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城
按說賈代化作為堂堂國公爺，他過世，哪怕是意外過世，也應該有很多的人上門的，可事實卻恰好相反，在上面的旨意下來之前，寧國府門可羅雀。
賈赦的心境倒是平和，趁着這樣的機會如果能將賈氏兩府從四王八公的圈子裏剔除的話，這應該也是一件好事情。
所以他形容平靜，許正是因為他的這份兒淡定，賈氏族人雖然心中憤憤不平，悲傷有加，可還算是能沉得住氣。
在父親和敬大哥哥回來之前，只要自己撐住賈氏的膽子就可以了。
沒什麼人來的緣故么，倒也想的明白，一是出殯治喪的可還真不是寧國府一家，雖然就數賈代化職位最高，可是這次殉職的還真是不少人的。
二么，上面的心思不明，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帝王的遷怒，那可真不是蓋的，萬一再將自家搭進去的話，實在是得不償失的很，所以這些人誰也不敢有所舉動。
至多便是打發個管家上門道惱，這已經是十分冒險的舉動了。
人情冷暖，在這個時候一目了然。便是姻親，也選擇了迴避，儘管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可並不代表就能原諒。
賈赦默默地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想想絕對不能讓榮國府也落到這種境地，他這一輩子，哪怕是命都不要，也要讓榮國府一直傳承下去。
代善和賈敬進宮遞上了代化的遺折，在宮外等了兩個時辰，腿都要僵了的時候，終於聽到了小內侍稍顯尖銳陰柔的傳話聲——
“聖上有旨，傳榮國公賈代善，寧國公代化之子，翰林院賈敬大明宮面聖！”
這樣的聲音在代善叔侄耳朵里如同天籟。
賈敬跪了兩個時辰，腿腳早已經失去了知覺，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跟在叔父的身後，亦步亦趨地朝着帝國的中心走去。
不過可惜的是，賈敬並未見到皇帝的尊榮，到了大明宮外，他被小內侍領去了茶水間，唯有代善進了大明宮。
賈敬並不覺得惋惜，甚至還鬆了口氣，面聖什麼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那樣的壓力並非是自己可以承受的，好在上面還有片天，有自己的叔叔在，他暫時地可以躲避會兒。
皇帝和代善的會面持續了半個時辰，老狐狸的代善自然是不會露出任何的破綻，和來時一樣平靜從容地帶着侄兒回去了。
寧國府停靈十日，第三日，皇帝終於派了大太監致祭，雖然給出的謚號平平，不過也足夠讓內里的知情人士們滿意了。不過國公府自此之後就變成了寧安伯府，饒是如此，也比前世強多了。
不知道代善和賈敬是個什麼心思，可是賈赦是真的很滿意了。
賈家放心地開始治喪，當然，四王八公啊，金陵的同鄉，代化的同年，同僚，屬下們也陸續地上門致祭，代化的喪事還算是風光。
十日之後，代化的靈木送往京郊的鐵檻寺，這裏是賈府的家廟。
在這裏，賈赦想起了日後家廟的種種亂像，他忍不住地開始苦笑，家廟這般神聖之地都成了藏污納垢之地，家學成了那副德行，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
這之後，賈氏回歸了平靜，不過京城的亂局並未結束，而是拉開了大幕。
半個月之後，第一波的喪事兒結束之後，皇帝似乎是回神過來了，憤怒的皇帝開始了自己的抄家罷官行動，這其中，第一波的便有張家。
自己的岳家被抄了，賈赦平靜什麼似的，代善想想之前賈赦的言論，嘆了口氣，現在他又能如何？為了平息帝王的憤怒，他是真的將自己的老臉都給豁出去了，這才讓他放過了寧國府，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資格再去求皇帝什麼了。
得寸進尺，不知進退永遠都不會有好下場。
本來因着東府喪事鬧的筋疲力盡的張靜姝在聽說自己被抄了，父兄母嫂子侄都被關進了大牢和獄神廟之後，直接地暈了過去。
她悠悠醒轉之後淚流滿面，哭求賈赦去求老爺，讓他去替張家求情，可惜的是，永遠疼着她，寵着她，縱着她的賈赦這次卻是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她的哭求。
張靜姝滿臉的希翼頓時化為愕然和失望！
“你說什麼？你真的要見死不救？你也不想想，如果沒有張家，如何能有你的今日？你怎麼可以這般冷漠無情？”
面對妻子的憤怒指責，賈赦毫不辯解，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
夫妻兩人的身邊人包括賈娜和賈瑚，皆是一臉茫然，戰戰兢兢地在外間聽着張氏的歇斯底里。
“恩候，便是我求你還不成嗎？如今張家闔家下了大獄，你這個做女婿的果然要袖手旁觀？”
張靜姝帶着滿臉的慘笑，懇求道。
“此事我已經有了決斷，你信我，好不好？如今的賈家好容易脫身出來，決計不能再卷進去，我希望你能理解，如果賈家再搭進去，那麼後悔就真的晚了，不為別人着想，可你也得為閨女和兒子想想，身為父母，難道第一要務不是保證他們的平安喜樂嗎？”
好半晌之後，賈赦終於開口了，可惜的是，這話卻成功地激怒了張靜姝，她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將賈赦直接地推出了內室。
賈赦在外間看到了滿臉不贊同的兩個孩子，當然小臉上還有不安和惶恐。
賈赦想想，讓她自己冷靜會兒倒也不錯，吩咐了陳嬤嬤注意着點兒張靜姝的動靜，他帶着兩個看上去成熟的可笑的孩子回了書房。
這其中有很多的事情其實是沒辦法和兩個孩子解釋的，不過賈赦還是希望自己能努力一下，總不能任由他們誤會自己這個當爹的吧？
顯然，比起自己這個和陌生人差不多的父親，妻子和他們更是親近，兩個孩子如出一轍的表情，看着和妻子有五分像的孩子，賈赦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不過父子之間的這場對話並未進行下去，因為張靜姝出事兒了，她選擇了最為極端的法子，赴死！
賈赦心中的張氏一直都是溫婉堅韌的，他從來都沒想過，有朝一日，她竟然會做出這樣激烈的舉動來。
看着她脖子上的紅痕，賈赦后怕至極，得虧自己吩咐了陳嬤嬤一聲兒，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若果真有個一差二錯的，賈赦知道，他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這一次，賈赦是真的氣壞了，他沒想到，身為兩個孩子的母親的張靜姝竟然如此地脆弱和隨性，實在是太令自己失望了，這樣的女人，自己竟然寶貝了這麼多年。
張靜姝看着他滿臉的失望和不贊同，雖然他一句指責的言語都沒有，可不過是這樣的目光和表情，她只覺得自己的心碎了。
自憐自艾的張靜姝想想如今的自己可真是可憐至極，父母親人身陷囹圄，自己又和丈夫鬧到了這個地步，她還能如何？
如果剛剛自己真的死了話，反倒是一了百了了。
一陣絕望從心底泛起，只有旁人才看的明白，哪怕是兩個並不多麼懂事的孩子都能瞧的出來，老爺到底有多麼地緊張。
他已經很少感情外露了，現在的賈赦和兩年前的賈赦相較，絕對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好在沒有鬧出不可開交的大事兒來，外加上賈赦封口及時，雖然下人之間有些竊竊私語，不過並未傳出去太多。
雖然知道老大兩口子鬧了點兒事兒，不過代善和史氏都不知道這個事兒到何等的程度了。
賈赦對於這樣的結果還算滿意，既然自己如今已經是半個家主了，那麼該有的手段也得使出來，總不能讓幾個下人給轄制住了。
當然，現在的他也早已不是那個能被內宅婦人轄制的死死的蠢貨賈赦了。
張家闔家下了大獄，男的在監牢，女眷在獄神廟，除了不能探視之外，其實諸人也並未受到太多的折磨，尤其是女眷這邊，吃的用的，衣服棉被，甚至是大夫都是一應俱全的，所以除了驚嚇，精神狀況不大好之後，其他的一切倒還算不錯。
最起碼，沒有任何的為難和羞辱，這讓她們已經很滿足了，其餘的便是各種擔心了，也不知道張家的男人們怎麼樣了……
張老大人和張景湖聽着林之孝的回稟，知道女眷們一切都很好之後，總算是放心了。
這樣的結果，賈赦其實早就告訴岳父了，當然，現在的張景湖也從父親處聽說了。知道一家人雖然可能成為身無分文的窮光蛋，可身家性命無憂之後，父子二人其實還算是心懷感激的。
這條路雖然不是張大人自己選擇的，可是他自己不抽身的，所以有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甚至若不是賈赦這個做女婿的冒險阻攔了自己，此刻的張家，許是已經不存在了。
抄家罷官，砍頭流放的不再少數，張大人作為絕對的太子心腹，能有這樣的結果，他們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呢？
“雖然張家眾人可能會再繼續地關押一陣子，可是我保證他們能平安歸家，罰沒的財產除了女眷的嫁妝之外，許是只能拿回一兩成，這輩子岳父大人可能也沒辦法回到朝堂了，至於兩位兄長的前程，我也不敢保證，或許他們就要這樣一輩子庸庸碌碌了……”
“這樣已經很好了，已經很好了，只要人平安，只要他們平安，剩下的都不重要的……”
兩天之後，聽着賈赦的敘述，張靜姝窩在他的懷中，喃喃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