那麼多幹嘛，反正以後大公司不會因為她紅眼圈就給他工作的，這點聰明的秦深肯定是知道的。

從四年級追到六年級的秦深，又從六年級追到了補習班。

周圍人對他們這對金童玉女羨慕的不得了，每每放學回家，隔壁家的在加蓋樓房的奶奶就會笑一笑：

“阿深，帶着你的小男朋友回來了？”

陸月明臉紅了，秦深卻馬上糾正：“奶奶，這是我哥哥。”

陸月明可是她哥哥呢，她從小就特別喜歡叫他哥哥，這個哥哥，不是因為年紀大的原因，而是因為她對他的依賴，就像是時光一樣的，在逐漸成長，逐漸壯大，如同在瓶里灌滿了蜂蜜，醞釀的甜甜蜜蜜的。

這個周末，秦深照例和陸月明去了補習班，秦深周五晚上看了秦科買的《一千零一夜》睡晚了，午休的時候就趴在課桌上睡著了，陸月明給她買了麵包上來，見到秦深還是趴在課桌上睡覺，他喊了她一聲，秦深毫無動靜，再喊一聲，秦深依然睡的死氣沉沉的，直到他推了秦深一下，秦深覺得睡姿難受，換了一邊，他重新喊了她一聲之後，情深馬上就睜開了眼睛：

“下課了？”

陸月明滿臉疑惑的看了看她的耳朵：“嗯，給你買了肉鬆麵包，喜歡么？不喜歡還有紅豆的。”

“我最喜歡吃肉鬆麵包了。”

睡飽了就餓了，情深馬上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哥哥，我剛剛做了一個夢，我們一起考上新晨一中了，我們兩個一直在一起呢，是不是很好。”

“嗯。”陸月明點了點頭。

她那麼努力，正所謂天道酬勤，所有的付出終將有回報。

從補習班回家之後，陸月明刻意走在秦深的左邊，以往秦深都是讓他走到她的右邊的。

“秦深。”

陸月明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她果然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直到陸月明又放大了音量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秦深才答應了她：

“怎麼了？”

陸月明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主動握住了她的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在替秦深感到難過之後，他的心裏忽然又覺得既輕鬆又開心了：

“阿深，那你真的做好了想要和我一起考進新晨一中的決心了嗎？”

“當然，你到哪，我就到哪。”

秦深被陸月明主動握住了手，走起路來的時候都是輕飄飄的，和阿月在一起的人生簡直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