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花語
第十七章
沒有什麼事情比虛假的真相更令人無法分辨了。
万俟瑾剛剛坐穩固万俟家的交椅的時候,曾以公司負責人的身份應邀參加過一次別公司的新產品發佈首映會,雖然因為不想引起太大的關注,免得喧賓奪主而撤掉了身邊所有的隨身保鏢,但她桌前放置着的身份牌子與那身處企業巨頭雲集的場面里還能悠閑地坐在一邊喝茶的泰然神情還是一下子就吸引大把的注意力,甚至有幾個負責採訪新產品的工作人員都轉而報道万俟家更換了現任家主的信息,完全讓這場發佈會變成了披着產品發佈外皮的万俟瑾歡迎會。在那個時候,同時注意到万俟瑾的人除了部分工作人員之外,還有幾個也接受了這次發佈會邀請的家族家主,這其中就包括了藤野家的家主藤野剛。
藤野剛作為藤野家中第二任家主接手藤野家不久之後,妻子就因為無法繼續忍受這種時刻都要膽戰心驚活着的生活方式而離開了他與兩個孩子,獨自去了歐洲生活。自那時后藤野剛就將全身心都投於了藤野家的建設壯大,直至藤野洵成年之後都沒有再去尋得一位所愛之人。而那日發佈會上見到万俟瑾后,他卻是有了別樣的打算。
在那天結束不久之後,他就帶了六名心腹隨從,備齊厚禮前去万俟家的宅邸拜訪万俟瑾。
抵達万俟家宅邸時,万俟瑾便喚人為藤野剛準備了茶水與一些吃食,開口詢問他此次前來拜訪的緣故。雖然說在整個日本,藤野家並不算是最難以對付的家族,但是有些時候比起平白多出一個敵人來說,總是多出一個朋友來的舒心吧,更何況万俟瑾心裏清楚的跟明鏡似得,自己才剛成為万俟家第七任家主沒多久,不管是曾經的敵對方,還是曾經的合作友人,如今必定有很多人看不慣自己,而現下這個時候,就正是籠絡人心的絕好時機。所以她多少收起了往日讓人無可奈何的冷麵形象,規規矩矩的坐在藤野剛的對面。
“万俟小姐,在下確是有事情前來叨擾,可這事情很重要,以至於關係到了我們的家族....所以您看...”
說著,藤野剛的眼神掃了掃万俟瑾屋中站着的幾個統一穿着黑色長衫的女人。万俟瑾擺擺手,示意她們離開,並關上了屋門。藤野剛才肯繼續說下去。他喚了站在自己身後的心腹將一個小盒子放在了桌上,打開,裏面赫然躺着一塊燦亮的鑽石墜子,亮閃閃的,分量也不小的樣子。
“...這是...”万俟瑾有些不解。
“這麼些年來,為了藤野家的利益,我一直沒有時間去考慮自己的事情。我本以為直到身子入土也就這樣操勞餘生了,可現如今我藤野家已然赫赫有名,家中長子次女也已然可以承擔起藤野家的重任,那麼既然如此我也是時候找個人共同清閑於世了,万俟小姐,我非常的欣賞您...”
“...”万俟瑾聽到這裏,就完全明白藤野剛的意思了,心裏不由得一陣厭惡。且先不說他這套奇怪的腦迴路理論,就光說比較切實際的問題,以藤野剛的年齡來看,比自己大出個二三十歲有餘那是肯定有的,只怕自己和他家的兒子女兒都差不多可以算是同齡了吧?想着,她起身。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麼就請你自便吧。晚些時候万俟家還有客人需要招待,我還需要準備,恕我不能繼續奉陪。”
眼看着万俟瑾已經有離開的意思,藤野剛急了,他站起跑了過去一把攔下万俟瑾。讓她重新考慮自己的提議,万俟瑾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臂,呵斥他鬆手,絲毫沒有想繼續與他糾纏下去的意思。這樣看來自己早些時候就不應該允許他藤野家的人進入自己的地盤,還白白浪費了一杯不錯的香茶在這種理念愚鈍的好色之徒身上。
“万俟小姐,在整個日本我們藤野家也算是擁有不俗實力與財力的家族,比外面那些個與你年齡相仿的毛頭小子好上不知多少倍,你現下拒絕我的要求才是真正愚蠢!就算是為了你們万俟家更好的發展,你也應該好好考慮一下我的話!”藤野剛說著,臉上的表情無比的盛氣凌人,就像是他張嘴說要万俟瑾下嫁給他就已經是對於万俟家莫大的恩賜了那般,看着他死死拽握着自己的手腕沒有要讓開的意思,万俟瑾默不作聲,猛地從袖口中甩出一把已經展開了的摺疊木質紙扇,猛地舞過藤野剛的身側,竟在那一瞬間將他的一隻手臂齊齊切下。
“我說過了吧?放開我。”
那之後,發生的事情就如藤野剛告訴自己女兒藤野洵的那樣,他帶着的六名隨從被万俟瑾用扇子彈開的手裏劍釘住了胸口,只有一人活了下來。万俟瑾不屑於給予已然面帶絕望的藤野剛最後一擊,喚人將他們趕出了万俟家的宅邸,便將這件事情翻篇過去了。
回到藤野家的地盤之後,那名攙扶着藤野剛名叫做阿龍的男人,雖然三緘其口的向藤野剛承諾自己絕對會讓這件事情的起因爛在自己的肚子之中,不管對誰都會說是万俟瑾先動手侮辱了藤野家並用暗器偷襲藤野剛才導致如今這個下場的,但最後藤野剛還是在送給阿龍喝的藥物中動了手腳。他怎麼可能容忍一個知道自己難以開口的事情的人繼續存活於這個世界上呢。
為了使一切看起來都非常的完美,而所有的錯誤都源自於万俟瑾,藤野剛還在臨終之前喚來了自己一直都不是那麼看重的女兒藤野洵,讓她幫助自己去完成這份‘遺願’。對外來看,自己藤野家的人重情義,對自己人可以兩肋插刀;對內而言,專心去完成這所謂的報仇的藤野洵自是沒有精力把關注點放在藤野家,這樣一來自己的長子藤野一郎就能穩穩的坐上藤野家第三任家主的位置,失去最大的競爭對手了。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藤野剛還在算計別人,甚至算計自己的女兒。這個時候看來,他的妻子曾經離開了他,才是最正確而又最幸運的選擇。
後來藤野洵還是佔據了藤野家第三代家主的位置,藏匿了自己的身份,潛伏在了父親臨終前所說的‘毀掉了所有事情’的女人万俟瑾身邊。雖在長期的陪伴之中,她隱約覺得万俟瑾的品行和父親所描述的有所出入,甚至是大相逕庭,但是卻還是遵循了父親的遺願,在第五年時機成熟之時,對万俟瑾揮刀相向了。
雖然看起來万俟瑾每日都是那副對萬事都漠不關心的樣子,但是畢竟是在剛二十歲不久就成為了万俟家第七任家主的人。其實力也遠遠超出了藤野洵預料之外,即使是她耗盡全力使用的武器,也只是在擦過万俟瑾的臉頰后,被她用扇子彈了回來,連帶着藤野洵的衣角將她死死地釘在榻榻米上再也起不了身。
藤野洵仰面癱倒在原地,紅色的短髮有些凌亂的散在耳邊,隨着她的呼吸顫動着。
“...殺了我。”
万俟瑾不理會藤野洵,自顧自的用手掌撫摸了一下自己被划傷了數道的臉頰,刺痛的不得了。傷口這麼深的話,不用一些特殊藥膏的話,怕是一定會留下疤痕吧。不過話說回來,洵這傢伙...還真是厲害啊...不論是她的能力,還是演技。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她在成為自己貼身保鏢的半年後背着自己與櫻子聯絡部署安排,自己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去懷疑她吧。在那時找人調查發現了藤野洵真正的身份后,万俟瑾第一個想法並不是除掉她以絕後患,而是持續現在的狀況引狼入室,為自己留下這個最大隱患。
因為怎麼說呢...
万俟瑾啊,多少有點期待藤野洵究竟會怎麼做。
起初,万俟瑾還只是抱着那副玩樂的心態去看待洵,可是漸漸地卻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就好像她對於這個人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感情一樣。身邊的隨從一個接一個的被她換掉,可唯獨洵,五年來一直被她留在身邊。不得不說正是出於她的私心,不想要她離開自己,不想要她的目光注視着別人,不想要她將心思轉移到別的地方,之類的。
“我很喜歡你呢。”万俟瑾說著,從一邊的柜子中拿出來幾張文件紙,遞給了已經被自己放開的洵。
“你父親的死,與我無關。而且,他好像也利用了你。”
那些文件紙上,記錄著幾張拍攝清晰的畫面,還有一些人的密函以及一張屍檢證明。從一開始為了安保情況考慮,万俟瑾就在宅邸中所有肉眼可視範圍內裝載了監控攝像頭,所以藤野剛那日的行為,被完整無誤的拍攝了下來。至於那張屍檢證明,是屬於藤野家中那個叫做‘阿龍’的男人。源自於万俟瑾有一次與身為醫師的舊友吃飯時,她無意之間提到藤野家有位死者的屍檢報告呈現為中毒死亡,在感嘆就算是家族內部也會有各種明爭暗鬥時,万俟瑾多留了個心,找人查來了那份屍檢報告,上書死者果真是那日藤野剛帶來的六名隨從之一,聯繫起眾多的事項,她這才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的原本,也感嘆這世上可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如此令人深惡痛絕。
在那之後,万俟瑾就將這一切整合為一份文檔,為的就是在藤野洵襲擊自己之後,可以幫助她知道曾經的真相。
在那之後她還恨不恨自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俟瑾不願她作為被別人操控的棋子,以這樣令她痛心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救贖這種話,万俟瑾從來都不願去說,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同樣的,她也並不覺得自己現下的所作所為有多麼的光明磊落惹人讚歎。
她所做的,只是想幫助最愛的人解開心結。
在那一刻洵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看完這份文件紙后,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那神情彷彿還帶着一點點絕望的意思,自己五年來精心策劃的一切,為了父親的遺願想要努力完成的一切,居然只是父親那低劣的謊言造成的可笑後果...而自己揮刀相向的女人,才是真正對自己保持着感情的那個人。
這種精神方面的衝擊過於巨大,洵覺得自己一時半刻大概無法回過神來。她崩潰的跪在榻榻米上,喃喃自語着道歉的話,最後直接跑出了万俟家。卻在半路上被万俟家的敵對家族偷襲,後腦撞在了帶着坡度的行人路邊緣。而再次醒來之後,卻是再也記不得剛剛發生過什麼事情了。
不管是與万俟瑾的戰鬥,還是被敵對家族襲擊,甚至連櫻子小姐的存在都完全忘記了...就像是在大腦深處,刻意關閉了與自己父親死亡這件事情的真相有關的一切那般,不願意再想起,也不願意去面對。就這樣,潛意識中一直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事情,同時也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但卻永遠無法記起,就那樣失魂落魄的走到了一個不知道是哪的小鎮裏,最終因為疾病在與万俟瑾分別的四天之後去世了。
而在洵得知真相併出走的那晚,万俟瑾就安排了大批隨從去馬不停蹄的尋找洵的蹤跡。而她自己,則去見了一位紋身技藝卓越的舊友,請求她在自己被洵刺傷的臉頰上紋出深紅色的薔薇圖案。
“很疼的啊,這個。話說你是為什麼想起來紋身的?這種程度的疤痕的話,你那邊一定有藥劑可以消除的吧?”
舊友問,準備好了自己用來紋身的工具。
万俟瑾不回答,只是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如果是你帶來的,就算是傷痕,我也會保留。你所帶來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最珍貴的記憶。’
深紅色薔薇的花語——只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