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鬼王大人的醋缸子
晚間,吃過飯,方未晚跟在鳴幽身旁,看着他手裏十分複雜的地圖,完全摸不清門道。她只知道,山裏的陣法大概是每半個時辰就換一次佈局,且裏面到處是機關,一步踏錯,怕就墮入幻境,甚至丟去了性命。
就好像上次江廷進了山,拿樹藤當敵人一樣。若她當時不上前阻止,到最後他怕就要戰到精疲力竭而死了。
至於陣眼,便是那封印的缺口。只要缺口堵住了,應鹿山也會恢復原狀。
她湊在鳴幽胸前左瞧瞧右看看,問:“鳴幽小哥,靠譜嗎這個?”
鳴幽思忖片刻,將那地圖折成一個小方塊放進衣領,轉頭眼含笑意看着她:“*不離十。”
“啊?那麼厲害啊……”方未晚挑了挑眉,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一個農婦,不過困在山裏幾天,就能記下如此複雜的陣法,未免太玄乎了。可若說出這話來,又好像顯得她醋意橫生似的,這樣不好。
她悻悻地直起身子,把話咽了回去。
夕陽將他倆的影子拉得好長。方未晚走了幾步,回頭去看已經半隱在應鹿山後的太陽。
殘陽似血,萬丈霞光鋪灑在被生離死別的陰影籠罩住的豹頭村,卻無法溫暖這一片死寂。本靜謐寧和、炊煙裊裊的村莊變成了這幅模樣,落在方未晚眼睛裏,也給她的眉梢染了些許愁色。
“未晚。”見她步子慢了下來,走在她身後的鳴幽輕聲喚了她一句。
“嗯?”不想叫他見到自己悶悶不樂的樣子,方未晚稍揚起淡粉色的唇角:“怎麼?”
“近日鬼爪與刀疤修為都有減損,又因身份之事起了不少風波。我方才沒有叫他二人去京都給你取吃食,怕過多的行動再引了十方閣的人注意。”鳴幽的聲音很輕,嘴型也幾乎沒有動過,好似在使什麼傳音入密的法術一樣。
方未晚一愣,以為是他覺得粗茶淡飯怠慢了自己,於是連忙擺手道:“沒關係,我不挑食的。就這種家常菜啊我很喜歡吃的。”
“既不是飯菜不合胃口,那可是做飯之人惹了你不快?”他垂下頭看她,剛硬的輪廓被金燦燦的夕陽暈開來,化為了柔和的曲線,稍稍揚起的劍眉帶着十足的耐心,就好像在詢問一個梳着總角的小姑娘你想吃什麼口味的糖果一樣。
忽然拉進的距離讓方未晚瞬間變得慌亂。而提起那陸煙波,更是給她帶來了心事被戳中的尷尬之感。她稍稍偏頭望着地面,頗顯無辜道:“我……我並沒有不開心啊。”
他偏頭欲截住她的目光:“當真?”
方未晚很乾脆地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裏面絲毫沒摻半點猶豫:“嗯。”
“那便好。”鳴幽轉過身面朝回去的方向,猶豫了片刻,還是朝她伸出了手來。
有些冰涼的指尖忽然觸碰到他溫熱的掌心,方未晚心口一窒,本能地便想把手抽回來。可那厚實的大手卻一把將她牢牢捉住,力道不輕不重,拇指也若有似無地在她的手背摩挲。
說不出是滑膩還是生澀的觸感,叫方未晚心頭髮癢。
“你說村子裏人多不可以抱,那便讓我牽着。”鳴幽斂容,眸間閃過的神色不知是酸是苦。他又加深了些力度,邁步便往回走。
雖說之前遇到危險也的確總是抱來抱去的,可牽着手……不就好像是戀人一樣嗎?
方未晚抿了抿唇,腦子裏只有情竇初開四個字,一路上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大手上,根本不知過了幾座橋,拐了幾道彎。
晚間,涼爽的夜風穿堂而過。鳴幽在後院跟隱匿在房頂上的鬼差做最後的部署,方未晚坐在屋子裏看他。
半掩的窗子,她只能望見他的鼻尖與髮絲,剩下的俊朗輪廓便模糊地透在窗紙上,看起來甚是嚴肅。
明日又是一場惡戰。
陸煙波給畫的地圖被他隨手放在了圓桌上。方未晚拿起來映着燭光看了看,圖畫得很是考究。
當真是一個農婦嗎?
她托着腮幫子難免地又開始胡思亂想。山裏有變幻莫測的陣法,還可能藏着斬雲。雖然她上次問過鳴幽有沒有遇到強敵,可他卻避而不答。
再加上這個根本不曉得是敵是友的所謂“農婦”……
雖然知道鳴幽是強大的鬼王,書里也只凝絕和江臨子攜手才能擊垮他,但她仍舊十分擔心,並且越想越是憂心忡忡。
她定了定心神,對着那地圖仔細研究了起來。
“未晚。”
鳴幽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她一驚,趕緊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誒?你說完事情啦?”
他微有些訝異,看了看她手裏的地圖,方才柔着力氣將她按回凳子上:“滿面愁雲,有何心事?”
“沒有,我就是……”方未晚癟着嘴組織了一下語言,才發現其實她不就是有心事嘛。
鳴幽抬手在她額前拍了拍,道:“待明天此事解決了,我們便回冥都。”頓了頓,他的表情逐漸認真起來。他抬起她的下巴令四目相對,繼而鄭重道:“我保證,回去后好好陪你,絕不會再讓你有一丁點不適。”
“我倒沒有在擔心這個。跟鬼爪還有刀疤相處多了,想必那些鬼差雖長相恐怖了些,但都會是好人的。只是……”方未晚嘆了口氣,還是將心理的話說了出來:“我覺得你應該多小心那個陸姑娘。她好么眼從山裏冒出來,自稱是農家女子,卻看得破陣法、畫得了地圖,還畫的這麼精緻,字寫得也好看。這不像是農家女能做到的事情。哎呀你那麼聰明你肯定能看出來,你一定得小心提防她。”
鳴幽被她逗笑,微揚的嘴角似暖陽般:“這圖是我畫的。”
“啊?!”她只知道江廷給大傢伙發了地圖,卻並不知道鳴幽拿的不是他發的那張!方未晚無語扶額:“當我沒說。”
“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他脫下外罩的長袍掛在一旁,坐在床邊道:“不早了,歇息吧。等明天你睡醒了,我就回來了。”
方未晚心裏的小小防線立刻拉了起來:先前幾天晚上,都是她先滾到床上去,熄了燈躺好了快睡著了他才上來,上來之後也就是摟着她,沒別的心思。
可是昨天晚上吧——
所以今天晚上還沒熄燈,鬼王大人就光明正大地拍拍床,一臉快“上”來的表情,真的好嗎?
況且陸煙波的事還沒有講清楚吧?
她眨巴眨巴眼睛,心裏總有點小不甘。
鳴幽藉著燈火瞧她,面色愈發柔和:“若仍不放心,明日可願與我同去?”
“誒?”方未晚愣了愣,一時間有些欣喜湧上心頭。可片刻她又滿臉遺憾地擺手:“算了吧,我什麼都不會,肯定給你拖後腿。”
“無妨,山裡情況我已了如指掌。明日不過探囊取物。”鳴幽說得雲淡風輕、胸有成竹,顯然是沒把這件事兒當回事兒的。
他既說了這話,那便表明山裡真是沒什麼危險的。
方未晚忙不迭地點頭:“那我就不跟你客氣啦。”
鳴幽臉上笑意更濃:“如此,心中醋意可消些了?”
醋?
方未晚立刻炸了毛:“什麼醋意啊,我是怕你叫人騙了,賠了封印又折兵。”
她說得認真,令他無從分辨,微揚的眼角,笑意僵了些。“當真?”
“當然了。”方未晚鼓着嘴巴道:“都說了不是,再開這種玩笑我要生氣了。”
鳴幽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有些悵然若失地頷首。
方未晚本來鐵了心是要否認,結果看他這副模樣,心裏立刻就是一揪。沉默了片刻,她轉身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往嘴裏送,一邊咬着被子邊緣,若無其事地小聲道:“其實也不是一點都沒有……怎麼那天去了那麼多道士,偏偏她就賴在你身上……”
她偷偷抬起眼帘瞟那鬼王大人,隨即,立刻後悔說了這話了。
只見他眼中一道精光閃過,整個人彷彿都亮了起來。他站起身三步走到她面前,彎腰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歇息了。”
方未晚立即悚然:“是真的歇息啊,我真的想歇息了!”
鳴幽抱起她時動作雖快,放下卻很是溫柔:“你若想過會兒再歇亦可。”
“不不不,我想現在就歇。熬一次夜要一周才能恢復回來的。”方未晚說得煞有介事,還往床邊爬了爬:“今天我想睡外面,省的明天你說話不算話,撇下我自己去了。”
結果她小手剛伸過去,那位鬼王就先一步抬手滅了蠟燭,順勢躺在了她身外,還把她的手捉在懷裏:“若怕我自己去了,便摟緊了。”
方未晚瞬間紅了臉,可藉著月光,看他像要學習睡覺一樣閉上眼睛,也漸漸鬆了心防,握成小拳頭的手慢慢展平,搭在了他的胸膛上。
這手感怎麼……
她倏地想起了白天做的那個關於小海馬抱枕的夢,於是默默把腦袋埋進他胳膊旁邊,小臉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