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北衍跟着秦洋一路向里走，沿途也碰到不少靈植師和助理，各色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多少透着點懷疑甚至不屑的意味。北衍也不以為意。事實勝於雄辯，等他能夠成功做出高級的藥劑，所有的議論就都不算什麼。
“二少爺請，莫管家請。”秦洋堆滿了笑意用精神力驗證打開了一間實驗室。這年頭，連指紋都是可以模擬的，只有獨一無二的精神力特性是每個人絕對不同的，所以越是重要的東西，越會選擇用精神力上鎖。
北衍走入房間，莫管家緊隨其後。大門處兩道波光閃過，檢測他們身上無危險品后變換成示意安全的綠色然後放兩人入內。
“二少爺需要找幾個助手嗎？”
北衍的指尖在下巴上點了點，隨意點了點頭：“就找兩個平常在這個實驗室工作的助理來吧。”
“好的。”秦洋隨即用內部通訊系統聯絡了一番，“那就請二少爺和莫管家先更換無菌實驗服吧。”
北氏一號靈植實驗中心員工休息大廳。
“見鬼！”
“茉莉怎麼了？”
深紅色捲髮、長着一張尖俏小臉的女性不耐煩地將腕上的光腦往桌子上一摔：“秦主任的通訊，叫我和阿青去給那個今天來的二少爺當助理。”
“助理？”
這下周圍的人都看過來。不知是誰嗤笑了一聲：“那位二少爺還玩真的？大名鼎鼎的精神力D，不會是指望能夠成為靈植師吧？”
“嗨，人家貴族少爺，想玩玩不是很正常？”
“弄得還真像那麼回事，還讓茉莉他們去當助理……聽說這位可是驕橫得厲害，估計不好伺候。”
“就是說，到時候什麼也弄不出來，恐怕會惱羞成怒。”
“茉莉你小心些，忍耐一時，省得把這尊大佛找你麻煩。”
“你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何茉莉也不是什麼溫順的性情，聽着邊上的人勸她忍耐一時就撇了撇嘴，“我倒是能好好配合，但誰知道這位身份貴重的草包少爺會不會一不小心把實驗室炸了？”
說著也不等別人再說什麼，伸手沖坐在另一張長桌邊的一位有些靦腆的男性助理招了招手：“阿青，我們走吧。畢竟是主任的命令，不能不去。”
“好。”叫做阿青的助理跟上了她。
“待會兒你就少說話知道嗎？”何茉莉一向對這個年輕靦腆、不多話的年輕人十分照顧，擔心他笨嘴拙舌熱鬧了那位傳聞中陰晴不定的貴族少爺，一面走一面不住地念叨，“有不知道怎麼回答的話就躲在我後面，我替你解釋。小心不要惹到麻煩……”
“好的，我知道的，茉莉姐。”
“知道就好。”眼看熟悉的實驗室已經近在眼前，何茉莉深吸了一口氣，用精神力通過實驗室大門的驗證，帶着阿青走了進去。也不敢抬頭——聽說有些苛刻的貴族很介意平民未行禮就直視他們的臉——匆匆地行了一個不算標準、但已經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對於貴族的禮儀：“日安。”叫做阿青的年輕人跟在她後面也囁嚅了一句。
行完禮抬起頭來，何茉莉才發現實驗室里有三個人，秦主任，一個陌生的約莫只有十□□歲的少年，還有一個作典型的貴族管家打扮的中年人。
“二少爺，這兩位都是這個實驗室平時的工作人員，何茉莉和張群青。”秦主任帶着殷勤的笑意向北衍介紹。然後又對兩個助理道：“這位就是二少爺，旁邊的是莫管家。”
“二少爺日安，莫管家您好。”何茉莉悄悄用餘光打量了一下那位“大名鼎鼎”的北家二少爺，驚訝地發現他與自己想像中鼻孔朝天、滿臉桀驁不馴的模樣全然不同，而是，怎麼說呢，看起來就非常優雅，整個人恰到好處地告訴所有人何謂貴族氣質的這麼一位少年。
“你們好。”北衍友好地點了點頭，“我相信秦主任推薦的人必然很有實力。兩位請先去換實驗服吧。”
“是、是的。”何茉莉吞了一口唾沫，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位北二少一點也不像她想像的惡劣，卻有一種更加讓她緊張的氣質。就好像這個人舉手投足都帶着讓人莫名信服和想要遵循的力量似的。
何茉莉和張群青連忙換了實驗服，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北衍已經有條不紊地開始準備儀器了。何茉莉四十多歲，正是非常年輕的歲數，但也已經在實驗方面有着二十幾年的經驗了。別人操作儀器是否標準，她一個打眼就能看出來。此時站在北衍身後看他慢條斯理地打開儀器、做實驗前清潔、將各種類型的器皿、工具放到最合適的位置，不由有些怔怔的。
這位北二少爺……操作上，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教科書般標準了……
而且，那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彷彿有着某種特殊的、詩的節律，一看就知道並非死記硬背地將視頻里的動作模仿出來，而是……經過千錘百鍊的，烙印進了血液里的熟稔。
這、這是傳聞中的廢柴？不能夠呀？而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配置實操，中等學院三年級的學生才剛剛開始學習、四年級才會獨立上手操作，這位二少爺……才十八歲吧？只是三年級的學生就可以在操作上達到這種標準程度，暫且不論天賦，至少絕非不學無術的廢柴，而是實驗方向的老師最喜歡的那種好學生。
“何助理。”
“二少爺？”聽到少年的聲音，何茉莉趕緊收斂了發散的思維，上前半步，“您有什麼要求？”不知不覺，話語裏竟帶上了一份鄭重。她有預感，這個年輕人絕對和傳聞之中的一點也不一樣。
“請幫我處理一下碧羅根草，然後磨成粉末狀。”
“是。”何茉莉一面站到主實驗台旁邊的副實驗台邊開始進行靈植處理，一面掩飾掉自己驚愕的神情——碧羅根草是B級靈植，可用於C到3S級的藥劑。也就是說，此時北衍要做的，至少是C級藥劑，而如果可以獨立成功製作C級藥劑，足以從崇耀學院畢業了！
雖然北衍現在要求助理幫助，但助理一般只會協助做一些處理藥物、清潔和準備儀器、在有些需要很長時間的藥劑發生變化的過程中看護的事情，而最關鍵的步驟，也就是藥物萃取和藥物配置才是難點，而北衍顯然是打算獨立完成了……
“張助理，請幫我處理一下烈焰雙心果，榨成汁液然後加純凈水1:1調和。”
“是。”張群青依言開始操作。
只有莫管家和秦主任兩個人站在實驗台旁邊，看着青年手下速度飛快地將儀器溫度調到合適、用形形□□到令人眼花繚亂的器具處理着最重要的幾樣靈植。眼見青年手中處理的靈植種類越來越多，經驗豐富的秦主任不敢置信地低喃：“二少爺這是要……配製精神力穩固劑？”
“秦主任好眼力。”北衍一面頭也不抬地處理着手中一百二十年份的火烈草，一面淡笑着回答。
秦洋吸了一口氣，打量北衍的眼神有些猶疑，又有些明悟。
精神力穩固劑從C到3S級不等，根據所用藥材的年份以及萃取和配製中使用的精神力級別不同而不同。這種藥物用於晉級后精神力的穩固或者精神力混亂、暴動、崩潰后的輔助恢復，也是很常用的一種藥物。最低級別說是C，但也只是用配製C級精神力穩固劑所需的靈植師精神力來衡量，但就配製的技法之難、對精神力控制的要求之高而言，一般沒到A級的靈植師是無法成功的。
……與傳聞中完全不同，這位北衍少爺，並不像是眼高於頂自不量力的類型。而從他動作的熟練程度來看，在藥劑一道上也絕非新手。那麼……
秦洋目光一陣閃動——到底如何，就看最關鍵的那兩步了。
十餘種靈植已經處理完畢，各自整整齊齊地裝在特製的器皿里，排列在面前的置葯架上。何茉莉和張群青的工作也已經進行完畢，退到一邊默默看着眼前的青年操作。
北衍不慌不忙，動作標準地仔細清潔了萃取瓶，擦拭乾爽，然後轉頭沖一旁的四個人微微一笑：“接下來是藥物萃取了，我要全神貫注，還請幾位保持絕對安靜。”靈植師在藥物萃取和配製這兩步必須用精神力對靈植和藥液進行處理，這種時候如果被打擾到，精神力不穩固或是實力不足的靈植師很容易操作失敗，嚴重的甚至會導致精神力混亂。旁邊四人自然知道輕重，連忙保證一定一動不動。
北衍首先將精神力穩固劑的主要靈植火烈草榨成的火烈草汁從保存瓶中導入萃取瓶，旋即用凝金棒輕輕伸入萃取瓶攪拌，同時集中精神，將精神力沿着凝金棒探入瓶里，用精神力“看”向瓶中的液體。在精神力的視角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液體中肉眼看不到的雜質、和並不均質的藥液。火烈草藥液整體是深綠色的，但在精神力視角下可以看到火烈草精華呈現出微漾的淡藍。
北衍用精神力驅使着那些微小的雜質，將這些雜質趕到凝金棒底端小小的網狀的過濾兜中，然後將藥液中自己需要的火烈草精華液用精神力包攬起來、凝聚壓縮成團。這一步驟對於北衍來說再熟稔不過，幾遍現在的精神力只有B，他的速度也不慢——但由於靈魂和殼子到底沒有完全融合，到不了前世最高的水平——這也是為什麼北衍要煉製精神力穩固劑，一方面是要挑一種可以磨練技巧的藥劑來練習，另一方面也是他確實需要穩固精神力。
北衍只用了大概十一二秒就將火烈草汁萃取完畢，迅速將精神力抽了回來，接着動作輕巧地用戴着手套的左手取下長柄金屬勺，探入萃取瓶，輕輕一撈就將被精神力壓成團、與其他液體分開來的火烈草精華液凝滴撈了出來，倒在邊上的保存皿里。
這動作快得眨兩次眼就完成了，旁觀的幾人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張群青閃了一下神，反應過來的時候幾乎抑制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涼氣，旋即意識到或許會打擾到北衍，急忙將抽氣的聲音吞下去。
但垂在身側的手卻本能地抓緊了一邊的何茉莉的衣角。
何茉莉幾乎無暇顧及張群青的動作，事實上，她盯着保存皿里的液滴已經驚呆了。她的精神力是B，如果成為靈植師也只能止步B級，在帝都這種地方根本算不上什麼，所以才到北家來當個助理。藥劑萃取這一步，她也是做過的，當時是D級的藥液，但她足足用了一分多鐘才成功地萃取完畢。
而這位北家的二少爺，僅僅中等學院的學生，僅僅十八歲，在萃取B級的一百二十年份的火烈草的時候……用了差不多只有十秒！
在旁觀四人恍若實質的灼熱目光里，北衍動作飛快，戴着白手套的修長的手動作靈活，輕巧地用凝金棒引導，用精神力包裹壓制分離，用長柄金屬勺撈取……不到一分鐘，五種靈植液就被萃取完畢，提出了需要的精華或是某些成分，放在了五個保存皿里。接下來，是更為複雜的粉末狀靈植。
這次換成了壓舌板狀的2型凝金棒，北衍用這種凝金棒攪動了一下萃取盒中的粉末，表情一絲未變，依舊是輕鬆地探入精神力，進入精神力視角，然後用精神力驅趕雜質、包裹精華……因為粉末阻力更大透明度更差，大部分靈植師在萃取粉末時都要比萃取液體慢上一倍。
但北衍顯然不是那大部分中的一員。他的速度幾乎沒有下降。
旁觀的四個人已經不知道做出什麼表情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北衍唇角含笑、動作輕柔如彷彿對待自己心愛玩具的孩子一般、手指靈活翻飛如鋼琴家一般輕巧地撥動着靈植粉末，將最核心的部分輕而易舉地找出來。
……簡直……是在做一場藝術表演。
四個人不約而同地閃過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