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番外九
番外九
大約是得益於最近舒適過頭的氣溫,晝夜近兩個月總是一副愉快到不得了的神情,平日裏叫苦連連的復健活動都會在巫葳然的幫助與督促之下認真完成,對自己創作的時間也基本把握在巫葳然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閑下來之後,更是按照醫生囑咐,儘可能多的花時間在休息上。
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轉變,巫葳然一時間有些接受不能,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面前的晝夜是不是個假人了。
要知道從兩人重逢那天起,一直到如今,這期間度過的幾千個白天黑夜,晝夜一直都保持着那種冥頑不靈的態度。雖然每天都能在巫葳然威逼加利誘的強迫之下完成當天的復建任務,但只要一坐在畫板前,就別再想輕易讓她離開。不要說是讓身體得到完全充分的休息,她不創作到凌晨,巫葳然都已經覺得是萬幸了。
像往常一樣準備好晚飯,巫葳然就擦擦手離開了廚房,去叫晝夜來餐廳吃飯。她才剛一走到畫室門口,還沒來及敲門,就看見面前的門板微微敞開着。畫室的正中央,晝夜那個碩大的畫板后空無一人,作品也仍舊還是一張白紙。
巫葳然左右看了看,現原本應在畫板前,以驚人的氣勢揮動畫筆的晝夜,此刻正坐在輪椅上,面對着正前方窗外的夕陽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嘴角還掛着一絲淺淺的笑意。
不論是晝夜的樣子,還是窗外的光景,都是一副不可多得的藝術品。
“怎麼?難道這些天太陽真的從西邊出來了?你怎麼願意放下寶貴的畫筆,開始用枯燥無味的形式浪費這大好時光了呢。”
輕手輕腳走到晝夜身後的巫葳然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輕聲開口問道,直把從始至終都沒有覺身後多了個看客的晝夜嚇得一激靈。她轉過輪椅,佯裝不滿的抱怨對方為什麼走路沒有一丁點動靜。嬉鬧了一陣后,在巫葳然的追問之下,晝夜這才開始解釋自己近些日子生改變的原因。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聳聳肩。
“只是最近突然醒悟過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非常自私。”
巫葳然饒有興趣的挑起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之前啊,一直想着什麼都不重要。就算是整個下半生,都需要依附這台輪椅才能活下去也無妨。因為我明白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無微不至的照顧我。但是近些日子呢,我突然覺到這樣是不行的啊...你愛着我,所以才會甘心情願為我無休止的付出,可我對你作出的回應卻是如此微乎其微,完全承載不起這份愛意的重量...就好比不聽你好心勸告,執意長時間創作,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呆在畫室里,跟你最多的接觸也只有你幫助我復健鍛煉的那會,而那時我也在不停的在向你抱怨...”
不論怎麼看,這樣下去都是不行。
小半年前,晝夜正在熬夜為當時創作的一幅畫收尾,她提前叮囑過巫葳然自己會晚些回卧室,讓對方先休息。可當她完成了收尾工作返回卧室時,卻看到巫葳然仍趴在床上邊玩手機邊等待自己。雖然在注意到晝夜進來之後,巫葳然立即就自然的收起了手機,但是晝夜還是清楚的看見,她正在瀏覽自己從前的照片。
巫葳然一直都是個溫柔過頭的人。
從一開始,為了將晝夜從圓木下救出來,她不惜利用自己的軀體作為槓桿。一點點看着自己的身軀被壓碎究竟是多麼痛苦而殘忍的事情?晝夜覺得自己連想像都無法做到。到了冥界之後,巫葳然拼了命似得完成着與冥王簡聽偣做出的約定,只為早點返回人類世界,見到晝夜。
到後來兩人重逢,她就立即開始着手照料方面的事宜,覺得護理人員工作時多有不便,乾脆自己去學習了關於這方面的林林總總,親自上陣。還聯繫了專業的復健醫生,監督晝夜完成日常復健,即使被抱怨,她也好脾氣的從不放在心上。
如果說起來最令晝夜受到觸動的,大概是巫葳然在現晝夜偶爾會對着她自己從前的照片呆,並情緒低落的時候,她立即就把家裏所有的照片都換了下來,改成現在兩個人拍攝的親密合照。
‘親愛的,你沒必要覺得不安。要知道,任何災難都不能塗抹掉你熠熠生輝的靈魂,即使是軀殼遭受到了不應有的創傷,也不會有任何人對你的看法產生不好的改觀,在我心中你的地位更是從未更改過。如果之後再產生這種不應當出現的想法,就看看我們現在的照片吧,好好確認一下,我對你的愛意會不會隨着你的變化而摻了假。’
巫葳然曾經這樣說過,帶着不允許反駁的氣勢。
晝夜當然明白,唯獨只有這個人,是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巫葳然所說出的一切,都是真正的心之所想。而愁雲滿面的看着自己從前的照片,則是因為正擔憂自己會因此消沉,努力尋找讓自己恢復到從前的狀態,卻也不能暴露在日常生活中,以免自己的情緒再次陷入低谷。
當兩人太過於了解對方,即使是沒有任何交流,也能夠做到心照不宣。平日裏連矛盾與爭吵都無法產生,有的時候也會令人覺得,這生活風平浪靜到了虛幻的程度。
聽完晝夜說的話,巫葳然沉默了幾秒鐘,隨即也從旁邊拉了個椅子,在晝夜身邊坐下,凝視着窗外。過了許久,才平靜的開口說:
“這樣,不正是說明了,你也同樣深愛着我嗎?”
在生活中不是有那種說法嗎?一個人之所以會對自己關係最為親密的人毫無保留的展現出自己的好壞面,徹底的依賴對方,正是因為她篤定的堅信對方跟自己相同,完全深愛着彼此、且絕不會改變的嗎?
“再說了,我倒希望你更依賴我一些。”巫葳然輕輕握住了晝夜的手掌,想要通過手心的溫度來傳達給對方,自己現下的思緒究竟是怎樣的。
“為什麼這樣說?”
晝夜頗有些疑惑。
“你要明白,你所謂的‘對我微乎其微的回應’究竟代表着多麼重大的意義嗎?對着任何一個人,我都能夠自豪的說出,我的妻子是一個天才,她創作了許多現代、乃至於後世都會稱讚的藝術品,她是個多麼優秀的人。
但每當這種時候,我也會同樣開始困惑,自己這種渺小的存在,究竟是如何自私的佔據着你的生活的。我一窮二白,最初來到這裏還是因為被人追債,到現在為止也仍是個靠着你的財富而生存的小白臉。我無時無刻都在擔憂着,會不會有那麼一天,你璀璨到,我再也沒有自信敢於接近的地步...
所以有些時候,你偶爾對我透漏出的依賴感,才是我確信自己還有資格留在你身邊的信念,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你更加的依賴我啊...你說不是嗎?”巫葳然皺眉說著,臉上的情緒完美的烘托出了這些話的真實性的確如此。
還真是油嘴滑舌。
晝夜輕笑了幾聲,雙手自然的放在輪椅兩側的扶手上。
“自從我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之後,就產生了許多的麻煩。任何瑣碎的小事都需要你的幫助,我們不能像其他情侶那樣,甚至無法做到牽着手重新走到曾經約會的地方。所以我啊,也一直在努力着,想要給你一個驚喜,現在...大概能夠實現了吧。”
“怎麼,難道你要把我的腿也打斷,然後一起坐着輪椅牽着手故地重遊嗎?那樣的話可要提前做好麻醉哦,我可是很怕痛的。”巫葳然打趣道。
“我的確也很想這麼做了,但是相比較之下,還是用另一種更為穩妥的方式吧。”
晝夜說著,隨即放在扶手上的手臂微微用力,緊接着,她身上那件淺粉色睡裙便隨着主人的動作而緩慢展開了,絲綢質地的衣裙並不會因為穿着者長時間的摺疊,而出現痕迹,它乾淨的一如當初。
“我啊,努力了很久很久...辛苦到不得了...但是好在最終還是成功了...一直以來,我都讓復健醫生瞞着你,就是為了鍛煉到有一天能夠獨立站起來的地步,然後親口告訴你,我現在的狀態已經恢復的很不錯了,所以啊...能帶我,去曾經約會的地方走走嗎?”
這些年裏,巫葳然一直都自詡非常善於管理表情、並思緒敏捷。她知道現在應該驚嘆晝夜居然能夠站起來了,也知道最應該做的就是伸手去扶着她坐回去,畢竟依照晝夜起身的動作來看,這個勉強的行為在無人幫助的情況下怕是仍舊支撐不了太久。
巫葳然什麼都知道,但是現下卻什麼都做不到。
她整個人都像雕塑一般,僵在原地。
晝夜笑着,依附住巫葳然的雙肩,靜立在原地,窗外的餘暉透過玻璃窗映了進來,灑落滿地。
連同她在一起,美的不切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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