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從和烏白羽重逢,石小萌便有些恍惚,整日發獃。
她經常思考,既然她和烏白羽也可以從石頭烏鴉變成人,那當年a大槐樹下的那些花花草草呢?
她當年初成人形便有老石一路領路指導如何做人,如何在人類的社會法則下生存,那烏白羽呢?
他身邊也有一個老石嗎?
他這麼多年做什麼職業,怎麼生存,有找到其他夥伴?
石小萌一顆石頭腦袋,腦容量不大,一想多就腦殼漲。
她把這些想法和宋兆交流,宋兆卻一語道破:“其實你可以直接問烏白羽。”
問他?
那臭烏鴉,她看到就手癢想拔毛。
石小萌做石頭的時候就很有性格,做人之後重新面對當面的“死對頭”,自然不肯退一步海闊天空,她覺得那很丟臉,會連同當年做石頭時候的臉面一起丟光。
哪怕她有烏白羽的聯繫方式,她也決不肯做那個主動的人,好像她主動聯繫對方她就會立刻身敗名裂,丟盡他們許願石滿族的臉面似的。
宋兆最近雖然有些糟心因為烏白羽的突然出現,屬於他的特殊能力沒有了,但考慮他和小萌的關係鐵到某些問題完全可以來日方長,便不在糾結。
他恢復了在療養院養病的日常,腦袋上的疤一天好過一天,眼看着就沒有繼續住院養病下去的理由了,卻依舊雷打不動住院養病,儼然一副要帶着小保鏢住到滄海桑田醫院倒閉那天的架勢。
於龍於大老闆也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時不時就開車跑過來,當著宋兆的面揶揄兩句。
今天說:“你也太不要臉了,院長都打電話問我你什麼時候出院。你知道你這叫什麼?資產階級侵佔緊缺資源。你病都好了還住住住,你考慮過其他病人的需求嗎?”
宋兆十分平靜,在於龍面前保持他病號靠床的姿態,冷靜回道:“其他資本家不服氣,可以來打我。”
於龍噴他,抬手就指:“不要臉,我小萌妹妹為什麼要給你這樣厚臉皮的人當保鏢?”
宋兆莞爾一笑:“謝謝誇獎。她樂意。”
過兩天,於老闆又要跑過來,這次不噴了,連態度都轉了個彎,說:“你知道嗎,我把你的事和幾個網紅妹妹說了,用‘我有一個朋友’開頭,你猜怎麼著,那些女孩子竟然說你情商高,會把妹!你說是她們瘋了,還是你瘋了?”
於老闆誠心請教,宋兆認真回答:“其實我還沒追到。”
於龍:“我們討論的是結果嗎?”
宋兆:“我個人比較在意這個結果。”
這個結果么,顯而易見。
自小萌辭職后,便恢復了保護宋兆這個病號的職責日常生活,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低頭不見抬頭見,卻連半毛錢的火花都沒擦出一丟來。
石小萌那邊是無從感知。
宋兆則率先進行了自我剖析。
他認為,一切的根源都在於,他沒有經驗。
但考慮於龍那種自我宣稱經驗豐富的至今也還是個單身漢,似乎追求的過程也未必和經驗完全掛鈎。
但,不來電是真的。
至於如何來電,為什麼不來電,宋教授也自我進行了一番剖析論證,但他發現這個過程並不能完全用理智和大腦來思考出一個因果和邏輯。
例如,某天他叫人買了一盆玫瑰花過來,就擺在石小萌陽台的窗戶露台外,花店賣家為宋兆這個未來可能的隱形大客戶描繪了這樣一個場景——
早上醒來,拉開窗帘,陽光鋪入屋內,連同着那滿滿一陽台的玫瑰花撞入雙瞳,這絕對會是一個驚喜而令女孩兒心動砰砰然的早晨。
畢生難忘!
然而,現實如同一位骨感的老叟——
石小萌一把拉開窗帘,看到窗邊整齊排遛着的玫瑰花,還是盆栽的,轉頭去衛生間倒了一盆水,走到陽台開始澆花。
一邊澆花一邊嘀咕:“難怪醫院這麼燒錢,原來為了照顧病人的心靈健康,鮮花都得買盆栽的啊。”
也是!盆栽的可以持續利用啊,走了教授,後面的病人也能用嘛。
宋兆那天沒吐血,純屬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對盆栽的玫瑰花持有保留意見,畢竟見過送鮮花給女孩兒的,沒見過送盆栽鮮花的。
而花店賣家的別出心裁也只是給石小萌多找了個一個早上起來澆花的活兒而已。
既沒有讓小萌的石頭心砰砰跳,也沒有讓她和宋兆之間多出半分不同尋常的心靈動態感受。
宋教授認為,喜歡上一個石頭變的人並不存在任何問題,而目前情況下他需要攻克的卻是個他並不擅長的領域——暗戀。
或者說,單戀。
但本質上,暗戀和單戀並不完全相同。
前者概括起來,是,我悄悄喜歡你,你可能也在悄悄喜歡我,可能並不喜歡我。
後者卻是,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
宋教授對概念一向分得極為清楚,正是因為不容馬虎謹慎的態度和職業病,讓他無法忽視這樣一個事實——
石小萌並不喜歡他,現在。
可在於龍和大部分男人心中,現實世界存在這樣一個荒謬的絕對理念——男人有錢,女人便喜歡。
她們喜歡的不僅僅是錢,而是金錢背後所顯示的附加價值,比如這個男人事業有成,既然事業有成,說明他工作不錯,工作不錯,進而說明有本事,有本事等同於有能耐,有能耐就能給女人帶來安全感。
於大老闆說過,有不承認喜歡錢的女人,但不會有不承認需要安全感的女人。
不管於龍說的是不是真的,常人的理論和經驗完全無法套用到石小萌身上。
誰讓她是一個理想豐滿的許願石。
宋兆的感情序幕還沒拉起,眼看着就在垂死掙扎的邊界撲騰,但人鬼都能情未了,人和石頭也沒什麼不行的吧。
物種的界限在如今單戀的宋教授心中,並不是個要緊的問題,既然石小萌不喜歡他,努力努力,還是有希望的。
於是最近,宋兆致力於許一些小願望,以滿足小萌的職業需求,雖然這些願望也僅限於跑腿買東西。
不久后,一個在小萌眼中沾滿了鳥臭味的電話撥通了過來。
石小萌沒什麼好氣的接通,那頭烏白羽便開口:“石小姐,是否有空賞個臉?”
石小萌想說沒有,憋了半天,道:“說人話。”
烏白羽咳了一嗓子,才道:“從我們重逢到今天,嗯,兩周,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石小萌嗤了一口:“我為什麼要打給你?”
烏白羽奇道:“你就不好奇嗎?”
石小萌:“好奇什麼?”
烏白羽:“我啊!”
石小萌對烏白羽完全無法好好說話,這純屬延續下來的生物本能:“……臭烏鴉,我沒事做好奇你?你拔點毛看看自己的屁股紅不紅好嗎?”
烏白羽這輩子所有的逆毛都是石小萌一人在拔,以前還能潑點糞回擊,現在隔着電話,炸毛對方都看不到。
他只能烏着臉道:“你有時間我們約一下,我有個長輩想見見你。”
石小萌沉默了一下,將自己當年的情況帶入了烏白羽,覺得這個長輩,可能就是和老石那胖子類似的某個非普通人。
但為什麼要見她?是因為不同物種間的好奇,奇怪她一個石頭怎麼變成人的?
不說清楚,石小萌萬萬不肯說見就見,尤其見得還是烏白羽。
烏白羽從小被石頭彈到大,早料到石小萌會是什麼態度,他當即道:“你今天不見我,過兩天也得給我打電話,我等着唄。”
說完就要掛電話。
這話成功觸到石小萌的霉頭:“你等等!你這話什麼意思?”
烏白羽笑笑:“再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石小萌不知道這個再過幾天到底是幾天,但她心裏隱約有一種不妙的感覺,烏白羽的出現本來就叫她疑心重重,本來想等宋兆出院后見見老石,當面問一問,現在卻忍不住了,直接給老石那邊去了一通電話。
可沒打通,關機!
又打學校小賣部的座機電話,奇怪的是,這次接起來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那男人聽說是找老石的,直接道:“哦,上個老闆吧,他這個店轉給我了。”
“什麼時候?就前段時間吧,有一個多月了。”
“最近?最近沒看到他啊,說是老家有事,回老家去了。其他就不知道了。”
掛了電話,那股忡忡的憂心感終於無法剋制——在烏白羽出現前沒多久,老石竟然就這麼不辭而別了?
不是說他負責a大校區附近所有的許願石嗎?他這個負責人為什麼要走?到底去哪兒了?離開得這麼靜悄悄,又是為什麼?
石小萌心裏的疑雲越來越多,她轉頭又給許願石管理協會的那個主任打電話,可不管怎麼打,手機里傳來的都是忙音。
發財小助手對此一無所知,更無法通過它聯繫到那邊,而石小萌心中隱約不安起來。
曾經引導她如何做一個人的老石不見了,本該與她有千絲萬縷聯繫的許願石協會再也聯繫不上了……
而不久前,烏白羽胸有成竹,說——
“再有幾天你就知道了。”
“你今天不見我,過兩天也得給我打電話,我等着唄。”
什麼事的發生,會讓他如此篤定?
直到——
不日後的某一天,石小萌醒來,突然發現,她腦海里,屬於許願石和許願者的關聯,突然中斷了。
她感知不到宋兆。
就好像風箏斷了線,宋兆與她,再也沒有許願者和許願石的關聯了。
烏白羽一大早就被手機鈴聲吵醒,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會兒,才摸到手機,看也沒看便接通,剛把手機放到耳邊,就聽到那頭一聲比鬼音還要飄忽的女聲冷冷鑽進他耳朵里——
“烏—白—羽,你給我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