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邁入黑山的那一瞬，小葉意驟感一道駭人的寒意襲來，他根本就抵抗不住，整個人頓時凍得直發抖。

不僅是小葉意，就連陸齊的道袍表面也瞬間凝結了無數的冰凌。

小葉意下意識牽住了霄宇的手。霄宇的手分外溫暖，雙手接觸的剎那，小葉意頓感一股暖意順着霄宇的手心蔓延到了他的體內。

暖意驅散了寒意，讓小葉意不再冷得牙齒打顫。

言妖並未說話，而是十分平靜地觀察他們。他見陸齊掐了一個暖和身體的手訣，小葉意則是牽住了霄宇。

待他們兩人恢復如初，言妖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前面的路不好走，現在後悔了還可以回頭。再往前，要麼一路走到底，那麼死在半路，再無其它的選擇。”

陸齊深吸了一口氣，他抖掉道袍表面凝結的冰凌。他偏過頭，發覺小葉意的臉色已然恢復正常，安然無事。

說起來，小葉意一路有霄宇守護。只要不出意外，這一趟黑山之行，小葉意的處境比陸齊應當安全數倍。

即使如此，陸齊依然詢問小葉意：“感覺如何？如果不能堅持，千萬不要牽強。”

“我沒事，已經不冷了。”小葉意說這話的同時，不自覺地偏頭看了看霄宇。

陸齊思前想後，對於小葉意的驅寒問題，他不禁感到有些棘手。

給小葉意服用丹藥吧，擔心凡人的肉身不一定能夠承受藥效。教小葉意手訣吧，小葉意不曾引氣入體，邁入修士之列。哪怕陸齊教了，小葉意也不用了。

偏偏陸齊又不擅長煉符，他不可能方方面面的符籙備齊。這個時候，他確實深感為難。

他琢磨小會兒，從儲物袋取出一塊野獸的皮毛，打算用它製成簡陋的外袍給小葉意取暖。

至此，言妖終於是看不下去了。他嘴角抽了抽：“想當初，我還是小妖的時候，也沒這麼窮啊。”

說罷他袖子一甩，袖中兩道風疾馳而出，兩團柔光分別落在小葉意與陸齊的手中。一件大的錦袍給了陸齊，一件小的錦袍給了小葉意。

小葉意穿上錦袍，頓覺渾身暖洋洋的，又暖和又舒服。小葉意有了新衣服穿，他向言妖道了謝，而後他牽着霄宇，繼續一動不動望着言妖。

他雖沒開口明說，可眼底的神情明顯的表達了他的心思，他還缺了一件給霄宇的錦袍。

言妖看穿小葉意的想法，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霄宇那個身子骨再加上那一套紫色法衣。沒準言妖凍死了，霄宇都還好好地活着。給霄宇一件外袍驅寒，明擺着浪費。

奈何，言妖敵不過小葉意祈求的目光，他糾結不已地丟了一件普通的長袍出來。

小葉意興高采烈地替霄宇披上長袍，滿臉寫得都是言妖果然是好妖怪。言妖簡直不知道該給小葉意說什麼才好。

黑山從外面看時，風平浪靜，山內的環境卻極其惡劣。這兒不僅有着凍得人夠嗆的寒意，還伴隨着陰森森的鬼氣。

起初那會兒，小葉意一腳高一腳低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但後來他的速度越來越慢，他生怕影響了言妖他們趕路，於是自動自覺地爬到霄宇的後背，讓霄宇背着他。

言妖不說他們要去哪兒，小葉意也不打算問。他慎重地將鑰匙交給破界保管，他覺得鑰匙放在破界的小石棺中，安全大大提升。

縱是言妖不曾明說鑰匙到底有何作用，不過小葉意深信，這把鑰匙一定與他們出秘境緊密相關。

曲折的山路好似迷宮，小葉意早已辨不清方向。

夕陽西下，言妖停下了腳步。

小路的盡頭，有一個巨大的水池，它比尋常人家的整個宅院還大好幾倍。池水呈現出幽幽的墨綠，還騰着綠色的水霧。水池正中，一朵墨綠色的蓮花正含苞待放。

言妖抬頭望了眼天色，又看了看池中的蓮花：“它今夜子時開花。你們先在附近休息，子時一到就摘花。”

“摘花？”小葉意無比糾結地緊盯那個大水池。

依照毒沼秘境的規則，墨綠的池水明顯含有劇毒。不僅如此，池中那朵墨綠的蓮花，顏色比池水深幾分，應當比池水毒重。

小葉意琢磨着，這般層層疊疊的劇毒，他估計碰一下水霧就會立刻死掉。

言妖淡然補充了兩句：“記住，它只開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內摘不了這朵蓮花，我們的路就到此為止了。”

隨後，他伸手指了指小葉意與陸齊，確定地說道：“你們摘。”

儘管小葉意非常想要問了句，言妖為何自己不摘。不過言妖既然這麼安排，可能有這麼安排的道理。

小葉意撓撓頭：“你說得都是實話吧？”

有困難不可怕，小葉意害怕得是沒有希望。

聽到這話，言妖忍不住大笑起來：“我不清楚那個傻修士給你們說了什麼。不過，我從沒給自己規定過，我的每句話必須是真話。”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亦真亦假由心而定。

一時間，小葉意不由懷疑，吳豐告訴他們，言妖的話全部是真話或者全部是假話的事情，吳豐自己沒準至今也沒弄清楚過。

吳豐也許早就不知道言妖的話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小葉意深深地同情吳豐，吳豐遇見言妖的這一年毫無懸念地過得很慘。

哪怕言妖讓小葉意和陸齊在附近休息，可他們哪敢真的安心休息。眼看落日西沉，他們得在子時摘取池中的蓮花，偏偏目前仍毫無頭緒。

別說摘取，遠遠地看一眼，小葉意亦是倍感力不能及。

陸齊思索片刻，他打了一道手訣，幻化出一隻靈雀。靈雀撲了撲翅膀，飛向蓮花所在的方向。

豈料，靈雀剛飛至水池上空，它在觸碰到水霧的瞬間，噗的一聲徹底消散。它根本堅持不到飛抵蓮花的位置。

陸齊不由沉了沉臉色，他接連試了幾次均已失敗告終。

而且，陸齊很快意識到，水霧不僅能夠擊碎他的法訣，池水還能腐蝕他的法器。

陸齊不知如何是好。

陸齊沒轍，小葉意更沒轍，他硬着頭皮向言妖請教：“這花要怎麼摘啊？”

言妖的回答簡單得讓小葉意難以接受：“走過去，摘下來。”

這個辦法聽起來容易，實則艱難。

小葉意心知，池水有劇毒，蓮花也有劇毒，包括水池上空的水霧皆有毒，根本不能碰。

“可是，它們有毒。”小葉意非常苦惱。

“不僅有毒，它們在腐蝕肉身的同時，還能毒傷神魂，後果極其嚴重。”言妖的解釋使得小葉意愈發不知所措。

然而，無論小葉意如何擔憂，夜晚如期而至，不曾遲了半分。

子時將至，小葉意不得不面臨採摘蓮花的難題。

陸齊凝視了水池許久，穩了穩情緒。他叮囑小葉意：“一會兒，我入水池，去摘那朵蓮花。你在一旁靜待即可。切記，千萬不要下水。”

凡人的肉身抵抗不了如此劇毒，陸齊本人也沒有抵禦的把握，唯有竭盡全力的死撐。小葉意連死撐都沒機會，極有可能瞬間死掉。

小葉意不願看着陸齊冒險，偏偏他完全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依靠他人終究不是一條長久之路，他不可能永遠倚着霄宇，他也不可能永遠都有陸齊幫他，小葉意感到了自己的弱小和無能為力。

見狀，陸齊勸了他一句：“別胡思亂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夜晚的黑山，空氣溫度持續陡降。這會兒，山中的植物披上了一層冰霜。毒沼秘境雖起了霧，霧氣卻不曾蔓延到山中。

慘白的月光從陰雲縫隙鑽出，照着幽綠的水池。

一陣夜風拂過，池中的墨綠花苞微微顫了顫。緊接着，一瓣又一瓣花瓣徐徐展開，露出了翠綠的花蕊。

要不是毒沼秘境的綠色代表毒性，小葉意一定會好好研究這朵美得妖冶詭異的花朵。

“時辰到了，動手。”言妖說著朝後退了幾步，遠離池水一段距離。

聞言，小葉意擔憂的目光轉向陸齊，陸齊則沖他笑着點點頭，示意自己沒事。

陸齊一腳踏在池水表面，一片葉子形狀的法器托着他不往下沉。

第一步，池面泛起漣漪。

第二步，池水波浪驟起。

第三步，一池墨綠的池水好似沸騰了一般，晃動不歇。不斷有池水漫出池外，它們沿着山路往山腳流淌。

小葉意無心理會翻滾的池水，他這會兒趴在霄宇的後背，緊張地注視着陸齊的一舉一動。

池水大力地拍打在陸齊的身上，無處躲避。避水符沒兩下就被拍碎了，陸齊腳下的葉形法器也眨眼腐蝕得銹跡斑斑。

陸齊皮膚表面浮現一絲絲的綠色，那些綠色沿着他的經脈四處亂撞，正是中毒的表現。

偏偏陸齊不能就此停滯不前，他一邊為自己驅毒一邊努力地往池中走去。他護身的光芒越來越微弱，幾乎就要看不見了，而四周的池水卻愈發澎湃。

池水仿若決堤般，夾帶着奔流直下的氣勢沖向山腳。這個水池彷彿無底洞，漫出的池水永無止境。

池水觸碰到黑色光罩的瞬息間，被光罩擋住，它們出不去了。

於是，伴隨着池水增加，緊貼光罩的池水水面急速上升，山底地面的積水已是異常嚴重。

小葉意心焦地凝視着苦苦掙扎的陸齊，他問言妖：“池水為什麼越來越多了？”

“那是當然，池水在封路。”言妖鎮定依舊，“池水很快就會封鎖下山的道路。之後，要麼上山，要麼死在水中。”

子時蓮花綻放的那一刻起，考驗已然開啟。

池水無窮無盡的漫出，它會將光罩範圍內，水池位置以下的全部區域化作一片毒水湖泊。

一旦湖泊形成，這片全由墨綠毒液構成的水域，它的毒性將急速攀升，環境惡劣至極。屆時，此地將變得無法生存。

待到池水蔓延至他們此刻站立的位置，他們要是依舊沒能摘到蓮花。他們都會在這兒，承受着肉身與神魂的雙重摺磨，痛苦死去。

小葉意下意識握緊了拳頭，進山的道路果然不是一條簡單的路。

小葉意滿心期待陸齊能夠成功，可惜陸齊未能堅持到最後，他倒在了蓮花的前方。

陸齊意識一暗，一頭栽倒在池水裏，被翻騰的池水推至水池外。

見狀，言妖拋出一截藤條，藤條捲住陸齊折返。此時此刻，陸齊的皮膚染成了綠色，他雙目緊閉卻仍然雙拳緊握，眉頭緊鎖，顯得難受萬分。

言妖屈指一彈，一粒藥丸落入陸齊口中。陸齊皮膚表面的綠色減淡了些許，眉宇間的痛楚卻不曾減少分毫。

之後，言妖偏頭望向小葉意：“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