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季連安在京都呆了七天,沈嘉禾這條胳膊就殘了那麼七天。

他還美其名曰,一切都是為了沈嘉禾的計劃好。

氣得沈嘉禾轉圈甩起那條沒有知覺的胳膊,掄了他好幾掌。

到了初十,離開京都的前一天。

沈嘉禾坐在燈火下,用那隻尚且還能活動的左手,無所事事地翻着書琴送來解悶的話本,懶洋洋問道:“小蘭花的話本,你怎麼拿來三本內容一樣的呀?”

書琴本是在為沈嘉禾收拾行李,聞言停下了手,走過來看了看道:“誒呀,還真是。書有點多,不小心拿錯了。”

沈嘉禾納悶道:“書有點多?你是買了多少本啊?”

“小蘭花的書當然每套得買三本以上啊!”書琴神采奕奕地介紹道,“這本是我平時自己看的,這本是專門借人讓他們也跟我一起追小蘭花用的。”

“還有收藏用的這本!”書琴舉起桌上幾斤嶄新的話本,小心翼翼翻開扉頁,道,“有小蘭花親筆簽名!書鋪老闆說這世間就只有三十本呢!我攢了好久的錢才買下的!”

沈嘉禾定睛仔細一瞧,“……就那麼一團糊,怎麼瞧出來是小蘭花親筆簽名的?”

書迷的眼睛簡直不得了的啊。

“就是得糊啊。”書琴用理所當然的口氣答了一句,“這是小蘭花特有的標誌。”

她指着那一團糊,說道:“小姐,這不是字,是他畫的自己。”

沈嘉禾慢吞吞一點頭,“哦……那他長得還挺丑。”

書琴:“……”

“誒呀,不是啦小姐。”書琴着急地跺腳,“是他畫的蘭花,代表着他自己,特別好認的。小姐你看,這個蘭花上還有一點紅。”

書琴抱着那本被歸類於收藏用的話本,美滋滋道:“聽說是象徵著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清高,那一點紅就是他意欲報國的赤子之心。”

沈嘉禾:“……”

沈嘉禾:“……噫。”

一朵畫糊了的蘭花而已,從哪能看出來那麼多東西啊。

書琴不舍地摸了摸封面,遞到沈嘉禾的面前,低聲道:“小姐,你收下吧。”

沈嘉禾一怔,笑着道:“這本不是你要拿來收藏的么?怎麼捨得給我了?”

書琴低着頭,道:“小姐這次要去天璣峰,書琴不能伴隨左右。聽夫人說,那地方少有人煙,小姐又一貫喜歡熱鬧……我怕小姐會覺得悶。”

季連安不喜喧鬧,天璣峰上常年只有他一人在,多了個沈嘉禾他都覺得吵。

所以沈嘉禾養病可以上天璣峰,但府中的家僕丫鬟一律不許同去。

沈嘉禾對此倒是沒什麼異議,畢竟她上天璣峰是為了日後闖蕩江湖的,若是帶着府里的人難免有諸多不便。

沈嘉禾本以為這事季連安難以同爹娘說通。

但沒想到沈周氏僅是想了片刻便頷首應下,還幫着勸了幾句沈丞相。

沈丞相思量了幾番,最終還是十分勉強地答應了。

只是書琴聽聞不能再伴着沈嘉禾,難免情緒低落了幾日。

書琴將那本書用藍色的棉布包好,小心地放到沈嘉禾的行李之中,念叨道:“小姐,你是愛書之人,這本書放在你的手中我也是安心的。這可是我攢了兩個月的錢,好不容易才讓書鋪老闆留下的一本呢。你一定要好好珍惜的。”

沈嘉禾聲音輕柔道:“我曉得了。”

書琴便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拿書時我還對着小蘭花許願了呢。希望小姐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的。最好啊,還能找個像話本里這般的如意郎君。”

沈嘉禾笑罵道:“你啊,未免想得太遠。話本里一般的如意郎君又是怎樣的?”

書琴微歪着頭,正要貧嘴幾句,卻忽然聽到沈周氏溫柔問道:“你們兩個談什麼呢?談得這般開心。”

書琴起了身,笑嘻嘻道:“正談着小姐未來該找什麼樣的如意郎君呢。”

沈周氏微微笑了起來,“找誰呀,也別找你爹一樣的悶葫蘆。到時候家裏擺着兩尊大佛,可是要悶死人的。”

季連安那個兼職大忽悠的神醫,用着連沈嘉禾都聽不太懂的話向沈家解釋着她的病情。

大意就是現在右手雖然殘了,但來回活動問題不大,不用再像從前一般,成日卧病在床。

沈嘉禾湊過去親親熱熱地挽着沈周氏的胳膊,順着她的話,笑眯眯道:“好好好,以後我找個能言善道的。我們兩個天天哄您老人家開心,怎麼樣?”

沈周氏便拍拍她的頭,半是嘆息道:“你呀,能常回來瞧瞧娘,娘便已是知足了。”

沈嘉禾動作一僵,訥訥半晌,才叫了一聲,“娘……”

沈周氏擺了擺手,示意書琴出去,緩步走到床榻上,繼續為沈嘉禾收拾着行李。

沈嘉禾像是做錯了事情一般站在一旁,垂着頭,左手背在了身後,有些可憐兮兮的。

沈周氏抬眼瞧她,無奈地笑了起來,“你認錯的模樣倒是像你爹小時候。”

她拉過沈嘉禾的手,柔和了聲音道:“你啊,畢竟是娘生出來的。娘雖然看不透你那些小聰明,但你心裏面琢磨着什麼,娘多多少少還是能懂。你跟娘說句老實話,你是不是不想留在京都了?”

沈嘉禾抿抿唇,應了一聲,“恩。”

“也好。”沈周氏拍拍她的手背,連連點頭,“這世間山水千重遠。人活一輩子不去看上一眼,也算是種遺憾。你本來性子就野,沒必要守在閨房裏寸步不出,有心想去瞧瞧,挺好的。你爹還跟我說呢,等他不做丞相了,就帶我去遊山玩水。你就當是去替娘探探路。”

沈嘉禾小心翼翼道:“娘你不攔我呀?”

“攔你做什麼?攔得住一次,你便老老實實呆在府里了?”

沈周氏為她拂開額前的碎發,溫柔道:“娘啊,就是怕你出行在外受了委屈,遇上什麼危險。你爹亦是如此,但他有點笨,就知道不准你出門,旁的什麼都不會。不用管他。”

沈嘉禾:“……”

她娘親真是致力於數落她爹。

沈周氏將幾件新衣放入包裹中,輕巧地繫上一個結。

“你要做什麼,娘不干涉你,全隨你的意願。娘知道你既然要出這個丞相府,必然是會為自己打算一番的。娘只希望你平安,偶爾回家看看,多寫幾封書信。畢竟我和你爹就只有你一個女兒,難免心中挂念。”

沈周氏將包裹遞給沈嘉禾,語重心長道:“娘這一生有許多事做不成,註定會留有遺憾。所以娘希望你能恣意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等累了便回家來,爹娘都在家呢。”

沈嘉禾微微濕了眼眶,撲到沈周氏的懷裏,抽抽搭搭地說著話,卻連不成語句。

沈周氏溫柔地拍着她的後背,似乎想起了什麼,道:“若是有人欺負你,跟他說你上頭有人,立刻修書一封寄到府里來,記得了么?”

沈嘉禾抽搭道:“娘,你,你要做什麼?”

沈周氏面無表情道:“揍他。”

沈嘉禾:“……”

簡單粗暴,鏗鏘有力啊這是……

十二月十一,清晨。

沈嘉禾在丞相的聲聲叮囑中隨着季連安上了馬車。

馬車裏放了一些行李,還有一小桌用油紙細心包好的糕點。

沈嘉禾伸手摸了摸,發現還是熱乎乎的,似乎是早上剛剛出爐。

季連安撐着下巴,懶洋洋問道:“你眼睛怎麼腫成這樣?被打了?”

沈嘉禾用哭腫的雙眼艱難地翻了個白眼給他,不言語。

他自討沒趣,也不在乎,努了努下巴,“餓了,好徒兒把那個綠豆糕遞給我。”

沈嘉禾聲音沙啞道:“手殘了,拿不了。”

“哦,對啊。”季連安裝模作樣道,“你不提醒,我還忘了。”

季連安伸出手,也不知在沈嘉禾的胳膊上揉了什麼穴道,她竟慢慢恢復了知覺。

沈嘉禾活動活動了右手,雖然有些麻痹的感覺,但好歹靈活了許多。

季連安道:“手好了吧?我要吃綠豆糕。”

沈嘉禾覺得有點冷,把自己縮在棉袍中,悶悶道:“沒好,更嚴重了。心情也不好。庸醫,你得賠我一千兩。”

季連安:“……”

季連安:“……你是要跟我碰瓷啊。”

兩個人基本上是一路走一路吵,惹得駕車的車夫心驚膽戰,生怕他們在馬車裏打了起來。

就這麼不緊不慢地趕着路,終於在十二月二十,他們到達了天璣峰的山腳。

沈嘉禾的行李頗多,便到附近的村鎮雇了幾個力工,讓他們先行將行李搬上季連安的居所,而他們則在後面慢悠悠地跟着。

天璣峰不算高聳,但寒冬總是會在此處停留許久。

山上覆著皚皚白雪,少有人煙,偶爾能看到幾棵翠綠的松樹屹立在山間。

季連安輕車熟路地走在前面,而沈嘉禾低着頭,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

然而走着走着,她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撲通摔進了雪堆里。

好在積雪較厚,沒有摔疼她,只是略顯幾分狼狽。

她蹙起眉頭,回頭想看看是什麼東西絆倒了她,卻忽然叫道:“師父!雪堆里有個手!”

那隻手應當是個小孩子的手,已經被凍得有些發青。

季連安聞言轉了回來,隨口嘟囔道:“可能是誰走着走着掉了吧。”

沈嘉禾:“……”

哪有人走着走着會啪嗒掉一隻手啊!

那隻手的主人被徹徹底底埋進了雪裏,不清楚到底是誰。

沈嘉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人身上的積雪掃開,將他從雪堆中拖了出來。

做完這些,她隨手抹去額上的汗,唾棄道:“讓一個八歲小孩乾重活。呸。”

季連安一攤手,“我幫你了呀。”

沈嘉禾狐疑,“你什麼時候幫我了?”

季連安坦然道:“我鼓勵你了呀。不是跟你說讓你加油了么?”

沈嘉禾:“……”

沈嘉禾:“……我要不是不會武,我真亂棍打你一頓。”

季連安絲毫不將沈嘉禾的威脅放在心裏,蹲下身,將那人翻了過來,仔仔細細瞧了瞧。

沈嘉禾也跟着瞧了瞧,只見這人大概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臉頰上還帶着些嬰兒肥,顯得稚氣未脫。就是這臉色已經有些發黑,看起來像是命不久矣的樣子。

她伸手戳了戳這人的胳膊,覺得他已經被凍得硬邦邦的,不由擔心地問道:“還活着么?”

“離死不遠了。”季連安摸着下巴,“遇到我也算是命大。不過我怎麼總覺得這孩子有點面熟呢?”

沈嘉禾側頭看他,問道:“你認識的呀?”

季連安想了一會,恍然道:“啊,這不就是老秦家的小秦嘛!”

沈嘉禾:“……”

那是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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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江湖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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