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蕭柏在有人碰到他身體的那一刻就有一些清醒。

身為久經百戰的戰士，他根本不可能在不能確保安全的地方毫無防備地昏過去。因為這一次的感官鈍化太嚴重，他不得不躲到鳶尾森林深處——根據他的經驗，獸潮過後森林深處無論是野獸還是人都幾乎沒有，更何況是凌晨。

沒想到會有人。

或許只是個善良的想要救他的人？——這概率太小了，一個凌晨獨自在森林裏不知道做什麼的人，他能有多大希望這是個善良的人？

但能夠讓銀放他接近自己，至少沒有殺氣。

銀的特徵太明顯，自己的身份也藏不住，這個人或許是想靠救自己換取好處。

在這個人碰到他的一剎那，他還是本能地清醒過來，只是礙於狀態實在糟糕，連眼皮都撐不開。

那人的手拽住他的衣服，他被人翻了過來，仰面躺在地上。他感受到這人指尖輕微的顫抖——應該是被他身上的血嚇到了。

但那大部分不是他的血。

他的麻煩並不在於受傷。

原本這次任務算得上是“休假”了，讓他一個3S級的宇宙戰士在安全的帝星訓練訓練今年出色的新兵，指導一下他們的戰鬥意識。純粹是軍部為了獎勵他前段時間的戰功，給他拐着彎找的這麼簡單的任務。

結果就在這個簡單得不得了的任務要完成、他訓練的新兵都離開鳶尾森林歸隊、只剩下他收個尾寫個報告的時候，他忽然遭到“星際海盜”的偷襲——什麼“海盜”敢在銀華的帝星出沒？除了衣服哪兒也不像吧？裝備又好得不得了，不去搶沒什麼戰鬥力的有錢富商，衝著他這個大名鼎鼎的3S戰士來，而且半天沒有人趕來收拾“海盜”？這種弱智手段，看來不是他那位私生子哥哥，而是那位好弟弟下的手了，估計是發現他的軍隊裏太難動手腳，沒法讓他死在出征中，只好搞一場拙劣的“搶劫”。

雖然因為是半度假性質的任務，他沒帶機甲，武器也只是基本的激光劍。但就憑高級的體質和精神力，再加上銀的戰鬥力，哪怕用激光劍對對方的粒子槍和小型爆破彈也沒什麼大事。偏偏對方不知從哪裏搞來了帝國早已消失的違禁品：感官刺激性誘發劑。

這種東西都不用讓他喝下去或者灑在他身上就能起作用。雖然那些偷襲者也聞得到，但級別遠低於他，恐怕就是個S。

對於宇宙戰士來說，級別越高感官方面的風險就越大，戰鬥狀態下更是精神力全面激發，感官壓力增大到極致。他一個3S的戰士，被藥劑一刺激，當時就發生了急性感官鈍化。味覺嗅覺聽覺一下子失靈了，同時大腦一陣暈眩。

偷襲他的人見他露出破綻立刻逮着機會窮追猛打。蕭柏意識到自己的狀態只會不斷惡化，要是不能速戰速決恐怕就要陰溝翻船了，於是拼着挂彩爆發出最強戰鬥力，在銀的幫助下幹掉了那十幾個人。可惜的是他的光腦在戰鬥中被劈碎了，而他之前看着這小貓三兩隻的偷襲者也沒當回事兒，連個緊急信號都沒給他的副手發一個。

這下好了，一個獨身一人的、在戰鬥中被刺激得進入急性感官鈍化的3S宇宙戰士……

他嘲笑了一下自己，但還是不敢離開森林去找人幫忙，反而往更深處走去。

就這個狀態，還是森林裏安全一些。

結果這次突如其來的感官鈍化，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以前也有過感官鈍化的先兆或者輕微的味覺失靈，但靠着2S靈植師配製的感官安撫劑，蕭柏都撐了過來。

而現在，連聽覺也失靈了。

這意味着感官鈍化已經不是初期，而進入到了中期階段。大概是之前一直被強壓着的鈍化效果，在藥劑的激發下全面顯現……

蕭柏被絆了一跤趴在地上，無聲地苦笑着——或者，笑出聲音了，自己沒有聽到？

他知道自己的戰鬥生命就要結束了——進入中期的感官鈍化，必須用同級別的感官安撫劑來治癒，但帝國，沒有3S的靈植師。

而一個陷入感官鈍化、喪失戰鬥力的戰士，沒有任何價值，特別是對於皇室。尤其，他還是佔着大皇子、第一順位繼承人這個位置的元后的兒子。

他親愛的父皇最愛的情人生下的那對私生子女、無法成為皇子皇女卻被父皇力排眾議封為公爵的“好哥哥”、“好姐姐”；他父皇現任的皇后千寵萬寵的唯一兒子、用盡辦法想要害死他的“好弟弟”……估計這次做夢都要笑醒了吧？

這群蠢貨，把他殺死了，整個國家的戰力都會下降。為了所謂的權力，可以連帝國的利益都不要了嗎？

之後的宇宙戰士榮譽戰，銀華的名次又會滑落到哪裏？

蕭柏覺得自己不甘心，非常、非常地不甘心。但是……銀華，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一位可以做出3S藥劑的靈植師了。而3S級的感官安撫劑，顯然不可能在各國貿易的範疇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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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衍扯開這個人……或者說蕭柏的衣襟，沒有發現傷口。那麼……那些血不是他的？

北衍皺了皺眉。

沒有致命傷口的話，一個3S戰士怎麼會虛弱至此？他臉上痛苦的表情也不像是假的。這時候北衍就無比恨自己醫術不精了。他會配藥，但不知道怎麼看病。

名為“銀”的銀獅走過來，對着地上的主人發出有些焦躁的吼聲。

北衍注意到銀獅的身體已經不如剛剛凝實——這是戰士精神不穩、無力維持精神獸的表徵。

難道是受到了精神攻擊？但什麼人能給3S級的精神力造成破壞？

等等……3S級的戰士？

“感官鈍化？”

北衍脫口而出。

仰躺在地上聽力喪失的蕭柏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卻能感覺到這個人的手試探性地在自己耳邊拍了拍。

北衍雖然沒什麼醫術，但感官鈍化這種對戰士來說最可怕的癥狀，判斷起來是最簡單的。靈植師的感知是最強大的，用自己的感知嘗試去喚起對方的感知並判斷反應就可以了——這種行為如果不打招呼就做會被視為攻擊和挑釁，但這種明顯是為了救人的情況不在此列。

“果然。”

確定了蕭柏整個人感官波紋無秩序地向外發散着，北衍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全帝國唯一的3S戰士，陷入了感官鈍化。

整個帝國沒有一位3S靈植師，上一位於七十餘年前過世，而那些3S藥劑也在這麼多年中為了維持上一位3S戰士的感知而被消耗一空——可惜的是，上一位3S戰士在藥劑沒有了之後，還是因為感知鈍化退級，然後承受不了失去五感的痛苦自殺而死。

如果要是北衍沒有出現在這裏，可以想見，帝國唯一的最強戰力就要隕落了。

但北衍，他的空間手環里，剛好有才收拾出來的、上一世配製的感官安撫劑。

“真是個大麻煩。”給他服用了這種全帝國都找不到的東西，必然會引起探究和懷疑，早知道就不要過來看了，暴露了3S感官安撫劑，和暴露那個實驗室的性質，還不是一樣？但想是這麼想，北衍還是拿出了一支感官安撫劑，將男人的頭枕在自己跪坐的大腿上，小心翼翼地將一管藥劑都喂入了他的口中。

蕭柏失去了味覺，他能感覺到這個人在給他喂什麼，但不知道自己喝下去的是什麼。

療傷的還是□□都無所謂了。

他已經沒有價值了。就算這個人想要藉機做點什麼，也沒有意義了。

北衍給蕭柏喂完葯，正準備換個姿勢，就聽到那隻銀獅一聲咆哮。驚訝地轉過頭看時，就見已經有些虛化的獸王威風凜凜地撲殺了一條狼，但隨後就因為能量耗盡而消失、回到蕭柏的精神空間裏去了。看到狼北衍嚇了一跳，旋即察覺到它身上沒有精神波動，應該是野獸聞到了蕭柏身上鮮血的味道被引了過來。不過這也提醒了他，要趕緊換個地方，蕭柏身上血腥之氣太重，如果不是獸潮剛過、大部分動物沒有精力出來，他早被食肉動物包圍了。

把唯一的防護罩套在蕭柏身上以隔絕氣味，北衍打量了一下這個得有一米九幾的男人，苦笑着咬咬牙，把他背到背上。站起來的時候北衍差點一個腿軟帶着人栽下去——這還是他把體質提升到D以後！要是原本的E，他只能像拖麻袋一樣把這位戰士拖着走了……

這一帶樹木茂密，飛行器進不來，北衍是徒步走過來的。現在背着一個大男人顫巍巍地走在林間不太平坦的小道上，北衍只覺得每一步都讓他有吐血的衝動。

十米。

要是這男人骨密度輕一點就好了……

五十米。

如果他截肢了的話背起來會方便很多吧……

一百米。

要是他只有十歲多好……

二百米。

自己找到的怎麼就不是個拇指姑娘呢……

三百米。

TM的要是這人不在自己關實驗室的時候出現不就沒自己啥事兒了？！！

就在北衍心裏已經要罵街的時候，背上忽然一輕。北衍一愣轉過頭去，只看到對方的胸口，視線上移，對上一雙複雜的深栗色眼睛。

蕭柏想過自己會被這個人帶出森林，找到軍方換點好處。

想過這個人把自己交到自己那個蠢皇弟的人手上。

也想過這個人為了不暴露來森林的目的（肯定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情）把自己丟在一邊不管。

但無論哪一種，最後的結果都是自己的感知逐漸流失，戰鬥力下降，自己到什麼人的手上、能不能回到皇宮，反而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但他唯獨沒有想過，趴在那個並不寬闊、瘦得有點硌人、一看體質就不好的背上，他竟然感覺到混沌一片的大腦慢慢清晰起來，而耳朵在一陣嗡鳴之後，竟然聽到了背着自己的人粗重的喘息！

蕭柏不是傻子，這意味着什麼他很清楚——他的感官鈍化已經被抑制住了，而這絕對不可能是他自己做到的。

所以說，這個人剛剛給他服用的……

是帝國早已絕跡的3S感官安撫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