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鬼王大人好厲害
方未晚肩上一痛,低頭看去,右肩已經被抓出了三道長長的傷口。然而她流出的血紫黑紫黑,還冒着縷縷紫煙,極不尋常。
她想,也許是自己變成了鬼的緣故。雖然外表看起來與原來無異,可她已經不是活人了。
正思考着,手腕又被江廷用力一扯。她便跟着往外被甩了幾尺遠。江廷伸手敏捷,迅速拔出長劍往霧氣中刺去,劍鋒所到之處立刻傳來一聲哀嚎,等長劍收回時,劍身已經沾了不少黑血。
那血跡看起來很像她自己的。方未晚心道不好:若是叫江廷發現自己的傷口,那麼她並非小道姑的事情就露餡了。
剛才就應該強硬一點拒絕他!
沒工夫後悔了,她靈機一動,順着衣服被殭屍扯破的那塊缺口使勁一拽,整個袖子都扯了下來。她又一個手把那隻袖子都纏在肩膀上,暫時堵住了傷口。
此時江廷已殺了好幾隻殭屍,一時間顧不上管她,就扯着她的手腕一邊殺敵一邊往村口行去。
腥臭的味道越來越濃。村子裏僅剩的兩三個沒有進山的道士都出動了,只是人太少,又遍地是驚惶的村民,根本不好施展。
為不拖累江廷,方未晚抓起他的衣角,道:“江道長,你集中精神打殭屍吧,我抓着你的——”
話沒說完,身後一隻利爪又緊緊抓上她的手臂。
她大叫一聲回頭,猛地甩手,大霧裏她見不到殭屍蹤影,只看得見這次抓着她的爪子,比剛才那一隻還要陰森恐怖。
“小心!”江廷回身的同時迅速結印,一個道法無邊的咒印迅速在右手撐起,一掌便拍在那隻殭屍身上。
“呦喂!”殭屍痛呼一聲,竟成人語。更奇怪的是,這聲音聽起來十分耳熟——
鬼爪!
……完了,誤傷了。
方未晚心頭一緊:必定是鳴幽得知村子出事,便叫鬼爪下來幫忙。這下好了,她本來就跟這鬼姐姐不太對付,這回鐵定是要被她手撕了的。她左手拉着江廷,受傷的右手拚命在空中扇動,想把霧氣扇開些看看鬼爪傷的如何。
可等到能見度高些了,她卻只見一個四肢健全,恐是剛變成殭屍的村民,行動還遲緩,齜着獠牙朝她撲了過來。
她大步後退,被身後的不知什麼東西差點絆倒在地。她回頭一看,恰巧是一把鐵杴。於是她抄起來,朝着那殭屍的腦袋一鐵杴下去,場面如同鑿碎了一個熟透的西瓜。
大霧漸漸散去了些。
她扔了鐵杴一陣乾嘔,正在這時,只聽得村裡傳來一聲尖叫:“啊!師兄救我!——”
“晴嵐?”江廷身形一頓,大聲道:“我這就過去!”
言罷,他三劍解決了圍過來的殭屍,便飛速與方未晚說道:“姑娘,隨貧道再進村一趟,切莫離開貧道身側。”
“好。”方未晚連連點頭,伸手過去夠他,誰知半天都沒夠到。
她回身跑了兩步,才發現江廷居然拉着一隻女殭屍,馭起身法朝着那邊就去了。
天吶,這叫個什麼事兒?
方未晚欲哭無淚,只好彎腰撿起方才那根鐵杴,戰戰兢兢地往他離開的方向摸索着走了過去。
行了沒幾步,霧氣里漸漸開始出現人影。她握緊了鐵杴慢下步子,發現附近的村民已經全部變成了青面獠牙的殭屍,正抽抽着鼻子嗅活人的氣味。
方未晚咽了口口水,心道,她現在不是活人,流的血跟他們一樣黑,興許他們不會攻過來。
於是她停下腳步,改為慢慢後退。
可倏地,那些殭屍就如同得了命令似的,齊刷刷地朝這邊沖了過來。
方未晚登時嚇得丟了魂兒,拎着鐵杴撒腿就跑,沒跑出去多遠,就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被扛了起來。
“放開我!”她閉着眼對着來人便是一陣拳打腳踢。
誰知那人並不傷他,只低聲道了一句:“別動。”
是鳴幽的聲音。
方未晚這才有些難以置信地睜開眼睛。見到近在咫尺的果真是鳴幽,她眼淚刷的一下就掉下來了。
此時,鳴幽正單手箍着她的雙腿,她就好似坐在了他的左臂上,全部重量都壓着他的一隻胳膊。可她的重量對他來說似乎輕而易舉便能承受,恍若只抱着一片羽毛。
他右手擎着一桿深紫色尖槍,看起來靈力非凡。
“抓穩了。”鳴幽右手腕上使力,尖槍在他手中打了個旋,在空中留下優美的痕迹,繼而發起光來。
“好。”方未晚猶猶豫豫地抓上他衣服前襟,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鳴幽無奈搖頭,抬起右手直接將她按進自己懷裏,又拎着她的胳膊環在自己頸上:“不抱緊了待會兒肯定要傷着。”
“趁火打劫呀……”方未晚默默把下巴搭在他肩膀,小聲在他耳畔嘟囔了一句,手上卻攬他攬得更緊,頗有一種耳鬢廝磨的感覺。
下一瞬,鳴幽抱着她,便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這桿尖槍比鳴幽的身長還要長上許多,看起來極為沉重,可握在他手中卻是十分順手,以一敵多不在話下。利刃帶起真真罡風,卷着冥都特有的味道,很快,周圍二十幾個殭屍的性命便全被輕易收割。
氣海漸漸平息,鳴幽抱着方未晚朝前行去。
她瞧着地上那些屍身,高高蹙起眉頭,卻覺得鳴幽每前行一步,周遭的空氣都要陰冷一分,她不禁打了個冷戰:恐怕那引起如此大規模屍變的源頭就在前方了。
須臾,一股暖流忽然從鳴幽周身迸發出來。方未晚貼着他的部位只覺陣陣溫暖,方才的膽寒亦盡數不見了。
剛要開口道謝,自她背後忽然起了一道狂風。
“布、佈陣!”一個小道士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方未晚偏頭去看,見江廷拉着渾身血跡斑斑的晴嵐從一個茅草屋裏走了出來。站定后,江廷亦抬起頭,望見被鳴幽抱着的她,目光忽然複雜了些。
方未晚知道方才事出突然,拉錯手的事也不能怪他,便與他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而後,眾人十分警惕地朝前方的茅草屋望了過去。方未晚也環着鳴幽的脖頸回過頭。
陣陣已不似人聲的嘶啞吼叫從屋裏傳來。好一會兒,茅屋的門忽然被一掌推飛,從裏面蹣跚行出一個身着紅衣的女殭屍來。
她好似還有人的意識,又好似眸中只有殺戮,衝天的怨恨令在場所有人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須臾,她仰天長嘯,一道黑氣自她口中噴發而出,到了空中直直拐了個彎,化成幾股力量朝眾人襲了過來。
起先,那烏漆墨黑的氣海無形,可行至一半,竟化作只只厲鬼模樣,伸着爪子要害人性命。一旁的小道士立刻拔劍去擋。然那些厲鬼模樣的真氣卻能迅速作出反應,伸手一把便將他們的長劍捉住,另一手直索他們喉嚨。
另一些小門小派來的道士見狀,乾脆轉身拔腿就跑。
鳴幽左手抱緊了方未晚,右手尖槍斜指,足下一點便疾行而去。似利刃出鞘,他一路破開那殭屍攻勢,行到近前,一股又剛又烈的真氣自腕間翻滾而出,一股腦打在殭屍身上。
殭屍痛呼一聲,被掀翻到屋內,撞在牆上摔得全身筋骨錯位,再不能動彈。
茅屋外的嘶吼也瞬間消散。
鳴幽停下身子,收了尖槍,回身緩步走出茅屋,伸手攤開掌心。
一張歪歪曲曲的符咒呈現在眾人眼前。
片刻,一個道士上前兩步,細細觀摩了一番,繼而大驚失色:“馭、馭屍符——”
眾人默然。
不知過了多久,漸漸有村民圍過來。大家起先竊竊私語,而後便有人高聲叫道:“這間茅屋棄置許久,是誰將劉家姑娘鎖在裏面的?”
原來方才那殭屍便是劉家姑娘嗎?劉嬸的女兒?
大家都不說話,只有晴嵐一人心虛地垂下頭。
方未晚看着她的表情,大概也猜到一二,卻也沒開口戳穿,只疲勞地伏在鳴幽身上。
屍毒毒性猛烈,村裏的人死的死傷的傷,活下來的不過一半。鳴幽抱着方未晚往回走,二人沉默了半途。
心知他此時肯定正在氣頭上,方未晚思量許久,也沒找到合適的說辭來道歉。過了會兒,她忽然想起濃霧裏的鬼爪來,於是趕緊支起上身,拍了拍他緊實的臂膀,道:“鳴幽,鬼爪被江廷打傷了,不知這會兒……”
鳴幽忽然停下腳步,緊緊盯着她。
話說了一半,她趕緊咽了回去,準備接受隨時來臨的“暴風雨。”
誰知良久,鳴幽只淡淡開口,語氣中透着一絲無奈:“看你把自己弄成這副狼狽樣,又打不得罵不得。叫你柔聲喚了一句名字,一肚子火便都不見了。”
方未晚一怔,立即酸了鼻子。她蹙起眉頭可憐巴巴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鳴幽微微頷首,重新邁開步子:“鬼爪尚無大礙,刀疤在給她治傷。此次保護你不利,我免不了要治她的罪。”
方未晚趕緊搖頭:“不行不行……她是無辜的。”
怎麼說她對於鬼爪受了傷這件事也脫不開干係。若是鬼爪再因為她受了罰,這梁子就結大發了。
“她是無辜的?你是死有餘辜的?”鳴幽微微挑眉看她。
方未晚眨巴眨巴眼睛,鼓着嘴吧故技重施:“鳴幽……”
鳴幽瞳孔微縮,無奈地偏開目光,把她的小腦袋按回了自己肩膀上。
這時方未晚才反應過來:他並非是差鬼爪來對抗殭屍,而是特意派她來保護自己的。她往他脖頸處蹭了蹭,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亂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