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墨綠色的蓮花小船在湖面悄然劃過，不知將要飄向何處。

水天之間，一抹朝霞衝破了厚重的雲層，映照在湖面波光粼粼。

這會兒，小葉意仍然沉浸在夢境之中。

這次他做得不再是噩夢，四周的光線明亮又耀眼。他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但是他發現自己在一名少年的身體內。

他能夠看見那人所見，能夠聽到那人所聞，能夠感受到那人所想，唯獨他不能控制這副少年身軀。

清晨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小葉意眼前是一個清雅別緻的小院。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水池，池中的小魚悠閑地游來游去。

此刻，少年正盤坐在院子內，凝神靜氣，練習內功心法。

漸漸的，一股暖意在體內聚集，隨後細微一聲輕響，最後一個穴位沖開。天地靈氣頃刻間湧入少年的體內，不斷的洗刷少年的肉身，他渾身滲出了大量的黑泥污垢。

不久，小葉意感覺少年氣息平穩，停止了修鍊。少年睜開眼，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全身粘乎乎得讓他倍感不舒服，恨不得馬上跳進池塘。

不過他並沒有這麼做，少年猛然回過頭，望向院門的方向，少年的心跳得很快，小葉意清楚的感受到了少年的喜悅。

順着少年的視線，小葉意看清門邊那人時，心不由一顫。

一名二十五六歲模樣的青年站在院門旁，陽光鋪撒在青年的身上。青年身穿白袍，他劍眉星目，長得甚是好看，眉宇間的冷峻之中隱隱透着一絲柔情。

霄宇？

小葉意驚訝地開口喊了對方一聲，可惜，他未能發出聲音，少年的身軀不會服從他的意願行事。

“霄宇。”小葉意沒能喊出口的話，少年卻大聲的喊了出來。他起身跑向青年，一頭扎進對方的懷中，頓時蹭了對方一身的污垢。

被喚作霄宇的青年完全不在意自己白袍弄髒了，他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頭髮，表揚道：“不錯，這麼快就完成了引氣入體。”

隨後，青年又道了句：“熱水與衣物皆已備好，快去洗澡吧。”

少年聞言仍在賴在青年懷裏，他牽了牽霄宇的袖子，笑容燦爛：“你幫我洗。”

對方的任性要求，霄宇並未拒絕，而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屋內，褪掉了臭乎乎的臟衣服，霄宇抱起少年，將他放入暖和的水裏。霄宇耐心地替少年清洗皮膚表面的污垢，直至露出少年那張清秀的面龐。

少年不自覺地閉了閉眼，享受這一刻的舒適待遇，他喃喃說道：“霄宇，我好想馬上長大，趕上你的修為。”

“不必那麼著急。你這才剛邁入第一步，以後的日子還很漫長。”霄宇輕柔地為少年清洗黑髮，指尖拂過對方耳側。

少年聽得這話不禁擺了擺頭，他抬手一把抓住霄宇：“你知道嗎，我等了好久才等到今天。這一世，我好不容易能夠修行了，你讓我如何不心急？我要快點長大，儘快趕上你的修為，與你結為道侶。”

聽聞少年的話語，霄宇眼底一絲淺淺的笑意，他順了順少年的濕發：“那好，我等着你。”

小葉意說不了話，他僅能透過少年的雙眼凝視着面前的霄宇。這個人給他的感覺是那麼的舒服，再冷峻的神情也掩不住霄宇對少年的萬般關切。

相比那個冷漠無比，一言不發就要動手殺掉小葉意的霄宇，他願意看見這個冰冷中帶着一絲柔情的霄宇。縱是對其他人拒之於千里之外，對眼前人卻相當珍惜。

偏偏，無論哪個霄宇均不是小葉意如今可以選擇的。

霄宇的三魂七魄尚未歸位，清醒的霄宇對小葉意將會是怎樣的態度，一切皆是未知。

湖面起風了，船里的小葉意下意識地蜷了蜷身體。

興許是感到了一絲涼意，他抬手不自覺地往身邊一抓，好似要抓住什麼。他口中低聲喚了句：“霄宇。”

坐在一側的霄宇被小葉意扯住了衣擺，他沒有聽到隻言片語的命令，也沒有恢復丁點意識，卻好像清楚對方需要什麼。他彎腰抱起小葉意，將對方摟在懷中取暖。

小葉意剛剛揚起的冷意一時間蕩然無存，他蜷在霄宇懷裏安心的繼續睡覺。

尋常的動作，吸引了言妖的注意。

他漫不經心地打量了霄宇與小葉意幾眼：“人心難測。別看這一會兒保護得跟寶貝一樣，說不定下一刻就在喊打喊殺，跟挖了他家祖墳似的。”

破界撅嘴怒視言妖，斬天則是極其冰冷地瞄了言妖一眼：“不該說的話，少說。”

“我名為‘言’，你不讓我說話，那還能有誰會說話？”言妖略微往後仰，他一邊倚着大蛤|蟆，一邊抬手搭在船沿，顯得分外清閑。

對此，斬天僅僅評價了兩個字：“聒噪。”

言妖對此神情一滯，破界卻頓時喜形於色，樂於見到言妖不爽。

破界發覺言妖瞪他的視線，他小心地往斬天身後縮了縮。縱是斬天傷重，戰力百不存一，不過瞅言妖的模樣，情況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要不然的話，大家何必在這兒大眼瞪小眼。

無人說話，船里又恢復了清靜。小船每划行一段距離，湖中就有一片蓮葉冒出水面，牽引小船，為他們改變前行的方向。

可以在湖面漂行的小船也許不止這一條，但是，身在船內可以完全不受外界的毒氣影響，船身不被湖水腐蝕，又能尋得正確道路的船隻，迄今只此一條。

沒多久，風雨驟然襲來，打破了湖面的寧靜。而後，不但雨越下越大，湖面亦是起霧了。

蓮花小船在狂風驟雨中飄搖，艱難前行。

約莫一個時辰后，湖泊雨過天晴，眼前的景象隨之豁然開朗。蓮花小船衝破層層的霧氣，進入了一處清幽之地。

霧氣後方的世界風平浪靜，無窮無盡的蓮葉掛着晶瑩的水珠。矗立在蓮葉之中，一朵白色為主且花瓣邊緣有綠色花紋的蓮花異常醒目。

它與墨綠色的蓮花彼此之間相互吸引，使得小船朝它靠攏。

這一刻，大蛤|蟆不再划船了，任由蓮花小船向著那一朵蓮花駛去。

大蛤|蟆觀察着一番周圍的環境，它大力一躍跳下了小船，落在一片蓮葉的表面。它的身體眨眼縮小，變成了一隻尋常大小的蛤|蟆。

墨綠色的蓮花與白色的蓮花緊貼在一起的瞬間，合為一朵並蒂蓮。

無邊無際的湖泊此時此刻竟也顯現出了邊緣。湖岸出現了，湖岸邊的小竹林出現了，一排小竹屋也出現了。

一座竹子搭建的小橋自湖岸延伸到了他們的腳邊。

言妖果斷的一步邁上竹橋，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他走了幾步，忽然記起來了什麼，張開五指往後一抓。他拎起暈厥的陸齊，隨手丟入其中一間竹屋。

斬天與破界他們自然不會允許言妖動手，他們拽動熟睡的小葉意，霄宇毫無懸念地也跟進了竹屋。

小葉意的這一覺睡了足足兩天，恨不得把摘取蓮花耗費的力氣一下子全部補回來。

他睜開眼之際，面對竹屋發獃了好一會兒。

霄宇坐在窗邊的竹椅，陽光曬在他的身上，他仿若睡著了一般。破界同樣坐在陽光下，他一邊曬太陽，一邊敲敲打打自己的小石棺。

而破界的身邊，有一個小葉意從沒見過的小人，他正在一絲不苟的磨劍。

小葉意翻身坐起，破界扭頭看着小葉意，當即露出笑臉。他放下修補中的小石棺，興高采烈地跑向小葉意。只要有斬天在，他的東西即使到處亂放也不擔心弄丟。

“身體如何，覺得好些了嗎？”破界抱住小葉意的手指，仰頭望着他。

小葉意略微抬了抬胳膊，明顯發覺身體與以往大不相同，隱隱有天地靈氣一絲一縷地滲入他的體內。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摘花那會兒，身體突然產生了變化。

見小葉意盯着手發獃，破界笑着說：“你已經順利的引氣入體，可以開始修行了。”

引氣入體？

小葉意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問道：“真的嗎？”

當真不是他在做夢？他進入了鍊氣期一層，他可以修鍊了？當初他滿懷着全家人的期盼拜入天劍門，哪知最終失望而歸。這次，他居然這般出人意料的邁入修士的行列，無疑是因禍得福。

小葉意欣喜之餘，想起了同行的陸齊，十分擔憂：“陸道長他怎麼樣了？”

摘花那會兒陸齊中毒極深，小葉意生怕對方出意外。當初在天劍門，陸齊一直待他極好，無論是他備受重視時，還是他不被人待見時。

哪怕此後他出了天劍門，陸齊這回依舊十分照顧他。

聽聞問話，破界莫名地縮了縮脖子。他不曾關注陸齊的情況，不過，陸齊醒后找過小葉意：“他昨天就已醒來，見你在睡覺，沒有叫醒你。”

得知陸齊平安無事，小葉意長長地鬆了口氣。

小葉意行至霄宇的跟前，合眼的霄宇略微睜開了眼。他並不似清醒的樣子，但整個人已比之前有了幾分活氣。

小葉意相信霄宇的身體狀況在加速好轉。

回想起夢境中的場景，小葉意非常期待霄宇的蘇醒。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與夢境裏的少年一樣，告訴霄宇，他成功的引氣入體了，他能夠修行了。

霄宇是不是也會表揚他？

小葉意替霄宇理了理華袍，打算出門找陸齊。

一直沉默不語的斬天冷不丁道了一句：“那隻妖怪沒說實話，別輕信於他。”

趕在小葉意詢問之前，破界揚眉吐氣地介紹道：“他是斬天，主人本命寶劍的劍靈。他打架可厲害了，有他在，沒人敢再欺負我們。”

“劍靈？斬天？”小葉意重複道。

斬天低頭繼續磨劍，不再說話。

他此前聽破界說了這個秘境的大致情況，認為此山並非毒沼秘境所有，言妖應當另有目的。

如今主人仍需靜養，此地靈氣儘管稀薄，卻也再無他選。哪怕言妖給了百山玉露，可言妖若有任何不軌心思，斬天絕不會輕饒言妖。

片刻后，小葉意推開了竹門，驚奇地凝視着屋外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