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城
賈赦帶着百人的送死隊離開了自己的軍營，然後穿過雪山，踏過荊棘，抵達了敵後，可惜的是，想像中的風光日子並沒有，他們簡直不像是英雄，甚至還比不上狗熊，所有人都是那種暗搓搓的想法，鬧騰上一回，然後迅速地撤離。
儘管蠻子的主力不在，可是想要收拾自己這幾十號人，還真是不用費多少的力氣就是了。
燒了糧草，看着漫天的火光，賈赦雖然還有很多的不甘，也並未跟那些大英雄一樣活捉了可汗之類的，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經算是成功了，做的夠多了。
所以一行人立即地打馬南下，回到自己的隊伍中才是正經。
這次是正經的逃亡之旅，不過因着賈赦的各種不按套路出牌，所以還真是讓人有些摸不清他們的底細，這為他們的回家爭取到了更多的時間。
眾人甚至已經連水都沒有了，更甭提是吃的了，可是誰也沒有抱怨，跟着賈赦，慢慢地接近着自己的國土和營地。
越是靠近南邊兒，危險性越高，賈赦也是越發地謹慎起來了，不點兒也不敢有任何的馬虎，生怕自己的一個疏失，自己和自己的這幾十號兄弟就要葬送了。
還好的是，蠻子糧草被燒的消息還是傳回了大軍中，雖然有些人半信半疑，甚至有些人還覺得這是蠻子的詭計，為的就是賺自己上當。
可統帥卻是深信不疑，他是代善曾經的左右手，現在也願意將這事兒堵在他的兒子身上，所以大軍毫不猶豫地開始猛攻了。
對於漢人的奸詐眾人領教了不少，所以這一時半會兒的，眾人還真是有些摸不着頭腦的。
不過這次的在戰鬥處於意料的慘烈，誰也沒想到，雙方竟然會這麼莫名其妙地拼上一回。
雖然是慘勝，可那也真的是勝利，作為深入敵後的先鋒營，賈赦這個游擊將軍一舉成名！
勝利的消息和請功的摺子遞到皇帝的御桌上時，全京城都在歡騰，都在慶祝這種勝利了。
勝利一次，最少地也能報個五年，八年的平安的，這給了百姓們休養生息的機會。
當然，國庫空虛的皇帝也是鬆了口氣，全靠着自己的內庫支撐，他也經不住這麼耗的。畢竟這錢還真是不能這麼花的。
瞧着請功摺子上賈赦和王子勝皆在列，皇帝的表情有些奇怪，似欣慰，似為難，不過終究賈赦得了個民爵，二等伯。
公侯伯子男，這樣的厚賞還真是讓人沒想到呢。
王子勝作為王家的繼承人，也算是為王家的復興作出了自己的貢獻，王家又有了爵位了，雖然不過是個三等子，可王大人欣慰的直掉眼淚兒，他的兒子，果然出息了。
賈家在聽到代化傳來的消息之後，當然是欣慰歡喜的，可是後來么，就有些尷尬了。
真正高興的只有代善和張靜姝，當然，還有兩個已經會叫父親的孩子。
賈娜和賈瑚對於傳說中的父親實在是不感興趣，不過架不住有個天天對着孩子們吹噓的娘親啊，你們的父親是大英雄，戰場上雄姿英發，保護百姓，拯救萬民的大英雄。
以前兩個孩子包括張靜姝其實都沒有太深的感受，可是皇帝的封賞一出，賈府賀客盈門，人人歡天喜地，兩個孩子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不同來，甚至連他們身邊伺候的奴才下人都會誇讚崇拜父親了。
這下子，曾經的賈瑚和現在的賈瑚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崇拜的目光。
父親大人好威武！
賈赦並不知道妻子已經幫自己建立好了形象，他只要回去，就能享受到這樣的天倫之樂了。
大軍回朝，與蠻子和談，這裏頭的事情很多很多，可都和先鋒營沒多大的關係，他們只要聽從指揮，服從安排，從西北風塵僕僕地往京城走就好了。
大軍抵達京城的那天，張靜姝帶着孩子站在酒樓上，看着充滿血腥煞氣的大軍一點一點地經過酒樓，可惜的是，就是沒有瞧見他們想要看見的身影。
失望而歸，兩個孩子的失望直接地擺在了臉上，至於張靜姝么，倒還算是冷靜點兒，可內心的擔心一點兒也沒少。
難道說他出了意外，所以沒和大軍一起回京？
想到某種可能，張靜姝的面色變的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她只希望自己的胡思亂想只是胡思亂想，絕對不會有任何意外的！
賈赦率領的先鋒營接到密旨，暫時不入京，直接駐紮在了京郊，雖然弄不明白上面的心思，可這是聖旨啊，縱然再怎麼想回家眾人也只能默默地隨着傳旨太監，然後去了山裏頭待着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也不知道在這山裏頭到底要做些什麼，總之甚麼都不知道。
不過畢竟是京城，各種的待遇也是很好的，大塊吃肉，大口喝酒，也沒有性命之危，除了沒有自由外，一切都很好。
可是每個人都是焦躁不安的，雖然面上極力地控制着，可到底還是能讓人看出來的，不僅是別人能看出來，他們彼此之間也能感受的到。
不得已，為了防止某些不可控的情況發生，賈赦只好帶着自己手下的這幾十號兄弟開始訓練了，每天榨乾了他們的體能，讓他們少了滋事的可能就是了。
賈赦心中隱隱地有些猜測，只是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吧。
這座山眾人都不熟悉，也不知道這山叫什麼，可是很是偶爾的機會在聽到橫海鐵網山這幾個字時，賈赦的心猛地一揪，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重了。
京都的安危都是由着京畿大營和京營節度使負責的，如今的京營節度使恰好是賈赦的堂伯，賈氏一族的族長賈代化，作為帝王心腹，他不被皇帝信任，那麼下場可想而知。
可是到底自己離京的這幾年中，大伯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讓皇帝不相信他了呢？
賈赦閉着眼睛都能知道原因，太子！
帝王和太子之間真的走到了這一步了？想想也是恐懼至極，這場父子之間的爭鬥可不像是普通民間父子的爭執吵鬧，這種動輒涉及到朝廷動蕩，人頭落地的大事情。
賈赦頭一次覺得自己整個人渾身發冷，頭皮發寒。
因為這中涉及到了伯父，涉及到了賈家，想想寧國公的爵位一下子成了一等將軍，到了後來敬大哥退出了朝堂，賈珍那個混賬小子也不過繼承了個三等將軍罷了。
當然，即便如此，東府也比西府要強一些，至少子嗣繁衍，傳承上要比自己強多了。
不過沒想到，這一世大伯竟然仍舊走上了這一條路，賈赦徹夜未免，自己整個人傻傻獃獃的，可是在第二天早上時，隨着躍起的旭日，賈赦的心境已然平復下來了。
不管如何，能救大伯的話就救，救不了的話那麼自己就只能先顧着西府了，至於東府么，他也是無能為力。
當然，還有自己的岳家，張家其實是比東府更加頑固的存在，結局也是如此，東府雖然慘烈，可至少子孫後代還是胡吃海塞地活着，肆意張揚地活着。
可是張家呢，上至主子下至奴才，從老到幼，上下幾百口子人一個不留，甚至是襁褓中的幼兒都不放過，可想而知，皇帝到底有多憤怒和狠心了。
當然，也能推測出自己的岳父大人到底如何地惹惱了皇帝，總之現在的重點就是張家了。
東府至少不會傷筋動骨。
賈赦做出了決定，自己心中雖然有負擔，可也不會再有多麼地糾結就是了。
他其實是個涼薄之人，連自己的子女他都能放棄不在乎，更何況是外人了。
賈赦這日之後便淡定下來了，似乎徹夜未眠，渾身發寒的不是自己一般。
京城的人家也接到了上面的消息，前鋒營奉了陛下的命令，去執行任務去了。
這樣的答覆雖然還是讓人沒辦法滿意，可至少也算是一個交代了，畢竟密旨這種東西，皇帝也不會胡亂下的。
再者說了，這封賞都送到家了，應該是沒有什麼大變故了。
張靜姝雖然這些日子還是心神不寧居多，可是畢竟賈赦回京了，聽上去也不是什麼太多的麻煩。
畢竟代善穩如泰山，這給了張靜姝很大的信心。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朝廷和北蠻的談判也一直在進行，皇帝心情不錯，決定要帶着皇子，朝臣們去鐵網山狩獵了。
這樣的消息一出，整個京城一下子沸騰起來了。
一般狩獵這種活動就是為了讓貴族子弟表現的，若是表現的好，皇帝也不吝嗇賞賜，甚至有些時候賞個龍禁尉，侍衛銜也都不是大事兒。
所以勛貴子弟們可最是喜歡狩獵了，這是博取上面關注的最好機會。
京城一片熱鬧，歡喜的跟過年的似的，便是文臣之家，也是各種的高興，雖然自家子弟不走武將路線，可是眾人還是希望能跟着皇帝出去的，若是能被皇帝賞識或者看重，那樣的話，升官發財不是夢。
這樣的好消息，自然是讓人沸騰的很。
賈代化身為京營節度使，絕對的帝王心腹，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賈敬不過是個小小的翰林，倒也不用跟去風吹日晒了。
反正賈敬也不遺憾，倒是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賈氏只有一個代化出去，代善這個老臣子本想跟着皇帝去的，可惜的是，自己這幾日貪了幾口鮮桃兒，肚子正不舒服呢，所以他現在是無能為力的很，只能錯過這樣的機會了。
這桃子么，卻正好是他最為疼愛的大孫女兒和大孫子送過去的，所以代善一點兒都不帶推辭地就吃了。
可惜的是，胃口不錯，可腸胃一點兒也不給勁兒，所以代善這天夜裏起夜兩次，整個人綿軟沒有力氣，還哪裏有什麼力氣陪着自己的帝王和主子去狩獵？
聽着管家稟報着外面的熱鬧，感受着自己肚子的轟隆隆，代善將管家打發了出去，糟心勁兒的。
賈娜想想祖父沒去參與狩獵，至少安全上是有保障的，只要有他在，這賈府的天就塌不了。
至於別的么，自己的父親到底在哪兒，他一概無所知。
可只有保住了榮國府才能奢望其他，這一點，少女一臉的堅毅，絕不退讓。
瞧着叫做賈瑚的蠢孩子，賈娜簡直不忍直視，想想曾經的自己應該不是這麼蠢吧？
還是不忍直視。
作為長姐，她有義不容辭的責任調、教弟弟，所以張靜姝失落地發現，兒子喜歡閨女更勝自己。
不過兩個孩子感情深，她也是百般欣慰的，因為自己也是這樣，兩位兄長各種的照顧，疼寵着長大的。
御駕出行，自然是百般風光，為了不擾民，先頭部隊已經分了好幾批，好幾天前就已經出京去了。
不過饒是如此，御駕出城三十里了，後面的妃嬪們還有沒出宮的呢。
這一天，京城百姓瞧了一整天的熱鬧，哎喲皇家的宮女兒都是那麼地水靈！
總之，愛各地巡遊的陛下已經好多年不出門了，這次狩獵，果斷地滿足了眾人的八卦之魂。
御駕離京之後，京城就陷入了沉寂之中，走了皇帝，人甚至都覺得京城不安全了，那種內心的空虛算是讓百姓明白了帝王的重要性。
狩獵這種活動，擺明了就是皇帝在皇宮內住的膩歪了，可國庫空虛沒錢沒辦法巡遊，所以找了這麼個折中的辦法，既讓自己放鬆下，又花不了幾個錢。
所以鐵網山到處都是輕鬆自在的氛圍，或者說大家演出了輕鬆自在來。
畢竟是在高高的帝王跟前，誰又敢真的放鬆呢？
饒是如此，有幾位皇子的陪伴，又有老臣的會面，皇帝自己也是難得的放鬆。
狩獵活動從第二天早上開始，祭祀過之後，皇帝挽弓射殺了一隻鹿之後，便宣佈狩獵開始了，誰獵的多，皇帝準備的寶劍便要贈與勇士了。
顯然，這樣的話一出，躍躍欲試的人不少，甚至是有些武將也是動心不已，畢竟這樣的機會可真是不多呢，似他們這種背景不強的，想要得到機會可真不那麼容易。
不過狩獵這種事情，除了實力之外，也是要看運氣的。
不過作為京營節度使的代化自然是不可能會離開皇帝去狩獵的，他負責的是皇帝的安危。
第一天的狩獵自然是各種的順利，勝利者是個官服都磨的毛毛的武將，看着就是個窮酸，拿到了皇帝獎賞的寶劍之後，感動壞了。
皇帝柔聲地安慰了幾句，便讓他下去了。
第一天便是這樣的結果，皇帝心情瞧着不錯，太子殿下倒似乎有些不高興，不過這種時候也沒有人說什麼，且隨他去吧。
這幾年皇帝和太子之間的磕磕碰碰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家也都小心翼翼地維護着，可千萬別自己傻乎乎的裝上去，生怕一不小心的就成為了父子之間鬥法的炮灰。
雖然這些年炮灰也真是不少了，可是維護太子正統的朝臣也真是不少，當初陛下為了讓太子殿下能坐穩太子的位置，着實費心費力地扒拉了一套班底給太子撐腰。
可惜現在呢，太子的翅膀硬了，敢各種地和皇帝對着幹了。
皇帝又是心酸又是生氣，自己一手扶持上來的孩子啊，他如何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不過事實便是如此，太子不甘心自己再在太子的位置上坐下去了，他想更進一步了，不想被自己這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弄的心神不寧，徹夜不眠了。
當然還有皇父左右不定的心思也是弄的太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現在他終於下定決心了，不成功便成仁！
似乎是知道太子的心思一般，皇帝就是這麼巧，就是這麼貼心地準備了這場狩獵。
太子在欣喜若狂的同時，其實心中也是惴惴不安着。
可是想想自己這次準備的還算是充分，不管是京畿大營還是掌控京城安危的京營節度使如今可都是自己的人，所以他想要拼一次。
當然，太子也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應對，最起碼想死還是挺容易的。
他的靴筒中藏着鋒利的匕首，說不定到時候能派上用場。
這天晚上，整個的鐵網山都是一片火海，廝殺聲從半夜開始，持續到天明，太陽慢慢升起的時候，賈赦將失去了戰鬥力的太子殿下押解進了皇帝的帳篷。
父子面對面時，太子先是慌張了一下，很快地就鎮定下來了，甚至是帶着破罐子破摔的決絕。
反正已經這樣了，不能再糟糕了不是嗎？
賈赦頭上包裹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了兩隻眼睛，皇帝點頭之後他放開了太子，然後站在了皇帝的身後，隱藏在了燈光照不到的暗影中。
整個帳篷里空氣幾乎都要凝滯了，皇帝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然後揮手，眾人恨不得自己不存在一般立即地就消失了。
偌大的帳篷中只剩下了這世間最尊貴的父子倆。
誰也不知道皇帝和太子聊了些什麼，不過這並不妨礙心裏有鬼之人謀划自己的退路。
比如說京畿大營的諸位，比方說京營節度使，再比方說龍禁尉的某些人，總之，太子這次坑的人可真是不少。
身為純正□□的張大人卻是波瀾不興，整個人似乎是入定的老僧一般鎮定。
年邁的帝王和雄心勃勃的太子，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天的，所以他完全不驚訝，不過是沒想到，這其中太子採取了這麼激烈的手段，而且這其中的變數可真是不少呢。
想想之前攔下了去求情的自己的某人，張大人心中頹喪不已。
自己到底還是失節了，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張氏上下幾百人，還有自己襁褓中的小孫子，讓他不敢動。
他知道某人說的對，怒火中燒的帝王一旦遷怒起來，雞犬不留，更甭提是嬰孩了。
所以他不敢去冒這個險。
如今只能希望太子聰明點兒，痛快地認錯，然後祈求帝王顧忌父子之情，手下留情了。
這一天，實在是太漫長了，漫長到了太陽都不想升起了。
午膳結束之後，皇帝吩咐人押解太子回京，其他人繼續鐵網山狩獵。
眾人一臉的懵逼，完全弄不明白陛下玩的這到底是哪一齣兒，不過人人都感受到了血腥的鐵鏽和風雨欲來的不安。
賈赦依舊是昨日的那副打扮，帶着百來十人，押解太子回京。
至於後續，就沒他什麼事兒了，他可以回家了。
所以這一刻的賈赦竟然發現，不管是對於隔壁的堂伯還是張家，他都能丟下不管，想要直接回家去。
從來沒有這麼一刻，他最想要和自己的妻子，孩子在一起。
百八十里的路程而已，兩天的功夫其實就到了，可惜的是，因為太子乘坐馬車在，所以他們硬生生地拖了三四日才抵達京城。
回到京城了，自然是會有人接手太子的，彼此都很謹慎，話都沒說，只是檢驗了一下太子安好，就趕着馬車離開了。
賈赦也顧不上其他，吩咐自己的人散了，瞧着他們都離開了，他拐進了條衚衕里，進了一間很不起眼的雜貨鋪子……
張靜姝看着眼前這人，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動，他就消失了。
賈赦瞧着她蓄滿眼淚的模樣，微笑道，
“靜姝，我回來了！”
這下子，張靜姝一下子衝進了他的懷中，力氣大到了推的賈赦後退了兩三步才穩住的程度。
聽着她壓抑有喜悅的哭聲，賈赦覺得自己剛進府就來見她，是最為正確的選擇。
哭了半晌之後，張靜姝終於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可無論賈赦怎麼哄，她都不肯抬頭，都不肯離開他的懷抱。
直到聽人通報，說是大姐兒和哥兒來了，她才算是肯放開賈赦了。
賈赦其實還是有些緊張的，有些無措地盯着門口，視線緊緊地放在了那個小小的身形上，他的瑚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