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表白(二)
徐令琛一抬手,將那朵芍藥簪在了紀清漪的發間,用溫柔到能滴出水來的聲音問她:“這些花都送給你,喜歡嗎?”
紀清漪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厲害,隱隱感覺有些慌亂害怕,至於在害怕什麼,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殿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徐令琛就用那墨玉一般的眼睛看着她,認真道:“紀小姐,我第一見到你的時候,就把你放在了心裏,時時刻刻不敢相忘。我想讓你留在我身邊,想向平陽侯府提親,想與你朝朝暮暮長相廝守。若紀小姐願意與我結為連理,我必珍而重之,永生不相負。”
他有把握,他的小丫頭一定會答應的。
上一世他趴在牆頭上,朝她扔了一枝芍藥,笑嘻嘻地看着她。
“徐保生,你這是什麼意思啊?”她在院子內,仰着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丫頭,你今年該有十五歲了吧,別的小姑娘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開始說親準備嫁人了。我看你外祖母一定是把你給忘了,與其在這別院做嫁不出的老姑娘,你不如嫁給我?”
小丫頭的臉一下子就落了下來:“誰說我嫁不出去,你胡說什麼?”
她虎着臉,兩隻耳朵卻紅紅的,粉粉的,可愛極了。
他從牆頭上一躍而落,穩穩地站在她的面前:“我說真的,不騙你。我馬上就要去戰場了,等我回來,我就去平陽侯府提親。”
他清楚地記得,小丫頭當時臉色就白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你要去戰場了,什麼時候去,會不會有危險,能不能不要去?”
小丫頭擔心他,令他心潮湧動,激情澎湃:“如果家中有人牽挂等候,我自然會珍惜自己,只可惜我知道無人惦記我,也只好不顧一切地拚命了。”
“不、不、不。”紀清漪語氣焦急地對他說:“我會牽挂你,會惦記你,會誦經念佛求菩薩保佑你平安歸來。”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心花怒放地摸了摸她的頭:“你放心,我一定毫髮無傷地回來,然後娶你回家。”
那是他第一次跟她近距離接觸,她髮絲的柔軟他一直都記得。
那時候,她只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京城人氏,就敢答應嫁給她,現在他是寧王世子,身份高貴,對她又十分溫柔體貼,她也一定會答應的。
就是不知道她會是什麼反應呢?也是臉紅紅,耳朵紅紅嗎?
徐令琛滿心的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紀清漪。
他的告白真摯而熱烈,紀清漪腦中轟隆隆作響,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臉上。
徐令琛說他喜歡她!說要娶她!說不會辜負她!
上一世他也是這麼說的,他也說要娶她,結果一轉眼就跟姚家大小姐站了一起。
這混蛋,還當她是無知少女可以由着他欺騙嗎?
她信任他,沒有避開他,所以他就得寸進尺了。
哄騙她,欺負她,就那麼好玩嗎?
是不是她動了心,喜歡上了他,註定了就要被他欺負?
他一定是看出來了,看出來她喜歡他了,所以才敢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她。
她突然覺得有一種錐心的痛。
既痛恨自己在他面前的軟弱,又痛恨他對她的不尊重。
她看着他深情款款的眼神,眸中就流露出一股決絕來。
要不是他騙了她,讓她萬念俱灰,生不如死,她後來又怎麼會像牽線的木偶一般由着陳文錦擺佈?
可恨他竟然先死了,她還沒來得及質問他,他就死了。
讓她恨他的時候都帶着心痛。
她不會讓他得逞的,不會再受他的欺騙了。她已經打定了主意,好好學習插花,好好照顧清泰,不會嫁人,也不會喜歡誰,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
紀清漪朝後退了幾步,在徐令琛的注視下緩緩搖了搖頭:“殿下厚愛,民女非常感激,但民女自知蒲柳之姿,不敢高攀。”
徐令琛眼中熾熱的笑意就一點一點消退下來,他不知道哪裏出了錯,卻能感覺到她的拒絕出自真心實意,絕不是欲拒還迎,更不是違心之言。
就因為知道這一點,這才讓他更加難受。
“為什麼?”徐令琛非常的不甘心。
“沒有為什麼。”紀清漪再次朝後退,把頭壓的低低的,盯着腳尖道:“我只是不喜歡殿下而已。”
不喜歡他!
她說她不喜歡他!
徐令琛大怒,一拳打在旁邊的牆上,發出轟然一聲響。
紀清漪從未見他如此暴怒過,眸中就流露出幾分擔憂,想開口讓他別傷害自己,又想到此刻的情形,最終咬了咬唇,生生忍住了。
徐令琛見了,卻以為自己嚇着她了,忙收回手,忍着心裏的難過道:“你別怕,我就是氣自己,沒有生你的氣,更不會怪你、傷害你。”
他說著,還朝後退了兩步,以安她的心。
這樣的體貼細膩,讓紀清漪生出一種他放她在心尖的感覺,這種感覺促使她忍不住抬頭去看徐令琛。
徐令琛只定定地看着她,原本明亮的雙眸就像蒙上了塵埃,變得晦澀不明。
紀清漪不敢再看,摘下頭上的芍藥花,放在一旁,輕輕福了福身,轉身離開。
徐令琛看着,那雙手就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一開始有多歡喜,如今就有多難受。
他忿忿不平地將面前桌案上的一盆花拂摔在地上,像個憤怒的困獸。眼見紀清漪剛才佩戴過的芍藥花也被他拂了出去,心裏一急,趕緊蹲下去,小心翼翼撿起來。
見那朵花雖然掉在地上卻完好無損,這才心頭一松,吹了吹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找了一個帶水的花瓶珍而重之地養起來。
鄭則一直守在門外的台階下,先見紀清漪臉色蒼白地出來,又聽到裏面瓷器跌落破碎的聲音,知道事情不好,忙敲了敲門,試探着叫了一聲:“殿下?”
“鄭則,你進來。”
鄭則推門而入,只見徐令琛臉色陰沉,好似山雨欲來,心頭一個咯噔,知道事情不好。
“殿下,紀小姐沒有同意?”
殿下這麼驕傲的人,受了這樣的奇恥大辱,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徐令琛氣得臉都綠了:“你不是說小姑娘最喜歡這一套,一定會答應的嗎?你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證手到擒來,絕無閃失的嗎?為什麼她根本不感動,也沒有同意?你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鄭則慌忙解釋:“殿下,這不應該啊,當初我給仙蕙送一朵小花,她都高興的不得了,還讓我給她簪在頭上。是不是紀小姐不喜歡花啊?”
徐令琛一口否定了他的猜測:“她非常喜歡花。”
“難道是殿下您沒有按照步驟走,沒有按照我們提前弄好的話術表白?”鄭則篤定道:“一定是您這裏出了錯,或者說了不該說的說,或者做了不該做的事。”
“胡說八道!本世子怎麼會出錯!”出令琛顯然不接受他的解釋:“一定是你的安排出了錯,你還有臉怪本世子。你誤了我的大事,下個月不許你回山西了。”
“不要啊,殿下。”鄭則大驚,語氣急切道:“殿下沒有做錯,我的計劃也沒有誤,那就是紀小姐的問題了。”
“閉嘴!”徐令琛目光幾乎是如同刀子一般:“她那麼好的小姑娘,怎麼會有問題?你再胡說八道,以後都不要再回去了。”
鄭則如遭雷擊,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殿下明明都被拒絕了,還這樣心心念念地護着,莫不是魔怔了。
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要讓殿下消氣才好。
“不是,不是,殿下,我不是說紀小姐不好,我的意思是紀小姐太好了。”他心急如焚為自己辯解:“紀小姐長得漂亮,年紀又小,一直養在深閨,除了紀少爺之外,甚少接觸外男,自然心思單純,不懂情愛為何物。”
徐令琛聽了,臉上就露出思索的神色來。
小丫頭剛才說不喜歡他,並未說她心有所屬,喜歡別人。而且,以慧心帶回來的消息來看,她絕對沒有喜歡別的男子的跡象。
怪不得她剛才臉色發白,一定是他太唐突,嚇着她了。
他怎麼這麼心急呢?當時應該慢慢地跟她說的。
畢竟這跟前世不一樣啊,前世他幾乎天天跟她見面,一連相處了大半年,她才慢慢接受他的。這一世她困在陳家,他跟她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怎麼能要求她跟前世一樣立馬就答應他呢。
他突然很是自責:“我是太心急了,應該再等等,等足夠熟悉了,才與她說開的。”
鄭則不由愕然。
殿下非常在乎紀小姐,比他想像中的更在乎紀小姐。或者說,殿下在乎紀小姐到什麼程度,好像無人能知。
他隱隱之中就明白該如何讓殿下消氣了:“紀小姐一片赤誠之心,實在難能可貴。別的女子見了殿下,早就如狼似虎地撲上來了,別說是求愛了,便是殿下看她們一眼,她們就激動的要哭了。您若是再跟她們說上一句話,她們就能興奮的一夜都睡不着。也只有紀小姐在您面前該如何就如何。”
徐令琛的視線一下子就變得十分溫柔,好像看到很遠的地方似的:“別人看到的是我寧王世子的身份,是我這一身的皮囊,只有她能透過這些紛雜的亂象,看到我只是我。”
鄭則就附和道:“殿下能從那麼多人中看到紀小姐,這才是真正的慧眼如炬呢。”
徐令琛這一回沒有說話,腦海中卻浮現出她眨着大眼睛的樣子,嘴角不由自主就勾起一抹溫暖的笑意:“你送她回去吧。”
他沒有出面,只站在閣樓上目送她離開。
她沒有動心,說明他做的還不夠,所以,他必須要更努力才是。
來日方長,他小心翼翼地呵護,總能等到她打開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