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沐羲抱着雙手靠在牆上聽了許久,既不阻攔,也不惱怒。
站在人群中卻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讓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更不明白沐羲到底是什麼意思,可不論當事人,還是起鬨的,又或者是圍觀者,心裏都有些沒底,毛毛的。
若是惱羞成怒也成,若是漠然離開也是,可他卻就站在那聽着,看着。
原本還喧嘩的四周,因為沐羲詭異的選擇而逐漸靜了下來。
還想起鬨的,撒野的,都被各自的朋友拽了拽,看向面無表情的沐羲,也各自安靜下來。
最終,被圍攏在人群中的兩人察覺到不對勁,紛紛看向沐羲。
顧綿綿左看右看,忐忑不安極了。
她第一次見到沐羲時,對方卻是愛使壞的大男孩,其後對她對她哥哥都很好,冷不丁的看不出喜怒,如何不讓她感到害怕。
“沐羲,哥...”顧綿綿如今真正擔心的不是她堂哥或者哥哥,而是沐羲“你,你別...”
別什麼?別生氣?還是別動怒?又或者是別放在心上?顧綿綿自覺臉皮再厚,她也說不出口。
顧亦斂眼中閃過一絲狼狽,抿緊雙唇,暗恨自己到底太年幼,最終場面還是失控了“沐少,對不起。”
如今能做的,只有擺對自己的姿態。
顧亦斂微微俯身鞠了一躬,站在沐羲身側誠懇的道歉。
沐羲依舊沒看着他,依舊沒開口,顧亦斂忐忑不安,心臟砰砰砰的亂跳。
良久,沐羲直起身子“顧家就是這樣看待扶持了他家幾百年的沐氏?哼,很好,非常好。五百多年前,我祖先見懷才不遇的顧炳,心生憐憫,給予他機會給予他錢財。五百年來,沐家與顧家生生相惜,相扶相持,倒從來沒有主僕之感。我沐氏一直欣賞顧家才華橫溢,本以為顧家對沐家存有感恩之心,如今看來,還真是長見識了!
五百年,就是條狼崽子都能養溫順了,更何況沐家這五百年來對顧家以禮相待,從不勉強!敬重你們顧家是讀書人,沒想到還蹬鼻子上臉了!”說著拍起手“好啊,好。”輕笑兩聲“今兒也算讓我看清了你們顧家是什麼樣的人!還想欺負我沐氏太子爺年幼無知?不懂看人?還是好拿捏?任由你們欺負?”
顧亦斂都快給這位太子爺跪下了“不不不,怎麼敢,怎麼會?沐羲,沐少你,你別聽他說,他胡謅的!”
“是不是胡謅的,我心裏會不明白?”沐羲掃了眼顧亦斂,壓低了聲音咒罵道“廢物,這麼久了都沒處理乾淨!”
顧亦斂臉色越發難看心裏也是難受,只能死死低着頭受着。
看了他這蠢樣一眼,沐羲直接冷哼聲,帶着林榕他們,轉身離開。
顧依景臉色固然蒼白,可心裏卻說不出的暢快,看着顧亦斂的窩囊樣,還有沐羲冷然的轉身,便忍不住嘲諷道“你看看你的少爺是怎麼對你這個狗奴才的!”
“顧依景!你會為今天的事負責後悔的!”顧亦斂雙目含着怒光,心中更是堅定再也不為這個蠢貨背鍋,甩手就先去向沐羲道歉。
可惜,沐羲直接把他拒之門外,顧亦斂久久見不到人,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顧綿綿也是愧疚難耐“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如果我不來學校的話......”
“你這件事只是□□。”顧亦斂搶先一步打斷她“你以為沐少對長房那邊能有多滿意?若不是我!”咬牙切齒的說道。
可話未說完,卻被手機鈴聲打斷。
顧亦斂一看是父親的,便煩躁的接起“爸什麼事?”
“顧依景回來告了你的狀,具體說什麼不太清楚,但你爺爺大發雷霆,回來自己處理下。”顧旭口氣不善道。
“他還有臉告狀!他今天當眾得罪了沐羲,還說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話,他這點交代了嗎?!個賤人!”顧亦斂吼道“等我回來收拾他,我不動手摁死他,他還真以為自己是一個玩意兒了!”
這兒子極少在自己身邊,多是被他二哥養大,原本溫文爾雅的個兒子,冷不丁暴怒,顧旭也是一愣,可剛要開口卻發現掛了電話。
莫名其妙的看着手機“二哥,你平時怎麼教亦斂的?這破脾氣。”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這不是父親教我們的嗎?”顧辭輕笑聲,卻並未把其後的話說完。
敬人者,人亦敬之;不敬人者,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顧亦斂到底是他養出的孩子,如何會是懦弱之人?
顧亦斂風風火火的回來時,顧家上下臉色都不好,顧老爺子更是鐵青,左手邊卻坐着顧依景。
看着架勢,顧亦斂心裏冷笑,搶在他大伯顧鶴開口前搶先一步“爺爺,今兒你知道嗎?你疼愛的大孫子當眾,在所有人,在整個學校面前辱罵,當著老師,甚至當著沐羲本人的面,罵我是沐羲的走狗!說顧家不是沐家的附庸,和沐家毫無瓜葛!我反駁兩句,他還給我上臉了!我不知道這是誰教出來的,反正我現在知道,我這幾年的功夫算是白費了!今後沐羲,沐少,沐太子爺要怎麼做,我也不會再去干涉,更不會去做調解。反正我前兒在沐府大門口蹲了都好幾個小時,沐府連口茶都不給我喝,就是明擺着他們不待見我們了。
沐羲的確欣賞我,可關係到沐氏的臉面,您覺得沐羲會怎麼做?
這個學,我是不回去上了,也沒臉去上!我們顧家受恩沐氏幾百年!幾百年!現在連孫子都不認這筆賬,當眾要背主這種話都說得出口,我是沒臉看下去了!從今兒起,我和綿綿就跟着我二叔去國外讀書,明兒就走!”
“混賬!你這是什麼意思!”顧老爺子前兒聽了長孫的告狀,顧依景固然不可能說自己的錯,推卸責任,可到底也把沐羲如今對顧家的不滿說了,只是說沐家早就不耐煩顧家,覺得顧家毫無用處,既不會給他生財也不會討好,留着也無用。
這顧老爺子聽的怎麼能不氣?
還說顧亦斂不要臉面不要尊嚴,轉頭又去討好沐羲,委曲求全去了。
顧老爺子也算是有讀書人的傲骨,顧亦斂這番做法他自然看不上,而對一手帶大的長孫更是信任,所以並未多問,便想發難顧亦斂。
可誰知,顧亦斂回到家搶在他們開口前,卻先告了一狀,讓顧依景臉色難看。
他原本想着這次撕破臉,乾脆從此顧家和沐家分道揚鑣也好,反正現在顧家根本用不着沐家的地方,還要被說附庸,說是沐家的人,好似顧家根本沒半點能耐,如何讓他受得住這股氣?
“什麼意思?你問過你的好長孫了嗎?你的好長孫和你說實話了嗎?”顧亦斂冷笑聲“二叔,綿綿我們走!”
顧辭放下茶杯,對顧老爺子欠了欠身便道“好的,這就收拾行李,綿綿呢?”
“我?我??哎,等等我!”顧綿綿慌亂的跑上樓。
留下顧家餘下的人臉色難看,顧老爺子深吸了口氣,對顧依景問道“亦斂說的是不是真的?”
“當時我也有點氣昏頭,的確說了些過激的話。”顧依景避重就輕道。
顧老爺子嘆了口氣,畢竟顧依景是自己一手帶大,疼愛的孫子,也是委以重任的孫子。
顧亦斂,這些年和沐羲呆的越久,似乎野心也越大了,這可不好,冷處理下,或許對今後將來都有好處。
人的心都是偏的,這也正常,若讓周南桉說,他現在肯定偏心自己養的兔子,若讓瀾清說,在幾個徒弟里雖然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偏袒沐羲這個小徒弟更多點。
可有些事不能偏,就算偏袒,卻也不能失去理智,這件事極好調查,都鬧在大庭廣眾之下,一問便知的,可顧老爺子就是相信了顧依景,而錯過了最佳處理時機。
沐羲回到家后便拒絕顧家任何人來見,暫時讓林榕他們回去,自己會處理好這件事。
林榕走時還有幾分不安,這件事可大可小,但關係沐氏臉面卻又小不了。林榕一時間,擔心的卻是顧亦斂的下場...這幾年培養下來的友情,並非淡薄,若是有可能他也想開口勸勸,可現在沐羲固然看不出喜怒,可難保不是在火頭上。
如今之計,他只能先離開,改日再勸說。
周南桉看着沐羲在人走後,立馬唉聲嘆氣的在沙發上打滾。
撩起來“坐坐好,像什麼樣?”想着今兒來送的人里沒有顧亦斂,便開口問道“顧家那小子惹着你了?”
“顧家有兩個小子,的確其中一個惹到我了。”沐羲煞有其事的點頭“不過不是顧亦斂,但那小子也挺廢的,到現在都沒處理好。死罪能免活罪難逃!”
周南桉笑着搖頭“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世家之間在鬧什麼。”這兩年多來,他算是領教過不少世家間的明爭暗鬥,或是互相牽制又可能轉頭便互利互助。
沐羲直到今日做的都不錯,他固然不太明白塵世間的這些法則,可董事會的人似乎對沐羲越來越滿意,越發看好。
“哎,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唄。顧家的人這次敢當眾給我沒臉,我不出手教訓教訓顧家,別人只會以為我好欺負,我還得殺雞儆猴,把他們打的連祖宗都不認識,以此以儆效尤,讓依附着沐家,或是靠沐家吃飯的人,掂量掂量,免得心懷異心。”沐羲趴在沙發上,一手捂住額頭,一手板着手指一項項說道。
周南桉原本覺得自己能護着沐羲周全,如今才發現,自己過去有多天真,他或許能護住沐羲生命安全,可護不住讓這隻小兔子撒歡的草原不受入侵。
憐惜的撫摸着他的髮絲,卻並沒有阻攔或讓他歇歇,只有在逆境中才能成長,周南桉明白,更是清楚其中的法則。
“別太累了。”周南桉只能這麼說。
“恩...顧家過幾天有的可以鬧騰了...”沐羲冷笑道。
傍晚前,沐羲聯繫了董事會和相關人員,解除任何與顧家的合作、聯繫以及關照。
或許第一晚,那些人還不明白,第二天就必然了解情況。
讓董事會和沐氏高層以及其他擁附者最無法忍受的便是打了沐氏的臉面,沐氏是一顆大樹,樹木有枝也有葉,董事會是樹榦,擁附的家族就是樹杈,工作人員便是樹葉,大家齊心合力之下才有如今的沐氏。
所以沐家的人固然少,一直是一脈相傳,可依舊能蓬勃發展,也與這近千年來合理的發展模式以及人性化的發展有着巨大的關係。
最起碼,沐氏這麼多年來能極少有內鬥除了繼承者少外,還有點,便是齊心合力,最齊的便是對沐氏的臉面,也就是沐氏如今的當家人,就算要架空對方的位置,但對外,卻也是多加維護的。
顧依景一個小小的顧家孫子輩的人,都敢在雲天高中當眾如此出言不遜,背地裏,顧家怕是早有二心了。
這種養不熟的狼,留着有何意義?還不如早早的處理掉!
一時間,顧家岌岌可危,顧家可不似沐氏人丁凋零,反而還子孫頗多,旁系更是不少。
可一時間,撤職的撤職,撤資的撤資,原本批下的合作經費又忽然不給了等等情況數不勝數,甚至還有光明正大的欺負,霸佔論文或研究成果的。
這讓顧家子弟,頓時察覺顧家的地位似乎有些不對勁。不是他們個人,而是顧家。
若只是一人還能說是不知道得罪了誰,可一個接一個,一個又一個,那必然是主家那邊出事了,不是要倒台,便是得罪了誰,先拿他們開刀。
主家到底鬧出了什麼事,並不難查,反而出乎預料的好查。
這件事,只要你想知道,就不難,但你若自己捂住耳朵不想聽,還真沒人會主動告訴你的。
所以,顧老爺子神奇的在事發后好久都不知道,反而受到魚池之殃的旁系,一個個調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各自臉色鐵青的看着結果,簡直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顧家居然還有這種愚蠢且自不量力的人。
相較於顧亦斂和顧綿綿的一走了之,顧依景卻覺得自己是凱旋而歸,終於擺脫了沐家,無遮無攔,並不羞愧的第二天就回到學院。
對於旁人異樣的眼光,他都沒放在心裏。
這幾年來,一直壓在他心口的石頭終於被搬掉了,如何不讓他舒爽?
別人的竊竊私語,都不能讓這位顧大少難堪。在他的認知中,這是顧家的一個轉型,一個獨立門戶的機遇,他是顧家的功臣!固然完全脫離沐氏時日子會有點困難,但沒關係,他們顧家是依靠自己勢力站穩腳跟的,過兩年就能緩過神。
顧依景的雄心壯志別人不知道,只知道顧家受恩沐家幾百年,至今都是。沐家對顧家也是以禮相待,這點更是真,可卻偏偏顧家子孫不記百年來的恩,卻覺受阻於人時的難看,想要撇去這些年來的“恥辱”。
顧依景的不以此為恥反以為榮,實在讓他們不屑。
再看,學校里,顧亦斂和顧綿綿不在學校,可顧依景卻依舊故作清高,實在讓人難以看的下去。
反倒是沐羲依舊在學校里淡漠,似乎根本就沒發生過那件事似的。
可這現實嗎?
旁系受到創傷,主家不可能毫無反應。
只是顧老爺子只是覺得沐氏護犢,再加上他信任長孫所言,只覺得這錯並不在自家,故而也沒立刻去賠禮道歉。
想着到底是小事,若這次低頭了,卻是對一個乳臭未乾的繼承人低頭,實在讓這個老爺子難以拉下臉面,更擔心若今後有大事,沐家會如何對待他顧家。
可誰知,不過四五天,旁系一個個先是來試探,隨後便是找上門來責怪他不會教養孫子。
顧老爺子一開始以為說的是顧亦斂,臉色不快直說那孩子自幼不在他身邊長大,如今犯錯已經送到國外。
可旁系看着就坐在顧老爺子身邊的顧依景,當即拍桌子破口大罵“你這是要把顧依景的錯誤推給顧亦斂?誰不知道顧亦斂深的沐羲的信任,眼下被你這長孫破壞了一乾二淨不說,他還有臉當眾辱罵沐氏,真是長見識了!這件事若處理不好,整個顧家都得倒!”
顧鶴不快道“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鬥氣,何必較真?”
“較真?你是沒被撤資,你是沒被撤資,你也沒被人欺負對吧?”那人怒氣衝天,就差直接掀桌子了“這件事是你兒子犯的錯,要我們背鍋?沒門!你們想要脫離沐氏,也要問問看我們同不同意!”
“就是,脫離也要找個好借口,如今被人指着脊樑罵背信棄義,欺負沐氏如今當家年幼,以上犯下,還真是好聽了,顧家還有臉稱之為書香門第了!”一旁的人冷冷道。
“這件事既然是顧依景犯的錯,那就必須由他背!或者由你們長房背!”雖然這麼說,但那人緊緊盯着顧老爺子,言下之意是你們主家惹的事,不擺平了,別以為我們旁系是好欺負的。
顧老爺子也是不明所以,他知道沐羲和顧依景似乎有些口舌之爭,但只是孩子之間的鬧騰,怎麼會鬧到如此大?
找上門來的,更是一個個說要顧依景負責,顧依景犯的錯,這實在讓老爺子不明所以“依景年幼,他到底犯了什麼錯讓你們大動干戈?”
“大動干戈?老爺子您不會是至今都不知道這位祖宗怎麼得罪沐家太子爺的吧?”說話的那人冷笑“當時還有不少人把您這寶貝孫子的光榮壯舉錄了下來,要不您瞧瞧?這還只是後半段呢,前半段,要靠您老自己去打聽!”
顧老爺子接過平板一看,頓時氣的眼前一花,一口氣險些接不上來,指着顧依景連道“你你你!個孽障!”
顧依景卻絲毫不覺得有錯,反而鏗鏘有力的為自己辯解“爺爺,顧家明明靠自己能耐有今天的地位,怎麼算是依附沐氏?如今既然鬧翻,何不藉此獨立門戶?”
“你還想獨立門戶?”那人冷笑“現在的顧家在沐氏面前算個屁!沒有沐家庇護,你還想獨立門戶?這就是你養出來的金孫子?你是不是老糊塗了?!”說完,帶着一群人赫然起身“這事兒,是你們主家惹出來的,若三天裏不處理乾淨,就別怪我們不留情面了。”說完,不屑的看了眼顧家長房鐵青的臉色,赫然甩手就走。
顧老爺子萬萬沒想到自己一直看中看好的孫子居然是如此目中無人,如此大膽妄為,甚至如此的自以為是沒腦子!
他都一把年紀了,年輕時一直備受尊重,可誰想老了老了,卻被人指着鼻子罵老糊塗。
一邊被顧旭順着氣一邊指着顧依景的鼻子怒道“你,給我去道歉!必須去道歉!”
誰知,顧依景並不知錯,反而倔強道“如今顧家剛脫離沐氏的確艱難,但顧家的才華豈會被埋沒?我們一家都是靠自己憑實力的,過幾年便能站穩腳跟,卻再也不用看人臉色,爺爺,我也是在幫你下定決心啊。”
這回,顧老爺子聽着這荒唐的話,直接背過氣去了。
在其他聯邦國家待了半個多月的顧亦斂,翹着二郎腿看着他二叔顧辭接電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掛了電話后,立刻開口“怎麼?老爺子終於發現問題了?”
“老爺子直接都被氣倒了,讓我們回去收拾殘局呢。”顧辭笑着搖頭。
顧綿綿還在外面玩,她這次被帶出來就是怕牽連她,被家裏人責怪。
眼下,這丫頭倒是出來瘋玩的開心,有點樂不思蜀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