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妖〇六章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白河不管年輕人的閑事,他徑直踏上四方台。
說來這個地方也足夠詭異的,明明周圍一片漆黑,以四方台為中心的這一塊範圍卻有亮光,雖然還沒到亮如白晝的程度,但是可視度不低。詭異就詭異在這兒,明明就沒有任何光源。
白河湊近井蓋近距離觀察,簡直要把臉黏糊到在井身上。
姚林梅問他:“怎麼樣?有什麼發現?”
白河回頭就見姚林梅一副事不關己的輕鬆神態,他沒好氣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老眼昏花看不出來。”
姚林梅淡定地吸了口煙。
陶司南的好奇心一向很重,無奈被他的壞心情破壞了大半。如今他僅剩的小半好奇心拖着他前行,連同他哥也被一起拖上了四方台。
這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沒有一點瑕疵,儘管它在一刻不停地吸食代表着運勢和力量的金光團,但它頭頂上沒有任何提示。陶司南可以確定石像是沒有生命,或者說,它是沒有靈氣沒有自我意識的。
於是這究竟是什麼呢?他們要怎麼才能離開這裏?
陶司南不禁陷入了沉思。
端木知諭獨自坐得遠遠的,此刻他也在心裏問系統:這是哪兒?我要怎麼離開?難道就沒有一點提示嗎?媽的!
他原以為系統會一如既往的玩失蹤,就像這一年以來他自言自語的每一天一樣,然而這一次,系統居然出乎意料地給出了回應。
系統,【你們所在的位置,是這個世界的十方台。】
端木知諭在內心驚呼:系統!你的聲音……?
端木知諭有些恍惚,一年沒有進行任何交流,他的系統一開口就一改之前的電子音,反而是一個冷冷清清十分威嚴地男性聲音,他覺得十分怪異。
系統沒有理會端木知諭對於它聲音的疑惑,它說,【十方台中央坐落着須彌之眼。】
端木知諭沒想到系統還真見多識廣,他問:怎麼不是四方台是十方台么?須彌之眼又是什麼?就是那口井嗎?
系統又玩失蹤沒再回答,反倒是白河和姚林梅討論出了些許進展。
他們也正說到那口奇怪的破井。
白河指着井身雕刻的圖案,煞有介事道:“看這裏,是九山,這裏有八海,四洲,再加上日與月,這就構成了一小千世界。這口井恰好位於九山八海四洲的中央,有可能……這口井代表傳說中的須彌山?”
陶司南(⊙v⊙)嗯?浮雕殘成這樣他是怎麼看出來九山八海啥啥的?須彌山又是啥?
“是須彌之眼。”姚林梅肯定道,“我曾在古籍上看到過相關記載,傳說每一個小千世界的中心都有一座十方台,十方即上天、下地、東、西、南、北、生門、死位、過去、未來,指代三千小千世界無量無邊,始終循環往複。”
陶司南(⊙v⊙)嗯?小千世界是啥意思?難道還有大千世界?
陶司南一頭霧水,但更多的卻是想着,他又挖掘到很有潛力的說書先生,心情貌似稍微鬆快了些,他還笑眯眯地多瞅了井蓋上的石像幾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又餓了,陶司南似乎產生了錯覺,他覺得他看到石像的鼻孔在不停地翕動,正流露出某種不耐煩的情緒。
姚林梅繼續道:“而十方台的中央是須彌之眼。”她考慮了很久才打了個比方,“須彌之眼之於世界,就相當於……氣門芯子之於皮球。”
陶司南正想要伸手摸摸石像的鼻子,被孫西嶺啪嘰打紅了手背他都沒反應,反而愣愣地回頭看向姚林梅,一臉獃滯地問道:“啥啊?”
姚林梅挑眉,然後慢悠悠地說道:“氣門芯子知道嗎,不用我多做解釋了吧,就是給皮球充氣放氣並且維持皮球密封性的那玩意兒。”
陶司南點頭:“知道知道。”
姚林梅:“如果將每一個世界看做一個皮球,那麼須彌之眼就相當於氣門芯子,它不但護持本世界自身的能量,使其免於流失,還阻止外界能量的湧入……須彌之眼的存在,在於制衡。只有恰到好處,才能自給自足,乃至循環往複、長長久久。”
陶司南恍然大悟道:“哦!明白了!難怪這石獅子一直在吞食金光,就是因為我們世界的能量已經過多了么。”
“沒錯,”姚林梅贊同道,“皮球充氣太足會爆炸,世界作為一個承載體,能量過多也……”
話還沒說完,姚林梅突然臉色巨變,厲聲道:“你說什麼?”
陶司南被姚林梅的反應嚇了一跳,他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說的不對,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乾巴巴地問道:“姚姐,哪裏有什麼問題嗎?”
孫西嶺順勢將他護在身後,面無表情地與姚林梅正面對峙。作為一個“普通人”,孫西嶺的氣勢和氣場絲毫不遜於活了千年的姚王八,甚至隱隱略勝一籌。
姚林梅避開孫西嶺的視線,心道你都能看到金光了,還沒問題?
姚林梅起初看到陶司南,就知道他並非常人。他就像一個人形陣法,走到哪兒,就把哪兒的風水聚攏到自己身上。一點一點,微不可見,但是沒能逃過姚林梅的法眼。
這類人姚林梅也不是沒有見過,他們大多是意外得到了上古流傳下來的殘餘功法,練着練着,就練出了可以影響周身氣運的特殊能力。又或者是得到了什麼天材地寶的幫助,直接越級擁有異能。但也盡於此了,因為這個世界根本不適合修仙。
姚林梅這麼一想,就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從來沒有聽說有人能看到虛無縹緲、玄而又玄的運勢,但不代表這種神人不存在啊。
她自嘲的笑笑,為了緩解尷尬,她還開玩笑說:“小陶你天賦異稟,那你問問石像大人什麼時候吃飽了,好放我們離開啊。”
“啊?”陶司南面露難色,糾結道,“這要怎麼問?”
一旁的白河老頭都看不下去了,直說姚林梅越活越回去,欺負個小孩子算什麼,不要臉。
姚林梅回頭瞪了白河老頭一眼,剛想說“你管得忒寬”,張嘴卻怒喝道:“你要幹什麼!”
陶司南一轉身就看到密密麻麻的青蚨軍團重振旗鼓,正像潮水似的鼓噪着朝他襲來。
陶司南:“……靠!你偷襲!”(‵o′)凸
端木知諭站在青蚨大軍的後面笑。他得意地跟系統炫耀說:為什麼有人會這麼蠢,一個兩個的都把後背暴露給自己的敵人。他不想要不屬於自己的運勢,我想要啊,都給我了多好,連同他那看見金光看透運勢的能力一起。
系統說,【住手。】
端木知諭的手果然抖了抖,青蚨大軍短暫地停頓一秒鐘,又氣勢洶洶地朝陶司南進攻。
端木知諭的內心:我為什麼要住手?呵呵,這場攻略遊戲我早該滿級,就是因為這兩個NPC不按套路走,平白浪費了我那麼多時間。我早就應該成為受人敬仰的大師,功成名就,平步青雲!沒有人可以無視我、遮擋我的光芒!
系統,【錯了。】
不再是電子音的系統彷彿沾染了人氣,雖然只有兩個字,雖然音調依舊只有平平沒有仄仄,但是端木知諭莫名感受到系統傳達出一種失望的情緒。
然而……區區一個系統也敢來評判他的對錯?!
端木知諭轉念就被激起滔天怒火,他驅使青蚨大軍更加猛烈地攻擊陶司南。
青蚨根本就殺不死,被揮落在地的,抽搐兩下便會消失,然後幾乎同一時間,端木知諭的身上“長出”新生的青蚨,繼續它們的搬運大業。
沒錯,青蚨在“搬運”氣運。陶司南清清楚楚地看到,隨着青蚨的啃咬,他身上的金光逐漸減少,而端木知諭身上的金光則在陸陸續續地增加。
可這些原本都是他哥的!
陶司南怒不可遏,但一時又拿端木知諭毫無辦法,只能胡亂地揮舞手臂扇死那些可惡的小蟲子。
孫西嶺一邊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陶司南,一邊抽空瞥了一眼姚林梅和白河,兩人都遠遠地站着袖手旁觀,完全沒有要上前幫忙的意思。
白河還解釋道:“求救不如自救,況且老頭子我也沒辦法。”
孫西嶺狠狠地皺眉,因為他發現外套根本阻擋不了青蚨,陶司南在狂轟亂炸中越來越難受和暴躁。
陶司南還在喊着:“哥啊,你起開!離我遠點!”
孫西嶺全身血液沸騰,儘管沸騰,卻寒冷徹骨。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着憤怒,讓他瘋狂,也讓他越發冷靜地可怕。
陶司南:“哥!你快走!”
孫西嶺真的走了,端木知諭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彷彿在說:看吧,大難臨頭各自飛。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
孫西嶺徑直走到端木知諭跟前,倏地就是一記左勾拳。一拳下去,打得端木知諭摔飛出去狠狠砸在地上,他整個人都懵了。
孫西嶺將人拽住,人還沒站穩,他猛地又是一記膝擊,威力兇猛無比。一擊下去伴隨着“咯”的悶響,力道穿透皮肉傷到了裏面的骨頭。
端木知諭倒吸一口涼氣,捂着腹部就要後退。
孫西嶺憋着狠勁又是一記蹬腿連擊,一擊踏在端木知諭的膝蓋骨,一擊踹在端木知諭的頭部。
端木知諭抱着腦袋跪在地上,臉上是一副被揍吐的表情,他張開嘴巴大口呼吸空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心中理所當然地醞釀著恨意。
他在心裏說:系統!他該死!我要他死!
系統回道,【不可。】
端木知諭兀自冷笑。
孫西嶺還沒完,他對着毫無反抗之力的端木知諭就是一記掃踢,踢中的還是對方的頭部,攻擊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
端木知諭已經倒在地上幾乎失去意識,他恍恍惚惚的想着:好一出“圍魏救趙”,但是他不吃這套!陶司南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從他身上偷走的,就是死,他也要拉陶司南做墊背!
圍攻陶司南的青蚨變的有些怏怏的,但仍在不斷啃咬着陶司南。
端木知諭突然笑了起來,笑着笑着還咳出了血沫。
孫西嶺也不嫌臟,一腳踩在端木知諭的咽喉處,沉穩地壓住對方的一息生路。
白河忍不住贊了一聲好。
孫西嶺:“只給你一次機會,收回你的蟲子!”
說完,他加重腳下的力道,端木知諭的眼球爆凸,面部組合成異常詭異猙獰的表情。
陶司南已經被青蚨大軍折騰得筋疲力盡,此時也忍不住為他哥吶喊助威:“哥你帥斃了啊啊啊!”儘管偶爾有時候吧,他彷彿看到了他和他哥在互相傷害……_(:зゝ∠)_
孫西嶺沒有理會少年,他對着端木知諭的側肋骨就是一腳,後者整個人都痛苦地扭曲蜷縮起來。
端木知諭腦子裏一鍋漿糊,他什麼都沒想,嘴巴里冒出“咕咕咕”的笑聲,看起來好像被孫西嶺揍傻了似的。
孫西嶺皺眉,這張跟少年一模一樣的面孔露出這幅表情,多多少少讓他覺得不適應和不舒服。
端木知諭還在瘋笑。
電光火石之間,一束寒光閃過,是端木知諭打出的子彈。
孫西嶺只覺得心臟一抽,胸腔里頓時灌入一陣冰涼的寒風。他還感覺到有液體汩汩湧出,呼吸心跳的聲音被無限放大,一下一下地震動到他的耳膜,分外清晰。
“哥——”
陶司南睚眥欲裂,不管不顧發瘋似的朝孫西嶺衝過去,直到把他哥抱在懷裏,手心感受到從他哥心臟處流淌出的溫熱液體,他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姚林梅和白河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們剛要靠近兩人就被陶司南喝止。
陶司南雙目無神,除了按壓傷口,他已經驚慌失措到只會顫抖。他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我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是不是因為我……因為我搶走了你的運勢?”
端木知諭心情不錯,他在和系統說:是啊,就是因為你搶走了孫西嶺的運勢,不然他怎麼可能運氣差到被我一發子彈就命中心臟?哈哈。
孫西嶺面如金紙,蹙着眉頭輕微的搖頭。他艱難地伸手想要觸碰少年的臉頰,但是沒能成功,只能用前所未有虛弱的聲音道:“你要乖……”
陶司南難以抑制地哀嚎起來,他的眼淚滴在孫西嶺的眼窩裏,哭得像個孩子,“哥你不能死!你別離開我好不好?我一個人會害怕……我害怕……”
孫西嶺半身都浸泡在鮮血中,已然失去了意識。
陶司南的天塌了。
他愣了半晌,突然湊到孫西嶺唇邊同他接吻。不一樣了,與以往的無數次接吻都不一樣了,他哥沒有給他哪怕一絲一毫的回應。
陶司南撬開他哥的牙關,濃重的血腥味順着他的舌尖蔓延到咽喉,他不覺得污穢卻還是產生了嘔吐的**。
——因為難受!因為難以承受!
他哥不能死!他要把本屬於他哥的功德還回去!只要把運勢還給他哥,他哥一定可以活下來的!
陶司南吻了一遍又一遍,到了最後,甚至看上去不像兩人在接吻,像小獸在啃食。
“小陶……你停下吧。”孫西嶺已經死了。
姚林梅忍不住出聲打斷,她也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一死一傷,何其悲涼。然而安慰的話又是多麼的蒼白和無力,她說不出口。
陶司南抬頭怒吼:“閉嘴!閉嘴閉嘴閉嘴!見死不救,你們都是兇手!”
“哈哈哈!”端木知諭的笑聲由小變大,陰測測地傳進所有人的耳中。
陶司南輕柔地舔舐孫西嶺唇角,那裏微微泛紅,為他哥一如既往的冷然增添了少許艷麗。
他抬頭看向端木知諭,勾起唇角露出輕笑:“你不是想要運勢嗎?好啊,我給你。”
都給你!
端木知諭傷的極重,但並沒有危及到生命。他側躺在地上看向陶司南,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上,一改之前的天真蠢萌,露出了讓他心驚膽戰的邪笑。
陶司南掛着笑容的唇角上沾染了蜿蜒而下的鮮紅,宛如復仇而來的玉面羅剎。
端木知諭忍不住心生涼意,他一動不能動,只能在心中焦急道:系統!系統救救我!我還不想死!救救我吧……
系統回以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