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醉酒
門房早就接到廬陽長公主的命令,侯爺與夫人一回府便要去她院中稟報,而在看清長孫昭從何處下來時他還是愣在當場半晌沒反應過來,這、這、何時見過侯爺與女人共乘一車?從來都是見侯爺對姨娘們不假辭色,現在卻對新進門的夫人寵愛有加!
畫眉與棉花一同跪在路邊,侯爺與夫人的衣角從眼前飄過,那精緻衣裳上的花紋奢華耐看,偷偷抬頭看去,侯爺右手虛攬在夫人腰間,他們腳下是剛剛落到地上的積雪,薄薄一層尚未融化,根本無需擔心會被雪滑倒。
“原來夫人長這樣……”棉花喃喃道。
畫眉低聲道:“這就叫雲泥之別。”她們就是地上的泥,侯爺連踐踏都不願意。
棉花不懂她說些什麼,只在腦中搜刮著在夫人院中伺候的人有沒有她認識的,如果能到夫人院中伺候,那以後的日子便會好過很多吧?
霍霍容玥只曉得自己的日子將要不好過了,按理她與長孫昭回來后要先去廬陽長公主院裏請安,偏偏長孫昭說他頭上不舒服要先回院中歇息片刻方能去陪長公主用膳,廬陽長公主的婢女便帶着這句話回自家主子。
“得了,我就知道僅憑一句話怎麼能讓他來這兒用膳。”廬陽長公主把玩着玉如意懶洋洋的,頭也不抬的吩咐玉央:“將霍氏給我叫來。”
玉央料到自家主子會如是說,她不敢違背,躬身行禮后便準備去新房叫人,還未走出兩步,又聽廬陽長公主道:“你跟侯爺說,念兒最近功課讀的不大好,想向他請教一番。”
“是,殿下。”每次想見侯爺、和他商量事情公主便會換着花樣用大公子當借口來請侯爺過來。
新房在東院,玉央帶着幾個人從醇芳園出發,瞅見她們路過的下人不由暗暗祈求侯爺這次能順着長公主,不然長公主會換着花樣來懲戒他們,不把在侯爺那兒受的氣發泄出來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東院裏很是寂靜,見玉央過來都紛紛行禮,拂曉與夢棋都守在房外,玉央不禁疑問:“你們夫人呢?”
“侯爺吃過酒吹了風頭疼不讓人守在房內,夫人正在照顧侯爺。”拂曉如實回答,新婚不過三天她已經瞧出這位新姑爺絕對不喜歡有太多人在他面前晃悠,所以只要侯爺在房內,如非必要她和夢棋是不會進房伺候的。
玉央反倒哭笑不得的詫異起來,這母子倆打擂台換的理由都是花樣百出,從前侯爺都是說營中有事或者直接喝的醉醺醺的,現在卻換個弱不禁風的理由,這侯府誰不知道侯爺酒後騎馬、練武都沒有妨礙,怎麼新夫人進門便嬌貴起來?難道侯爺這是在護着新夫人不讓她去見公主?玉央暗暗咂舌,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新夫人倒不能小覷。
“侯爺,奴婢玉央有事稟報。”玉央越過拂曉對着緊閉的房門躬身行禮。
房內的長孫昭正閉眼枕在霍容玥腿上讓她按摩腦袋,不知是何緣故總覺得她按起來很是舒服,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三朝回門大約是世人找出來整治新姑爺的理由吧?霍家公子們灌起酒來跟不要命似的,偏偏他們人多勢大,任他酒量再好也玩不過車輪戰。
他閉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著了,霍容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侯爺,玉央姑娘喚你有事。”
手還沒離開,卻被他閉着眼睛捉住,寬大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背,乾燥而溫暖,片刻停頓之後又將掌中柔弱無骨的小手送到自己太陽穴邊,他的聲音疲憊不堪:“我頭疼。”
三個字讓霍容玥想起在馬車上他似真似假的和她抱怨:“你哥哥們一個勁兒灌我酒,我從來沒有喝過這樣多的酒。”
大約是真的頭疼吧?可玉央就在門外她不能不管,思量之後她低聲問:“侯爺你先躺着,我去看看玉央姑娘有何事。”
他嗯一聲,並不動彈。霍容玥被逼無奈只能雙手扶着他肩膀試圖將他挪到炕上,然而她使出全身力氣長孫昭也未動分毫,他的身子卻突然顫了顫像是在偷笑,霍容玥更加無奈的低喚:“侯爺……”
他躺着伸個懶腰,一個鯉魚打挺坐到炕上,雙眼精神奕奕絲毫看不出醉意,霍容玥猜出她大概被人戲弄了。而眼前這人得寸進尺,伸手在她臉頰上摸一把,順勢躺到炕枕上,雙眼緊閉眉頭緊鎖彷彿真的被灌醉的厲害。
“……”霍容玥總覺得喝過酒的長孫昭有些不一樣,難道是她的錯覺?她摸摸被他撫過的臉頰,搖頭笑笑,理過衣裳便起身去給玉央開門。
門一打開,玉央便不自覺的去審視霍容玥身上的衣裳,見她衣冠完好髮髻無一絲凌亂便知自己想多了,帝師家出來的女孩應是不會為了自個兒的地位拉着侯爺白日宣.淫。
“玉央姑娘找侯爺有何事?”
玉央微笑:“殿下讓奴婢來請夫人過去說說話。”
公主婆婆讓她過去說話?在回門之後?她想起至今醉在炕上的長孫昭,心道該不會是長公主心疼兒子,怪罪哥哥們將他灌的厲害?不論是什麼原因,婆婆頭一次叫她,她定是要過去的。
但一隻腳還沒跨出房門,便聽身後有腳步聲,方才醉意濃濃的長孫昭此時晃着一雙醉眼嗤笑道:“我也去吧,我這當人兒子的回來還沒和母親請安,玉央姑娘帶路吧。”
玉央心裏咯噔一聲,不敢再端着公主貼身侍女的派頭,恭恭敬敬給兩人行禮,“侯爺、夫人請隨奴婢來。”
一路上長孫昭沒再露出一絲醉意,腳下步子極穩,霍容玥鬆了一口氣,公主婆婆應該不會計較這個吧?
醇芳園裏和她第一次來時沒有兩樣,廊下環侍侍女,走近便能聞到她們身上的芳香,不同的是后廚的下人端着各色佳肴魚貫而入,正廳里擺着一張大圓桌,端來的菜肴悉數放在上頭,原來公主婆婆真是讓他們回來用膳的?
“兒子/兒媳見過母親/婆婆。”
廬陽長公主臉上看不出喜怒,隨意揮揮手:“別多禮啦,我這幾日身子不大舒服,本來玥娘進門咱們一家人都要吃個團圓飯的,不過今日也不晚。念兒,快來給你父親母親行禮。”
依偎在她身邊的少年此時才被廬陽長公主放開手,他畢恭畢敬的朝兩人磕頭:“孩兒見過父親母親。”
“起來吧。”長孫昭表情淡淡的,眼睛直視前方。
長孫念起身便看到他這樣的神情,尚且年幼的眼神里閃過受傷,而後特意朝霍容玥露出善意的笑容,這讓霍容玥突然摸不準婆婆和這繼子的意思,可看長孫昭的態度也沒有高興的意思,她自行想像一番幼子出生害生母早逝,父親因愛妻早逝記恨幼子的大戲。
目睹全程的廬陽長公主表情冷淡下來,忍耐着沒發脾氣。玉央瞧她不耐煩,立刻打圓場:“公主,用膳吧。”
“嗯。”廬陽長公主惜字如金。
霍容玥覺得她在公主婆婆面前最好做一個不善言辭老實本分的兒媳婦,雖然看起來笨了點,但不用在她面前冒頭就不會挨那麼訓斥,反正她清楚她這輩子都不會和這位公主婆婆情同母女,最多和睦相處而已。
席面上擺着四副碗筷,霍容玥老老實實站在廬陽長公主身邊準備伺候她用膳,長孫昭不明所以的看她一眼:“為何不坐下用膳?”
“妾身站着便好。”她眼皮也不抬,絲毫不打算和長孫昭對視。
周圍一群丫環也都是理當如此的表情,可廬陽長公主並不讓霍容玥替她夾菜,她一個眼神過去便有玉央替她夾來想吃的飯菜,端坐在席的長孫念不忍的看向霍容玥,再看看方才還詢問嬌妻狀況的長孫昭已經在低頭用膳,他嘴唇動了動:“祖母,讓母親坐下用膳吧。”
廬陽長公主先看向霍容玥,見她還是微笑着站在那兒隨時準備伺候她,她沒好氣道:“沒聽到念兒讓你坐下?”
“是,謝婆婆。”既然不用站小半時辰,霍容玥當然樂意坐着吃飯。
席間寂靜無聲,長孫昭慢悠悠吃完一碗飯,長孫念躍躍欲試想給他加飯,玉央沒看到便要走過去替他加飯,誰知長孫昭將碗遞給霍容玥,看也沒看那兩人。
霍容玥自然而然的替他盛飯加湯,無視長孫念受傷的神情。
自然有人替他打抱不平,廬陽長公主冷哼一聲,冷嘲:“我倒看不出你們二人如此夫唱婦隨。”
“多謝母親誇讚。”長孫昭接過飯碗,低頭繼續吃。
霍容玥雖然不明白母子倆在打什麼擂台,但仍然要停下用膳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這抬頭時自然沒錯過長孫念眼中濃濃的厭惡。她心中閃過一句應是如此,長孫念也在演戲,就是不知道這小小少年的目的是什麼。
廬陽長公主用完便不願意繼續聞飯桌上的味道,便吩咐仍在用膳的長孫昭:“念兒最近功課讀的不好,待會兒你好生指點他一番。”
長孫昭頭也不抬:“我是個武人不讀文章,課業要去問夫子,若說是練武盡可來找我。”
他隨意說出的話讓長孫念臉漲的通紅,他自小聰穎,但偏偏有一點在武學上不開竅,縱然長公主給他找來再好的武師傅也教不會他一招半式。同樣的話也讓廬陽長公主想起他上次這樣說后,她的乖孫子長孫念為了習武弄的鼻青臉腫的小臉,站在雨中扎馬步扎到發高燒,想起她曾經差點失去這個乖孫子,她心頭的暴怒便忍不住湧上來:“長孫昭你該死!”
“孩兒知曉。”長孫昭雲淡風輕,彷彿廬陽長公主詛咒的人不是他一般:“孩兒便是要死也是戰死沙場。”
不是死在這忠遠侯府的富貴中。
“呵,長孫昭你給我滾出去!”廬陽長公主近乎怒吼着,丫環下人紛紛嚇得跪下顫抖。
長孫昭起身毫不留戀:“走。”
霍容玥自是要夫唱婦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