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一百零七章

有了尉遲延大開綠燈，艾德曼等人終於不必再繞道黑澤區域，而是直接從赤雲境內的仙魔崖橫渡峽谷，前往修真界。

仙魔崖內同樣罡風陣陣，魔域的魔氣與修真界的靈氣在此激烈衝撞，形成一道又一道席捲一切的強烈氣流，阻攔修為低微者靠近此處。

所幸，這股罡風比之魔域通道內的要柔和不少，艾德曼祭出自己花費大價錢購買的雲舟，將防護罩開至最大，總算可以勉強抵擋住罡風——雖然價錢貴，但是這樣好東西也的確配得上它的價格。

尉遲延親自將艾德曼等人送到仙魔崖前，他一襲黑袍，頂着獵獵罡風目送着雲舟翩然離去，面上的表情冷冽嚴肅、周身氣勢懾人，但當艾德曼自雲舟向下回望他的時候，卻感覺那筆直的身影中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寂孑然、飄零無依。

艾德曼在心裏稍稍嘆了口氣，隨後反身轉回舟艙之內。迦葉與海瀾正對面而坐，一個合十念經，另一個則趴在窗口處、百無聊賴地注視着舟外單調的風景。

見到艾德曼進來，海瀾眼睛一亮，連忙站起身迎接，而迦葉也跟着睜開眼睛，微微含笑。

“大約有一天左右，我們就能返回修真界了，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艾德曼在桌邊坐下，自儲物戒中掏出一壺靈酒，思考了一下，又添上一壺靈茶。

迦葉慢悠悠地幫自己泡了茶，終於放鬆了一直在魔域內緊繃的神經：“貧僧已然離寺許久，理應快些回去報個平安。”

艾德曼瞭然地點了點頭，目光掃到自己手腕上一直佩戴的佛珠，遲疑了一瞬：“那這串佛珠……”

聽到艾德曼的詢問，迦葉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先前在贈送佛珠的時候為了避免太過刻意，故而說得是“借”，此時連忙擺了擺手：“這一次在魔域，全賴艾施主於魔修間周旋打探，這串佛珠便贈與施主，就算是貧僧的謝禮了。”

艾德曼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才有此一問，好讓自己拿佛珠拿得更加名正言順一些，因此也沒怎麼客氣，略略謙讓一番后便坦然收下，同時也在心裏默默感謝了一下塵緋。

——雖然以艾德曼與迦葉在魔域中“共患難”的情誼，向他索要八寶琉璃功德珠並不會全無勝算，但倘若不是塵緋在魔域通道內救了迦葉一命，迦葉大約也不會如此乾脆利落地同意，全然沒有半點猶豫遲疑。

詢問了迦葉的打算后，艾德曼轉頭看向海瀾：“你是想要返回海族，是嗎？”

海瀾乖乖巧巧地點了點頭，信賴地望着艾德曼。

艾德曼被他看得有些無奈，乾咳了一聲：“先前答應過要送你回海族，這一點我並未忘記，但是我也同樣離宗許久，在前往海族之前，應當回宗門一趟……”

艾德曼本以為這位小海族在魔域吃足了苦頭，此刻正歸心似箭，還不知該如何勸說他拖延一段時日、隨自己回宗門暫住，卻不曾想海瀾聽聞此言非但沒有任何不滿，反倒迫不及待地連連點頭：“好啊好啊！我跟您一起回去！”

海瀾如此積極的態度讓艾德曼有些摸不着頭腦：“你難道不想要快些回海族嗎？”

“自然是想的。”海瀾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面頰，“但我這一次是偷偷跑出來的，等到返回族內，再想要出來可就難上加難了。我原本就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剛離開海族沒多久，就被魔修抓去了魔域，根本沒有見識過修真界的風光，所以……所以能跟着您看看修真界的宗門，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海瀾小孩子心性，好了傷疤忘了疼，實在讓艾德曼哭笑不得：“你就不怕再次遇難嗎？”

“如果是我一個人，當然會怕。”海瀾一臉坦然，毫不掩飾自己對於艾德曼的信任與依賴，“但是有您在，我就一點都不害怕了！”

對於如此莫名其妙信賴着自己的海瀾，艾德曼無話可說，反正只要目的達到了，那麼他也懶得計較那些細節。

在統一了意見后，艾德曼先是操縱着雲舟駛向荊州金山寺，將迦葉送回寺內后才轉向前往華陽宗，並同時向掌門送了一條傳訊，大略講述了自己這一段時間的經歷，隨後向業宸道君問詢能否將海瀾帶入宗內、暫時安頓。

業宸道君的回復自然是肯定的，雖然道修與妖修之間同樣有着矛盾，但是華陽宗並不會吝嗇向海瀾這等單純天真、又身份高貴的海族幼崽釋放出善意，一來可以展現自己大宗門的氣度，二來也能緩和一下人、妖二族間的關係——親善睦鄰不僅需要從大方向上加以把握，也需要在小的細節處着手。

艾德曼的雲舟停在華陽宗山腳下，剛一下船，便看到早已等候多時的寧封與赤陽道君。

一下子見到兩位氣勢不凡的道修，海瀾腳步一頓，迅速扭身躲到艾德曼身後，一邊有些膽怯地拽着他的衣衫，一邊又難掩好奇地探出頭來盯着二人猛瞧，全然是一副掩耳盜鈴的模樣。

所幸，兩位道君的目標也不是他，並不在意海瀾如何表現。寧封等人只是朝海瀾稍稍頷首致意，就迅速將注意力投到艾德曼身上。

“道君是為了尉遲延之事來的吧？”艾德曼瞭然，並未等寧封道君開口，便直接開門見山。

寧封道君的眸子閃了閃：“大略的情況，我已然從掌門那裏得知，這一次，是想要問一問關於尉遲的具體情況。”

雖然寧封道君表面上對待尉遲延一直冷冷淡淡，但到底還是掛心自己的徒弟——艾德曼在心中為這份師徒情深感慨了一句，嬉笑着緩和了一下氣氛：“這麼急匆匆地跑過來問我，道君難道沒有卜算出什麼來？”

聽到艾德曼的調侃，寧封道君的表情略略柔和，微一頷首：“我的確卜算過了。”

“卜算的結果不錯。”赤陽道君笑着接上一句，“正是因為這個結果，寧封自你們失蹤后才一直耐心等在華陽宗中，而沒有直接殺去魔域。”

看寧封與赤陽這般表現，艾德曼也隨之輕鬆了不少——雖然他並不怎麼相信卜算、天命之類的東西，但既然結果是好的，總歸會讓人感到安慰。

艾德曼身後掛着海瀾，一左一右則是寧封、赤陽兩位道君，一邊聊着關於尉遲延的話題，一邊踏上通往華陽宗的階梯，待到山門近在眼前時，終於將事情經過交代了個一清二楚。

“很抱歉，尉遲延最終還是舍道入魔，成為了魔修。”艾德曼惋惜地嘆了口氣，“我沒有將他平安帶回宗內。”

“你無需自責。”寧封道君微微一笑，“尉遲身懷魔種，乃是天魔之命，本就不可能真正走上道途，即使避過這一次劫數，也總會有下一次——現在，他能夠在入魔之時保存有人性，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多虧有你一直從旁扶助。”

“道君說笑了，我可不敢居功。”艾德曼聳了聳肩膀，“基本上……我沒有幫上什麼忙，全都有賴於尉遲延意志堅定，這才避過了魔氣的侵蝕。”

“他的確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寧封輕哂，“但倘若沒有你在關鍵時刻喚醒他，又一直支持他鼓勵他，大約也不會有如今的結果。所以，這份感激你當得起，無需自謙。”說著，寧封道君抬起頭，看了看頭頂的藍天，似乎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原本浮於表面的溫和也似乎真實了許多，“自從將尉遲帶回華陽宗，我便一直在掙扎猶豫，擔心自己因為一時婦人之仁保下身懷魔命之子，將會成為整個修真界的罪人。如今塵埃落定，我的一番苦心也沒有白費，當真是蒼生有幸。”

如此說著，寧封道君周身平靜淡泊的靈氣突然鼓噪起來，澎湃的氣息激得艾德曼不得不後退數步，這才勉強站穩身體。

“恭喜！”赤陽道君面色一喜，撫掌大笑，“你終於解開心魔，可以化嬰凝神了！”

寧封道君頷首淺笑，朝艾德曼道了一聲“多謝”便翩然離去，留下赤陽道君又是感慨又是欣慰，對於艾德曼又是親近了幾分：“尉遲延一直都是寧封的心魔，心魔不除，便進階無望。此番你不僅救了尉遲，同樣也救了寧封，若是尉遲當真遵從天命、為禍人間，恐怕寧封也討不到什麼好處，身死道消並不稀奇。”頓了頓，赤陽道君的語氣中隱隱帶出了幾分的后怕，“所幸，寧封的選擇沒有錯，既全了師門之誼，也沒有濫傷無辜，甚至將天魔之子教導為了溝通修真界與魔域之間的橋樑，讓兩界越發安定。終於得以破除心魔、功德加身，一舉化神！”

自己的好友辛苦隱忍這麼久，最終得到了一個好的結果，赤陽道君自然格外的高興，在送給艾德曼一堆謝禮后便迫不及待地離去，向掌門等人通報這一好消息。

送走了赤陽道君，艾德曼率先去了陣峰，想要將海瀾安頓好，沒想到剛一進門，便看到院內或站或立，全都是熟悉的老面孔。

看到艾德曼進來，徐善傑當先一步迎了上來，雙目熠熠閃光：“聽說你這次意外去了魔域？！當真是命大！竟然還能平安回來？！有什麼傷勢沒有？快讓我這位未來的天才煉丹師幫你治療一下！”

艾德曼毫不客氣地將徐善傑撥到一邊：“未來的天才煉丹師是什麼鬼？你不是庸醫嗎？”

“什麼庸醫！”徐善傑不滿地瞪了瞪眼睛，“你在魔域裏呆了這麼久，消息已經過時了！我可是在本次轉靈秘境的選拔中獲得了煉丹第一名的成績呢！”

艾德曼有些懷疑地看了看徐善傑，一臉的不相信：“當真？”

“騙你做什麼！”徐善傑驕傲地哼了一聲，“就憑你那隻會煉蘊靈丹的半吊子都能混上個第十，本少為什麼就得不了第一？！”

艾德曼沉默片刻，第一次在面對徐善傑的時候無言以對。

眼見艾德曼詞窮，徐善傑揚眉吐氣地洋洋得意，剛想要再刺激他幾句，轉眼卻突然看到一直藏在艾德曼身後的海瀾，頓時目光發直，將艾德曼丟到了九霄雲外。

海族本就以樣貌出眾著名，更不用說血統高貴的蛟龍一族。海瀾的樣貌在魔域中便讓一眾魔修們趨之若鶩，如今喜歡沾花惹草的徐善傑自然也不可能對此視而不見。

平心而論，海瀾並不比艾德曼漂亮，但身為海族，他本身就帶着一種不同於人類的妖異之美，再加上神情天真無垢、氣質軟綿乾淨，比起渾身是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艾德曼，更容易得到他人的青睞。

徐善傑從小到大撩人已經撩出了心得，哪怕是初來乍到、心懷怯懦的海瀾，在徐善傑和善的言談與親切的舉止下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戒備，很快便被對方從艾德曼身後拐了出來。

艾德曼本就在頭疼該如何甩掉海瀾、去做自己的事情，見此情形自然不會阻止，甚至還不着痕迹地幫徐善傑助攻了兩句，讓海瀾越發信賴這位新認識的青年。

海瀾本就愛玩愛鬧，迅速與徐善傑打成一片，李茹玲等喜愛漂亮可愛事物的女修們也很快湊了上去，熱情地招待這位來自海族的客人。

艾德曼坐在一邊，與百里隋玉、呂萩等人聊了聊這一段時間修真界發生的事情——關鍵是道網的擴展和完善——眼見海瀾在這裏適應良好，便很快提出自己有事要做。

艾德曼離宗許久，又經歷了深陷魔域這麼危險的境遇，理應要處理一些事情。眾人紛紛表示理解，痛快地放艾德曼離去，而海瀾雖然有些不安，卻也迅速被徐善傑等人安撫下來，沒有再堅持跟在艾德曼身邊。

擺脫了海瀾，艾德曼迫不及待地直奔白澤洞府，一者要看看自己在魔域收穫的石頭是不是傳說中的“界石”，二來也要以八寶琉璃功德珠幫颶風驅散奪舍的孽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