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有求於人
安槿繃著臉,昂首挺胸跟慷慨就義似的被趙承奕牽着往前走。大齊朝風氣開放,親戚家孩子十三歲以前牽牽手什麼的還是被允許的。只是安槿覺得被只蛇精病牽着走委實風險有點高。
趙承奕感覺到她的緊繃,又是心疼又是氣惱,最後想,她還真是個孩子呢,自己這是怎麼了,整天跟個孩子較上勁了,慢慢哄着也就是了。
兩人穿過槐林的另一邊,又穿過一片荷花池,遠處的池中是鋪陳蔓延開來的荷葉,中間已經滿滿立着了一支支含苞欲放的荷花。近處沿着小徑則是各色睡蓮,它們的花期早過荷花,早已開出了各色睡蓮,粉中帶紫,白中帶粉,淡色藍蓮,黃中帶綠,霎是清新喜人。
安槿完全忘記了身邊那人是個魔星蛇精病,已經甩開他的手,喜滋滋的去看花了,可惜要趕着去給外祖母請安,不然她一定要留幾張速寫,這是她穿到這邊養成的習慣,沒了手機就只能隨身帶着畫簿。
想到畫簿她猛然一驚,她怎麼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將畫板隨手就扔在了小溪潭邊,忙回頭喚雪青:“雪青,我之前把畫簿和畫板拉在小溪潭邊了,回頭你叫上兩個婆子陪你一起去找找。”
雪青臉色白了白,回道:“小姐,您剛睡的時候我已經去找過一圈了,並沒有找到。也問過了負責那一片洒掃的婆子,並沒有人見過。”說完,嘴巴又動了動,似乎想問什麼,但顯然想到現在不是問話的好時候,把話吞了回去。之前在院子裏,因為有如意在,她一直就沒有找到機會問小姐到底在溪潭那邊發生了什麼事,現在就更沒有機會了。
安槿臉色略有點不好,不見了,除了管園子的婆子,那裏少有人去,那就是那個變態神經病拿走了。拿走了就拿走了吧,她安慰自己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是上面有一些自己前世樣子的速寫。近日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熟悉現在的容貌,卻對記憶中以前的自己越來越模糊甚至陌生,怕有一天完全忘記了,便總試圖畫著自己前世的樣子。不過,那也沒什麼,她只簡單畫了些輪廓,並沒有什麼出格的,被拿走了也就只能這樣了。
趙承奕已經聽出了異樣,他一直在靜靜看着安槿,從她在看見荷花池和盛開的睡蓮時那種發自內心的眼角眉梢都掛着的喜悅,到突然懊惱,再到聽完小丫環雪青的話后一時驚訝一時憤憤最後無可奈何的樣子,表情無比生動,讓本來只是美麗的像瓷娃娃的臉變得光彩奪目,動人心弦。
他眼睛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微微眯了起來,心思卻更加恍惚,為什麼記憶里的槿兒,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她也沒有這樣喜歡外面的景色,沒有養小烏龜,沒有隨身帶着畫板把各種遇到的景物都畫下來,她只喜歡靜靜的坐着,有時候繡花,有時候看書,看見自己,會略帶羞澀的歡喜的笑。而這些,是現在的安槿一樣也不喜歡做的。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是記憶出了錯?還是所有的人都出了錯?
安槿眼光瞄過站在斜後方一棵大樹下的趙承奕,少年藏在陰影里,抿着薄唇臉色陰晴不定又不知道在想啥,周身散發出憂傷又迷惘的氣息。
安槿嘆氣,二舅母也真是不容易,生了三個兒子,兩個死了,剩下一個還傻了,這可怎麼辦啊?她覺得自己好歹是個有着正直心靈的善良的人,只好走過去,道:“六表哥,我們走吧。”
趙承奕一喜,面上笑起來,卻是十分之好看,之前身上的負面氣息也立即煙消雲散。
這次趙承奕沒有再拉安槿的手,而是和她並肩一起走去了山莊的主院。
兩人一起進了主廳,丫環稟告了,便掀了門廳帘子,迎他們進去。走入廳中,安槿一眼便看到廳中主位上正坐了一個面相莊嚴的老夫人,正是她的外祖母順國公夫人,旁邊則坐着母親趙氏。
老夫人已是滿頭銀髮,面上卻無明顯的歲月痕迹,只是兩道法令紋較為深刻,顯示她平時應該是嚴肅威嚴的性子。不過她此時正面色慈悅的笑着聽眾人逗趣,見到二人進來,極是開心的叫着“槿姐兒”,喚她上前。
安槿走到她前面,剛屈身準備行禮,老夫人已經起身上前一把拉了安槿摟住了,然後又仔細打量了會兒,才道:“我的槿姐兒也大了,越發的水靈了。聽你母親說,你身體略有不適,怎麼還跑了出來?現在可好些沒?可用了午餐?”
安槿恭謹答道:“回外祖母的話,現在好些了。想着外祖母到了,必是要先給外祖母的安的。先前已經吃了一些粥和點心。”老夫人聽了越發開心。旁邊趙氏見了,忙道:“母親快讓她離遠些,可別過了病氣。”
老夫人不依,道:“你也忒小心了些,哪裏有那麼多的事。”
這時左下側一位夫人出聲道:“這便是姑表妹家的五丫頭嗎?果然是生的玉雪可愛,難怪老夫人常掛在嘴邊上誇了。”安槿沿着聲音看去,卻見是一位陌生的貴婦人,身着絳紅色襦裙,濃眉大眼,眉宇間帶着京中貴婦少有的英氣。
安槿正自驚奇,趙氏已經出聲道:“槿兒,這是你表舅母庄夫人,還不快拜見。”原來是外祖母和二舅母娘家永毅侯府的世子夫人孫氏。孫氏出身武將世家,父親為鎮西大將軍,常駐西寧,據說孫氏十三歲之前都在西寧長大,跟着哥哥們學的騎馬射箭樣樣在行。
這時老夫人見狀也已放開拉着她的手,安槿從善如流,轉身向庄夫人屈身行禮道:“槿兒拜見表舅母。”庄夫人也拉過安槿上前,這時她後面的大丫環向前遞了個錦包給她,她就接過遞給安槿道:“真是個可人疼的丫頭,表舅母沒有什麼好東西,這是些小玩意給你玩玩。”安槿雙手接過攻謹道謝。
安槿又轉身對坐在右側的一着白底挑金線綉着深藍錦紋襦裙的貴婦行禮道:“給二舅母請安。”這卻正是安槿的二舅母也是趙承奕的母親庄氏。庄氏也似極喜歡安槿,細細打量安槿道:“怪不得母親常誇,這孩子真是生得越來越好了,眉目竟有了太妃娘娘年輕時的幾分。姑奶奶真是好福氣,閨女們一個比一個長得好,可恨我只有一個媛兒,要是姑奶奶捨得,不若讓槿兒做了我的干閨女吧。母親,您說可好?”
她這話一出,廳里卻靜了下來,老夫人和趙氏不知為何臉色都有些不太好。庄夫人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狀若無聞捧場道:“果是不錯的,我看槿姐兒這副樣子,真是十足的趙家女兒呢。尋常人家再生不出的。”
“奕表哥,你果然是回了這裏!”突然一個聲音闖入了廳中,打破了廳里的靜默。伴着聲音入來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身穿大紅羅裙的少女,頭上簪着纏絲紋鑲紅寶花鈿,五官與庄夫人孫氏有七分像,只是下巴微抬,眼神倔傲,平空添了幾分驕蠻。
眾人都看向她,她卻不管,只顧着走向站在二夫人庄氏身側的趙承奕,喚着“奕表哥”。趙承奕卻置若罔聞,臉偏向一旁,黑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奕表哥!”見趙承奕還是不理她,紅衣少女便嘟嘴抱了二夫人的胳膊,撒嬌道,“姑母,你看,你讓奕表哥帶我出去玩,他一轉眼就不見了,回來這裏,都沒有跟我說。”二夫人寵溺的摟着她安慰。
“咦,你是誰?”她在二夫人懷裏轉過臉,正好看見了廳中的安槿。這時安槿已經退回到了自己母親身後。
眸子轉了轉,紅衣少女似乎想到什麼,不屑問道:“哼,你就是那個阮安槿?”
“熙兒,不得無理。”孫氏喝道,繼而轉頭向已經有些不悅神色的老夫人和略顯尷尬的趙氏道,“還望姑母和姑表妹莫怪,這孩子在邊疆給她外祖外祖母寵壞了。這兩年可不得好好拘着性子。”
紅衣少女在二夫人懷裏不服的撇了撇嘴,二夫人安撫的拍了拍她,笑道:“不過是孩子們玩耍,母親素來也喜歡孩子們不拘束的。我看熙姐兒就很好,又活潑又爽直。母親還常說我們沒出息,不像嫂子這樣大方呢。”
趙氏也附和道:“是啊,熙姐兒這樣的可不是難得,表嫂可別把孩子拘壞了。當年聖祖皇后還教導,女子也要騎射武藝樣樣出眾,我看現在的女子可沒幾個有熙姐兒這樣秉承聖祖皇后教導的了。”幾句話就將庄夫人說得甚為得意,她本也不覺得自己女兒這樣有多大錯,只不過京中人素來規矩重些,女兒總是要在京中嫁人的,總得顧忌着些。
趙氏又對着安槿笑道:“這就是你表舅母家的三小姐令熙了,還不塊拜見?你令熙表姐一半的時間都在邊疆長大,騎射武藝都是上佳的,你之前不還嚷嚷着說要學騎射嗎?回頭可以多請教請教你令熙表姐。”
安槿忙對着紅衣少女屈禮,喚道:“安槿見過令熙表姐。”一邊心下詫異,這可不是母親平時的作風。母親護短的很,若平時誰對自己無理,母親可沒這麼好脾氣。繼而偷眼看外祖母,果見外祖母臉色微綳,卻沒有說什麼。看來,母親這是什麼地方有求於這個表舅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