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七夕
轉眼就到了七夕。
沈卻翻了個身,拉住想要下床的戚珏。
“先生,別走。”沈卻蹙着眉,睫毛顫了顫,她眼睛還沒有睜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醒了。
“嗯,不走。”戚珏猶豫了一瞬,就重新掀起錦被一角,進到裏面擁着她。
沈卻的眼睛還是合著,可是聽見戚珏這話,嘴邊就漾起了笑容。沒過多久,她便呼吸綿長,應該是又睡過去了。
戚珏垂眸望着她,小姑娘最近越發貪睡了。
最近這段時日,戚珏每夜過來陪她,早上又要趕回太子府。有的時候,他有事耽擱了,半夜才能趕過來,沈卻就在床上輾轉反側地等着他,無論有多晚就會等着他。有一次戚珏實在來得晚了,沈卻衣服還沒有解下,鞋子也沒有脫,倚靠在床邊淺眠,戚珏走近抱着她的時候,她睜開眼睛糯糯地說:“先生,你終於來啦?”
然後她趴在戚珏的肩上,沉沉睡去。
有時候,在很多個早上,戚珏望着懷裏緊緊摟着他胳膊的小姑娘,也捨不得走。
比如說現在。
沈卻應當是很困的樣子,可是她睡得一點都不熟,沒過一會兒就要迷迷糊糊睜開蒙了一層水霧似的眼睛,確定一下戚珏是不是還在她身邊。瞧見戚珏還在,就安心地合上眼睛繼續睡下去。
算了,今天不走了。
戚珏將沈卻小小的身子擁在懷裏,吻了吻她微合的眸子,安下心來睡去。
沈卻在睡夢中隱約覺得時辰不早了,可是身邊熟悉的氣息讓她知道戚珏還在這裏,便賴着不肯起。直到天光大亮,甚至已經過了平時用早膳的時辰,沈卻才徹底醒過來,她睜開眼睛,入眼就是戚珏擁着她的睡顏。
沈卻探一眼窗外明亮的日光,有一絲疑惑。
她眨了眨眼,靜靜躺在那裏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着戚珏的睡顏。
她的先生可真好看。
看着看着,沈卻的嘴角就忍不住攀上笑意。她怕驚醒了戚珏,慢慢移動身子湊過去,在戚珏的嘴角輕輕親了一下。
戚珏還是睡着,沒有醒過來。
沈卻皺了下眉,她又湊過去,就舌尖去舔戚珏的唇,偶爾也忍不住鑽進去,在戚珏合著的牙齒上舔一舔。
沈卻正覺好玩,無意間抬眼,就看見戚珏黑如璞玉的眸子靜靜望着她。頓時,沈卻的臉上就紅了。這種被人捉個正着的感覺可不怎麼好。
她吐了吐舌頭,往後退了退。
“好玩嗎?”戚珏笑着湊過來,吻上沈卻的唇。
沈卻急忙推開戚珏,慌說:“先生,已經很晚了,你不回去了嗎?”
“不了,今天陪你。”
沈卻雖然疑惑,心裏卻是很開心的。
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裏,戚珏穿着寬鬆的白袍子於長案后倚牆而坐,長腿半支,隨意翻看手中的書卷。風吹過,吹起他身後層層疊疊的幔帳。
沈卻抿了抿唇,想起之前躲在幔帳之後百無聊賴的日子。
“先生,你念書給我聽吧。”沈卻走過去,伏在戚珏的膝上。
“為何?”戚珏從書卷中抬眼,望她一眼。
“因為先生的聲音好聽。”沈卻伸出手攀上戚珏的肩,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窩在戚珏的懷裏。
戚珏修長的手指穿進她的發間,帶起一綹兒烏髮,放在唇畔輕吻。
“好。”
“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修櫓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後成,距堙……”戚珏緩緩念道。
沈卻捂住自己的耳朵,說:“換一本,換一本!”
戚珏停下來,將手裏的書放下,又取了一本,緩聲輕念:“漢書引本草方術而藝文志闕載,賈公彥引中經簿,有子儀本草經一卷,不言出於神農。至隋經籍志,始載神農本草經三卷,與今分上中下三品者相合……”
沈卻伸手推開,又說:“換換換,再換一本!”
戚珏將手裏的書卷放下,也不再拿其他。他想了想,輕聲念:“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沈卻笑起來,說:“先生,你這不是念書,你在背詩,還是情詩!”
戚珏笑着繼續念:“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間無地著相思。”
沈卻笑着坐起身來,說道:“又不是只有先生才會背詩,我也會!”
“嗯。”戚珏含笑點頭,等着她的詩。
沈卻脫口而出:“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這詩不好。”戚珏蹙眉,輕敲沈卻的頭。
沈卻垂了眉眼,緩了半天,輕輕說:“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
戚珏臉上的笑意也淡下去,他輕輕擁着沈卻,緩聲說:“我就在你身邊,哪裏這麼多相思。”
沈卻抱住戚珏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輕聲說:“只要我睜開眼睛看不見先生,就會有了相思苦。”
戚珏想了片刻,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唯有更加用力擁着她。
戚珏微微垂眉,心道如果現在就是這般,那接下來的分離又該如何?
“阿卻,你要記着你在想着我的時候,我也在想着你。”戚珏輕吻沈卻的耳畔,將她拉開一些,“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沈卻點頭,說:“知道,七夕。”
傍晚的時候,戚珏親自給沈卻帶上帷帽。
“先生,你真的要帶我出去玩嗎?就咱們兩個?真的嗎?你不去參加宮宴了嗎?”沈卻一遍又一遍地問。
戚珏拉着她往外走,微微無奈地說:“再啰嗦就給你丟在家裏我自己出去。”
沈卻瞪他一眼,說:“那不成,要是外面的小姑娘給你拋花可怎麼好。”
兩個人出來的時候正是暮色四合,熱鬧的集市上人影疊疊,年輕的姑娘們難得趁着七巧日出門。姑娘們發間都插着真的花朵,手裏往往也捧着花束。瞧見順眼的年輕公子哥兒就順手扔一朵花過去,一些臉皮薄的就在路邊一個挨一個的小攤販間買個色彩艷麗的彩漆面具遮着臉戴上。
不過,大多都是圖個熱鬧,真因為姑娘家扔扔花束就成了姻緣的,是很少數的。畢竟,一個姑娘家這一天不知道要拋出去多少花兒。
沈卻點着腳,拉着戚珏往人群里鑽,一邊走一邊說:“先生,先生!你快瞧,那邊那個一身青衣的公子長得可真好看!還有還有那邊那個穿戎裝的!一定是個將軍。”
戚珏抬眼無奈看了一眼,說:“先前那個青衣的是個宦官,後面那個穿戎裝的是女扮男裝。”
沈卻睜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我看走眼了?”沈卻問道。
戚珏笑着說:“除了我,你其他的眼光的確都不怎麼樣。”
沈卻瞪他一眼,好奇地看着街邊的小攤位。
“這位姑娘,嘗嘗咱們鋪子的巧果吧!吃了巧果,就是跟天上的織女乞了巧,立馬就找到如意郎君了!”小販正說得津津有味,抬頭看見戚珏走到沈卻身邊,忙改口:“要是有了如意郎君,吃了咱們的巧果,立馬喜結連理,日子甜甜蜜蜜的!”
沈卻開心笑起來,說:“老闆,你們這的甜巧果一樣來一包!”
一旁的戚珏蹙了蹙眉,問:“都是甜的嗎?”
小販急忙說:“那當然了啊!吃甜的才能乞了巧,感情才能甜甜蜜蜜啊!”
眼看着戚珏的眉心頭蹙起來,小販又急忙加了一句:“不對不對,咱們這還有鹹的果子!”
沈卻瞪了戚珏一眼,說:“鹹的又沒好兆頭!”
“這……”小販撓了撓頭,他眼珠子一轉,笑着說:“誰說鹹的沒有好兆頭,甜到極致才叫咸!沒聽過那句話嗎?叫做甜到齁人!甜咸不分家!”
“這都行?”沈卻有些無奈,“成吧,甜的鹹的都要。”
沈卻抱着一大包甜的鹹的巧果,她自己吃了一塊鹹的,然後塞了戚珏一口甜的。
“吶,我吃不了甜的,先生替我吃!”沈卻笑着說。
甜的膩人。
“成吧,我替你吃。”戚珏硬着頭皮去吃甜的巧果。吃着吃着,倒不覺得那麼膩人了。
天色一點一點黑下來,開始有零星花燈緩緩升空。
“先生,先生,我們也去放花燈!”沈卻將懷裏的巧果一股腦塞到戚珏的懷裏,拉着他往河邊走。
河邊已經聚集了很多年輕的男男女女,他們的手裏都拿着形狀各異,色彩鮮艷的花燈。
無數小花童穿插在人群間詢問着要不要買花燈。沈卻就順手買了一個淺紅色的元寶形花燈。
遠處的攤位上擺着更多製作精妙的花燈。
“先生,你看那邊!”沈卻指着某一個攤位讓他看。原來是沈休和蘇陵菡正在那兒選着花燈,蘇陵菡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如今五個月的身子,腹部已經挺了起來,沈休總是一手環在她后腰,護着她。
他們選了一個七層小樓形狀的花燈。難得沈休還有這麼有耐心的時候。
沈卻低頭看了一眼手裏有些粗糙的花燈,說:“先生,他們的更好看。”
戚珏笑着將懷裏抱了一路的巧果分發給河邊玩耍的孩童,然後拉着沈卻的手走向最近的一家攤位。
“走,我給你做一個。”
戚珏借了店家的材料,隨意坐在攤位旁邊的矮凳上,垂眉認真做着花燈。沈卻蹲在他身邊,時不時給他遞着工具。
沈卻帶着帷帽遮着臉,戚珏倒是沒有。憑他的容貌,沒多一會兒,身上就落下許多女兒家拋來的花朵。更有人瞧見他親手製作花燈,都圍過來看。
蘇陵菡比沈休先一步瞧見戚珏和沈卻,她在沈休耳邊輕聲說了兩句。兩個人就朝着戚珏和沈卻走過來。
雖說沈卻戴着帷帽,可是對於熟識的人來說,倒是可以輕易認出她來。
沈卻也看見沈休和蘇陵菡了,打過招呼之後,沈休也有些好奇地擺弄了一下那些做花燈的工具,可是他顯然不是做這個的料,沒兩下就把戚珏剛剛削好的一根支骨弄斷了。
戚珏無奈撇他一眼。
沈卻倒是直接把沈休往一旁推了推,不讓他再碰戚珏手裏的東西了。
“哥哥,你說你核雕為什麼做的這麼好,其他小玩意兒就都不成呢?”沈卻一邊遞東西給戚珏,一邊詫異地回頭問沈休。
沈休將蘇陵菡扶着坐下,才不耐煩地說:“不是你小時候喜歡那玩意兒嘛!要不然我才懶得去學!”
沈卻小時候喜歡過核雕?沈卻皺着眉想了一會兒,竟是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