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王大人的老巢
《傾世鬼王》這本書,是方未晚在放暑假時偶然看到的。
書里講述的這片叫作青濤的土地,十分光怪陸離。這個世界沒有神仙,只有凝絕與鳴幽兩位鬼王掌管着。
沉睡了九百年的女主角——鬼王凝絕從夢中醒來,發現九百年前被自己封印起來的惡鬼頭目穿過缺口,再次在人間作亂。她與鳴幽聯合人間界修仙門派的掌門江臨子,也就是男主角,並肩作戰,一同尋找缺口並重新封印。只是到最後她才發現,原來撕裂封印的人就是與她並肩千年的鳴幽。
故事的結局,凝絕與江臨子攜手殺掉了鳴幽,封印了惡鬼,還世界一片清白。
方未晚看得粗糙,其中許多因果並不太清楚。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穿越進這本書里,且書中這位隱藏boss就站在她面前。
腦子裏亂糟糟的,整理了一下思緒后,她用仍然酸軟的雙手支起了上身:“你知道我叫方未晚?那你能把我送回去嗎?”
鳴幽的臉上立刻浮現出慍怒的神色:“回去?回哪裏?”
他的嗓音低沉而渾厚,本是十分好聽,可此時卻帶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我……”方未晚本就膽子小,加上面前這位在書中實是個大惡人,因而她不敢多言,默默把他拿來的枕頭又放倒,幽幽地躺了回去,並將口鼻都蒙在了被子裏。
她的警惕神色自是入了他的眼。但他選擇忽略。
他只看到她小巧的鼻子與他呼吸着同一團空氣。只看到她水靈的雙眼在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房間。只看到她拉着背角的纖細的手指上覆著圓潤的指甲。
他相信,只是時間問題,他可以慢慢來,讓她重新適應冥都,重新適應——他。
但這般熾烈的眼神在方未晚看來,只能用“心懷不軌”四個字來概括。她飛快思索了一下原文中的鳴幽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只可惜她只關注了男女主角間的人鬼戀,以及各種相愛相殺,卻沒怎麼注意過這位反派。
反派,不就是壞人么。
敲門聲再次響起。
胸中鬱郁的煩躁終於爆發,鳴幽站起身抬手以掌風開門,門外一男一女兩個鬼差身體立刻不受控制地朝屋內飛了過去,在他面前梆的一聲撞在一起。
男的那個虎背熊腰,肩膀上一道長長疤痕還在潺潺淌着血。而女的那個更是恐怖,不僅半根舌頭都耷拉在下唇上,就連右邊眼珠子也突出來許多,彷彿下一瞬就要掉到地上。且她的右手根本不是右手,只剩一隻骷髏爪子。
方未晚只感覺自己鵪鶉蛋般的小膽兒差點給嚇破了。她抖着手將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也藏進了被子裏。
“何事?”鳴幽眼峰如刀,寸寸割在鬼差身上。
“王,應鹿山腳似是鬧殭屍了,死了不少人。恐怕那封印的缺口就藏在山裏。”男鬼差咕嚕一聲咽了口口水,連眼皮也不敢抬一下。
餘光瞥見方未晚在被子裏微微發著抖,鳴幽的目光黯淡了些——他是時候離開了。“刀疤跟我走,鬼爪留下,好好照看她。”
長腿交替,他拔步便往門外走。
“鳴幽……”
身後傳來她細如蚊蠅的聲音。
他回過頭,望見她怯怯地從被子裏露出一對大眼睛,帶着些乞求的可憐眼神,眸中還倒映着他長身而立的身影。
他豁然開朗:方才從另一個人間界回來的她定是被那兩個鬼差嚇到,而非他的唐突。壓下心中的狂喜,他不動聲色地來到床邊,俯身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我很快便回來。”
言罷,他輕輕抬手揮袖,一道紫光便竄進名為鬼爪的女鬼身上。
下一瞬,她則變成了一個面容清秀的普通女子模樣。
“別怕。”他柔聲與她叮囑,而後直起身子,重新吩咐鬼爪:“去人間界弄些上等的飯食來,等她好些了便帶她在附近轉轉。”
鬼爪連連應下,並得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新皮囊。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方未晚不知是喜是憂,也不敢說話,只緊緊地抓着被子。
良久,終於欣賞完自己的鬼爪咋了咋舌,往床邊靠近一步,不冷不熱地客氣道:“方姑娘,要起來轉轉嗎?”
快要掉出來的眼珠子實在可怖,即使如今換了個模樣,方未晚仍舊不太敢直視她,只好一味垂着眼帘:“不用了,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嗯,那我去給你弄點飯來。”鬼爪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才扭着屁股走掉了。
她並未開門,直接穿牆而出,半晌,方未晚聽見不遠處模模糊糊傳來她的聲音:“誰知是王上從哪裏擄來的新鬼,現在世道這麼亂,他想學凡間那些男人發泄發泄也能理解。”
方未晚心裏咯噔一下:難不成是像電視裏演的,被個山賊擄回山裡當壓寨夫人,玩膩了就……
而且鬼爪說她是“新鬼”,意思是——她已經死了,不是人了嗎?
她不敢再想,戰戰兢兢地坐起身,四處環顧了一下。
《傾世鬼王》的原作里說過,冥都是一座城,一座隱匿在結界裏、浮在半空中的城。方未晚鐵定是沒那飛天遁地的本事,因而想逃出這裏根本難於登天。
她有些抓狂,抬眼瞧着四壁,又覺得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忽然竄出個鬼來嚇她個半死。於是她只好站起身走到門邊,鼓起勇氣拉開了門。
紫色的熒光散去,她瞧見了一座古樸的有些類似於四合院的建築。周圍一片寂靜,天空漆黑如墨,灑落着幾顆玫瑰色的星子。空氣中流淌着瑰麗的光,有些沿着皮膚滑過,就像是霧氣一樣,在身上留下濕噠噠的痕迹。
她沿着石子路慢慢往前走,穿過了兩道月亮門,繞過正廳,終於見了一扇鉚有門釘的大門。她上前使勁拉動門環,隨着大門打開的一剎那,鬧市般的喧囂立刻沖了進來。
門外,六個手執長刀的守衛齊刷刷地偏頭看了過來。
她緊張地吞了口口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便加快步速下了台階。
遠處有叫賣着人間物品的小販,嚷嚷着“以物換物”,有汗流浹背的鐵匠鏗鏗打着鐵。只是那些人個個身上帶傷,嚴重些的整條腿都只剩白骨,恐怖地扭曲着耷拉在地面。
鐵靴跺地的腳步聲整齊劃一從不遠處傳來,她偏過頭,瞧見一隊身着銀甲的鬼差士氣高昂地走來,其他小鬼皆往兩邊退散,讓出一條寬寬的路來。
待隊尾的士兵也經過面前,她才發現被士兵們隔絕起來的另一頭,所有的鬼都將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這副陌生的面孔讓所有鬼都興奮起來。站在人群中心的小販第一個開口,高聲道:“冥都多少年沒有招過新鬼了?怎麼,王上終於開恩了?”
那鐵匠將手裏的小鎚子一摔,挑着嘴角不懷好意地湊了過來。他走到近前,對着方未晚一陣打量,揚揚下巴道:“那麼多缺胳膊短腿兒的,這次竟來了個囫圇個的。你們這一批來了幾個?”
鐵匠滿頭大汗,抬手在額頭一抹,竟抹下一塊肉來,露出血淋淋的一片。
方未晚胃裏頓時翻騰起來。她緩緩後退,小聲答着,“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小娘子,就只你一個咯?”小販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上前道:“哥哥這有好多你們人間的東西,剛死的鬼都很喜歡,要看看么?”
他抬手,手裏握着一把香囊、女子發簪、鐲子耳墜,中間還夾着一顆眼珠子。
方未晚轉頭就跑,誰知後路已經被一隻濃妝艷抹的女鬼堵死。
“這麼水靈的妹妹,想必咱王上不是開恩,而是開竅了。”女子撫着鼻尖笑得嫵媚:“這伺候男人可不是好乾的差使。妹妹若到了我那秀春樓學些本事,我保證你呀,折騰得咱王上再不想封印的事兒了。”
秀、秀春樓?方未晚一聽腿都軟了:難不成鬼也逛窯子?
“她是王看上的,你們最好收斂點。”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傳來,方未晚回頭一看,正是鬼爪拎着個食盒站在不遠處。
濃妝姐聽后一臉的不相信,鼻子嗅了一嗅,美眸一轉,又是一臉訕笑:“呦,鬼爪妹妹,手裏拿的是什麼?”
鬼爪往方未晚的方向一抬下巴:“給她帶的吃食。”
“這玩笑開得大了點吧?”濃妝姐斂容上前:“我在這五百多年了,何時見過王上沉迷女色?他向來不允許我們用人間界的食物,竟為她破了例?”
“就是。”鐵匠抬手把自己耷拉下來的肉推了回去:“王上是正人君子,這種俗事,還是讓我們來。”言罷,他抬手就要抓上方未晚的手腕。
“我不要!”她嚇得一激靈,胡亂大吼了一聲,一把推開鐵匠的胳膊,手上立即留下黏抓抓的東西。她顧不了太多,拔腿朝人群外跑去。
沒跑幾步,邦的一聲,她整個人拍在了一塊硬邦邦的東西上,鼻尖撞得生疼。
眼圈騰地就紅了,她氣鼓鼓地抬起頭,卻對上一雙十分關切的眸子。
如瀑的黑髮高高紮起,鳴幽一身銀甲,左手托着頭盔右手拎着一桿尖槍,正帶着一隊鬼差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