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單純

第18章 不單純

夜色已深,梅仁瑜忍不住打起了呵欠。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饒是她有一顆石頭般堅強的心臟也免不了心累。這種時候她特別想學龍椅上的皇帝手托香腮大袖一擺,說一句:“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海洋海川見梅仁瑜已經虛眯了眼,都識趣地打住。沒有什麼話是不能明天說的,何況梅仁瑜還有傷在身。

梅仁瑜發了微/信給主管請了傷假,順便還附上了醫生給開的證明以及病歷的照片。她實在是太累了,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黃昏,醒來一看主管果然准了假,還說了兩句保重身體之類不痛不癢的話。

梅仁瑜洗澡換衣貼膏藥洗衣服晾東西等等事情做完,天也黑了。海洋海川很自覺地等梅仁瑜回了電話才登門拜訪。海洋過來就抓着梅仁瑜出去買夜宵,留下一個帶了男式泳裝過來的海川和笙歌屋子裏大眼對小眼。

和諧公寓門口就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便利店裏一年四季從早到晚都有熱食賣。包子、燒麥、烤腸、泡麵、關東煮……各種能量炸彈應有盡有。值班的店員不一定親切,做起事來的手腳倒是麻利。畢竟人家趕着接待完客人繼續回去看劇或是玩遊戲。

夏天的晚上多飛蟲,蛾子繞在路燈周圍撲不到火只能幹撞玻璃。蚊子就是一架架隱形戰鬥機不停轟炸人們裸/露在外的肌膚。和諧公寓的設施條件和它的物管特別的相配,植栽就是那種敷衍式的小樹苗點綴,水景壓根沒有。也多虧了如此,和諧公寓的蚊子比別的地方的蚊子少多了。梅仁瑜這種特別招吸血蟲的血型也不用自帶蒼蠅拍功能,動輒要像觸電一樣瘋魔亂舞。

“——仁瑜姐,我就直話說了。”

路燈暈黃,隱約照亮了平緩的水泥道路。仰着頭去看海洋的臉太累,陰影都沒有幾個倒映其上的路又是那麼的平,梅仁瑜沒什麼特別想看的,也沒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也就心不在焉地打着呵欠往前走。

見梅仁瑜這麼的無動於衷,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海洋長腿一邁,停在梅仁瑜面前擋了她的路。

“仁瑜姐!”

他的身材高大,落下的陰影能將梅仁瑜整個人都籠罩其中。梅仁瑜看他逆着光,眯了眼睛想分辨他臉上的表情,卻只能看清海洋的輪廓被暈黃的燈光鍍了一圈金邊。

唉,你說一個臉長得好的人幹嘛還要有這麼好的身材呢?這要讓那些天生長得不好看,喝口水都胖的人怎麼活啊?

“你說吧。我聽着呢。”

與其說是聽着,不如說是已經想見。

海洋剛長牙、牙齒癢了就拿着梅仁瑜的手吧唧吧唧地又舔又吸又嚼的時候梅仁瑜就已經做了他好幾個月的小姐姐了。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皮皺得猴子似的紅嘎兒戴着爛兮兮的帽子窩在醜醜的醫院嬰兒服里哭的樣子。

這麼多年過去了,海洋想說什麼想做什麼,她只要看他一挑眉、一撇嘴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那人魚……笙歌它是有預謀的。”

看,就連現在這個瞬間,他的話也和她預想的沒差一個字。

“仁瑜姐的家在五樓。它又不像星爺電影上的美人魚那樣能用尾巴跳着走。我要是它,為了儘快逃跑,我怎麼都不會浪費時間在上樓上!如果害我的是人類,我還要離人類越遠越好!最好到人類完全找不到的地方去!如果不行,我至少也要到人類難以抓到我的地方去!我怎麼可能會躲在人類的家門口?還正好就能撞上一個願意收留我的獨身女子?”

梅仁瑜扁扁嘴,海洋說得對。特別對。

只是他當自己沒腦子,連這些東西都想不到嗎?

“笙歌不是仁瑜姐想的那麼單純!”

“你的仁瑜姐也不像你想的那麼單純啊?”

梅仁瑜笑笑,繞開了海洋投下的陰影往前走。

“我又不是腦子裏全是花田的小姑娘,會無緣無故什麼都不想地收留個陌生人……陌生人魚。”

海洋微微一怔,旋即跟上了梅仁瑜的腳步。

夜風有些涼,還帶着些路邊燒烤攤上傳來的煙子味。公寓門已經在肉眼可見的地方。梅仁瑜摸了把錢包,喃喃了句:“吃一口胖十斤啊梅仁瑜堅持住別被誘/惑了……”然後就這麼一路眼饞着最後拐進了便利店。

三口人加一條魚的宵夜最後買成了關東煮。梅仁瑜那份全是海帶豆腐之類的素菜。其他人的多是魚丸蝦丸牛肉丸之類的澱粉。

海洋兩手四個紙盒四個袋,黯然地走在梅仁瑜的身後。他看不透梅仁瑜話里幾分真幾分假幾分是對自己的安撫,他以為梅仁瑜不想再談笙歌的事情,所以岔開了話題買了宵夜。哪知跨進安靜得連蟬鳴和蛐蛐兒叫都很聽不見的公寓院門之後,走在前面的梅仁瑜突然回過頭來看着他,丟下一個問題。

“海洋,五年前的事你還記得嗎?”

海洋心頭一震,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從心底滲出,湧向喉頭。

“……我當然記得。”

“哦。”

雙手空空的梅仁瑜眨了眨眼睛,笑了:“可我忘記了。”

海洋手一抖,宵夜差點都便宜了水泥路。她忘記了?不可能!她現在提起五年前的那件事情不就說明她還記得嗎?

“哦,我不是說那件事。”

見海洋誤解了,梅仁瑜急忙擺手:“我是說我颱風天掉海里,過了好幾天被人在岸邊找到那事兒。”

海市近海。五年前有個厲害的颱風從海岸上了陸。正好經過海市。那天梅仁瑜在海邊,一個不留神就被大浪給捲走了。

颱風海浪卷了人,連個渣兒都留不下那是再正常不過的結局了。颱風過後知道梅仁瑜被浪捲走了的人里沒有一個還當梅仁瑜活着的。也是奇了怪了,好幾天後、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裏梅仁瑜被出門撿海帶的漁民發現在岸邊。她身上只有點擦傷,安穩地躺在沙灘上呼哧呼哧地睡着。據說因為她當時酣睡的模樣實在是安詳得不得了,漁民們一開始還以為她是被衝上岸的塑料模特。

所有人都說梅仁瑜得救是個奇迹,就連當地電視台都嘖嘖稱奇,好幾次派了記者想採訪梅仁瑜。梅仁瑜的嘴巴倒是緊得堪比銀行金庫大門,問什麼都只回答:“不記得了”。一來二去人們也就對梅仁瑜的奇遇失了興趣。現在還知道當年那事情的人,橫豎也就梅仁瑜以及和她走得很近的海家人,就是小春梅仁瑜也沒告訴過她。

“其實我是真沒那幾天的記憶。我沒有說謊,也不是在敷衍,更不是為了隱瞞什麼。”

很久以來梅仁瑜都沒想通自己為什麼會沒有失蹤那幾天的記憶。不過她倒也沒有因此患上什麼心病。

——她愁吃愁穿滿腦子都是錢錢錢和賺錢,哪有空閑和精力去患那種嬌貴的病呢?

“這是我心裏一個疙瘩。遇到笙歌以前我想這疙瘩多半就是一生無解了。哪知道這世上還真有人魚……”

因為笑得毫無陰霾,梅仁瑜的側臉上有種溫潤的光澤。這光澤看得海洋心底一痛,連心臟都微微抽搐起來,黏稠的感情和深邃的不甘化成隱忍的衝動,蠢蠢欲動。

……該死的。真疼。真是鑽心刺骨的疼。如果只是看見她為另一個男人……為一條人魚露出這樣的笑容就會感到疼痛,那要是真的對她放手——

不!自己和她本來該是“我們”!我們該在一起的!我們本來就該在一起啊!如果不是那個時候、如果不是被人攪局——

“……如果說那個時候我是被人魚救了,那麼一切就很合理了。”

梅仁瑜自顧自地說著話,因為海洋腳步沒停,她也就沒回頭去看海洋。

“不管笙歌是不是救了我的人魚,總之投桃報李總是沒錯的!”

“……”

要是她稍微回一下頭就可以看見自己那個以爽朗著稱的竹馬一向溫柔的眸子已經喪失了焦距與焦點。海洋帶着空虛到極致甚至不能稱之為表情的表情,一直凝視着她的背影。

喀嚓——喀嚓——

座鐘的秒針每往前面走一格,就發出一次聲響。那規律到極致的聲音就像小貓爪子在海川的心臟上一撓一撓,令他煩躁不已。

梅仁瑜家就只剩他和笙歌。他又本/能地不喜歡笙歌這條長得比校花還漂亮的魚。笙歌似乎也和海川不怎麼對盤。海川不說話,他也就乖巧地閉着嘴翻梅仁瑜的雜誌看。

“——你可別對她做些什麼奇怪的事情。”

沉靜了十分鐘之後,海川嘴裏蹦出一句頗具威脅感的話。

其實要是可以,他壓根就不想讓笙歌待在梅仁瑜這兒。然而他們兩兄弟都沒有泡澡的嗜好,梅仁瑜不可能鬆口答應讓笙歌去住只有淋浴的浴室。再者兩個淋浴派也不需要那麼大的浴室,當初裝修時海洋和海川一致決定只保留一個淋浴的空間。現在他們就是想買個浴缸來現裝進浴室里也不行了。

“哦?你是指哪些事情?”

上半身穿着海川給的泳裝,笙歌眯着眼笑,那眼神完全不像一條魚類。反倒是像貓啊狐狸什麼的。

“……別裝蒜。”

海川瞪着眼睛。

“那我裝蔥好不好啊?”

笙歌的尾巴歡快地拍了拍地毯。

海川不是個擅長和人鬥嘴的,被笙歌這祖宗級的老傢伙這麼一嗆就沒了言詞。他張着嘴訥訥兩下,掃過梅仁瑜的花床單,掃過地板上的珊瑚絨地毯,掃過鐵制的田園風小圓幾,掃過胡桃色的長書櫃。聽着身後陽台外傳來的引擎轟鳴聲,被冰冷的空氣撩起了髮絲的海川有種無力感。

他嘆息了一聲,在以為他會發火生氣的笙歌詫異的眼神中道:“她是個好人。不說是單純也能說是善良的好人。”

“你別辜負了她的善良,也別辜負她對你的善意。”

笙歌先是一怔,后復一笑:“你真是個好孩子。就是面冷心熱的,容易吃虧。”

海川沉默一秒,勾了嘴角反唇相譏:“你這老妖精也不錯。就是想什麼說什麼,容易得罪人。”

一人一魚對峙三秒,還沒開始新一輪的嘴炮呢,兩個去買宵夜的人就回來了。

梅仁瑜對海川和笙歌說了些什麼不敢興趣,對她而言海川沒和笙歌吵架打架那就萬事大吉。海洋若有所思閉了嘴只顧着吃。海川顧及到梅仁瑜的身體狀況也吃得很快,哪知笙歌比他吃得更快。笙歌吃東西不像是用吃的,倒像是用倒的。“嘩啦”一下,兩人份的關東煮就進了他的肚皮,還不帶打一個嗝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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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家人魚和我的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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