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沙鳶還沒來得及靠近馬車,就聽班成那邊十分沉穩地吩咐道:“佈陣。”
緊接着,就聽到一陣噼里啪啦的動靜,就彷彿過年放炮一般,震得沈嘉禾心裏一顫。
她悄悄掀開車簾,卻迎面被一陣嗆人的塵灰給逼了回去。
猛咳了幾聲,她驚奇道:“這是做什麼呀?”
白景鈺穩穩坐在馬車上,悠閑道:“霹靂彈。”
沈嘉禾聽到這熟悉的名字,想起自己這邊還有少俠給她的那一袋,一直都沒有用過,便拿了出來,問道:“是這東西?”
白景鈺頗感懷念道:“對呀。這霹靂彈還是我做的呢。當時恰好遇見阿一,便給了他一包,雖然他看起來是不太喜歡。不過你怎麼會有霹靂彈?我不記得我給過你……等等。”
他翻來覆去看了看裝着霹靂彈的布袋,“瞧着怎麼這麼眼熟……該不會?”
沈嘉禾含蓄道:“可能。”
白景鈺:“……”
白景鈺:“……嚶。阿一嫌棄我送他的禮物。”
沈嘉禾嘗試着安撫白景鈺,“可能少俠見我沒有什麼防身的東西,所以讓我拿來防身。”
白景鈺砸吧砸吧嘴,勉強道:“好吧。我信你。”
他從懷中掏出一袋霹靂彈,塞到沈嘉禾的手中,“也送你一包。湊個成雙成對。”
沈嘉禾:“……”
哪有這麼湊的啊?
馬車外,那噼里啪啦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
馬匹像是有些驚到了,躁動不安地走來走去,但有人安撫,好似也無事。
沈嘉禾納悶地問道:“這是什麼陣?拿霹靂彈丟沙鳶炸她么?”
白景鈺搖頭,“霹靂彈威力不算大。主要是用火藥的味道和激起的塵灰來掩住曲合香。”
沈嘉禾:“……”
這麼簡單粗暴啊。
沙鳶的事情,沈嘉禾在千山寨時,大略同季連安說過幾句。
季連安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沈嘉禾,懶洋洋道:“拿去。”
沈嘉禾接過,一臉莫名,“這是什麼呀?”
季連安平淡道:“新做出來的,也沒取什麼名字。你取一粒在舌底含着,曲合香便影響不到你了。千山寨附近能湊齊藥材已是不易,只有五粒,你自己掂量着用。”
沈嘉禾聞言感動道:“師父你這幾日窩在屋子裏,是為了給我做這個么?”
“左右無事,你也別急着感動。”季連安倚在馬車上,散漫道,“我從你師娘那邊聽來這個方子,但覺無用就沒做過。這葯是第一次做,無人試過,是死是活,看你造化了。”
沈嘉禾:“……”
老是要補幾句多餘的話。
白景鈺好奇地湊過來,敬佩道:“季神醫居然能做出對付曲合香的葯。”
“恰巧知道方子罷了。”季連安抬眸看他,問道,“怎麼你也想要?”
白景鈺老老實實點頭。
“行啊。”季連安輕巧回了一句,向他攤出一隻手。
白景鈺不明所以地將手搭在季連安伸出的那隻手上。
季連安一把拍開,嫌棄道:“誰要你的手了。我要錢。兩千兩一粒葯。”
白景鈺驚奇,“這也太貴了。”
季連安白了他一眼,“怎麼?你以為我這神醫的名頭白叫的?兩千兩還算少了。”
他瞥向沈嘉禾,囑咐道:“收好了。你那小瓷瓶里裝得可是一萬兩。”
沈嘉禾:“……”
季連安這麼一說,她忽然感受到了這瓶葯的重量。
馬車外的沙鳶似是被這霹靂彈給惹惱了,長錦一甩,徑直纏過兩人,將他們砸向了馬車。
沈嘉禾正毫無戒心地同季連安討論方子的問題,忽然便感到有什麼東西砸向了馬車。
在聽到悶響之後,馬車似是被纏上了什麼,驀地四分五裂,向外散去。
陽光肆無忌憚地灑了進來,令沈嘉禾有些不適地眯了眯眼。
她眸光微轉,便見沙鳶站在一匹馬上,閑適地端着長錦,輕輕笑道:“找到了。”
沈嘉禾不想和沙鳶說話,面無表情地向她扔了個霹靂彈。
沙鳶的長錦輕而易舉地纏住了它,拿在手中把玩,“這東西煩得很。你還是別拿它玩了。”
她四下看着,道:“這些人也煩得很,懶得同他們打交道。你還是趕緊隨我去地煞教。”
言罷,長錦徑直向沈嘉禾甩去,好似要將她直接帶走。
然而還未來得及靠近她,就見一把長劍出鞘,橫在她的面前,將那布帛割得粉碎。
秦如一將沈嘉禾護在身後,冷冷看向沙鳶。
“怎麼又是你。”沙鳶頗感厭煩地對沈嘉禾說道,“這條船你怎麼還沒讓他隨波流逝?”
沈嘉禾:“……”
她還沒踏上呢怎麼就得隨波流逝了!要走也是你走好么!
沙鳶話音剛落,先衝出去與她對決的,卻不是秦如一。
秦如一站在原地,沉默不語地看着一馬當先的李梧,微微皺了皺眉頭。
過了半晌,他竟將劍收回劍鞘,轉身平淡地問沈嘉禾,“可受了傷?”
沈嘉禾搖頭,不解問道:“少俠,你不去同李梧一起對付沙鳶么?”
秦如一側頭看向李梧,復又垂眸,低聲道:“不必。他會贏。”
沈嘉禾:“……”
李梧的武功有那麼好?
如秦如一所說,李梧確實招招都在壓制着沙鳶,令她一退再退。
沙鳶蹙起眉頭,發狠道:“滾開。別礙事。”
李梧挽出一個劍花抵在她的長錦上,向下壓住她的攻勢,低聲道:“回去。”
沙鳶嘲笑道:“不過是個靠前莊主的死才上位的小莊主,我憑什麼聽……”
話音戛然而止,她驀地意識到什麼,“你……”
李梧只是耐心重複了一句,“回去。”
沙鳶後撤幾步,越上一旁的樹枝,忿忿地看了他一眼,便收了長錦,頭也不回地離開。
班成被人攙扶着從馬車上下來,虛弱吩咐道:“罷了,不必去追那妖女。”
他一時大意,誤吸了些曲合香,此刻正綿軟無力,所以剛才沒能一起上前對付沙鳶。
沈嘉禾見他畢竟是乾坤庄的人,假意從季連安那邊拿到解藥,在他鼻下晃了晃。
班成謝過季連安,扶額,望向沈嘉禾,“那妖女是因你而來?”
沈嘉禾正想胡謅個理由,卻聽秦如一低聲為她開脫道:“與她無關。”
班成:“……”
班成:“可是我分明聽……”
秦如一搖頭,卻是堅持道:“沙鳶如何,與她無關。”
他像是從未說過謊話。本就不善言辭,此刻一句話說起來,停停頓頓,語無倫次,卻想着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沙鳶來……應是怪我。我從前……同她有過節……搶……”
白景鈺提着摺扇,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兒秦如一想要為沈嘉禾開脫的着急模樣,向班成打着圓場道:“沙鳶這個人舅舅您也知道,行為做事哪是有理由的。怕是心血來潮,正巧看到我們,便過來鬧上一鬧。”
班成沉默不語地看着秦如一,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臉上卻露出溫潤的笑意,順着白景鈺的台階,說道:“也對。畢竟是魔教的妖女,我對她的話太較真了。望沈姑娘不要見怪。”
沈嘉禾趕忙擺擺手,“言重了。”
班成向著隊伍揚聲道:“先休整一番,半個時辰后再上路。”
秦如一搶在沈嘉禾問話之前說道:“附近有溪流,我去打些水。”
沈嘉禾點頭,提議道:“那我陪你……”
秦如一卻是搖頭拒絕,“不必了。好生休息。”
沈嘉禾:“……”
她也沒運動啊,用不着休息的。
沈嘉禾站在原地,看着秦如一拿起水壺,向小溪走去。
白景鈺走了過來,摺扇敲上沈嘉禾的頭,彎起眉眼,笑着道:“不錯嘛。”
“啊?”沈嘉禾摸着頭,怔愣愣道,“什麼不錯?”
“你這時倒遲鈍起來了。”白景鈺的手臂搭在沈嘉禾的肩膀上,閑閑說道,“與阿一相識這麼多年,我可從未聽他說過謊。看來你與他之間,情況還算可喜。”
白景鈺見沈嘉禾不言語,笑着說道:“你是官家千金,出來闖蕩江湖,必然是不願暴露身份的,那在班家長輩的眼中,便只是個不明身份的人。再加上剛剛又與沙鳶有了牽扯,就更是會被懷疑。阿一急着把這事往自己身上攬,怕是不想你受了委屈。”
他伸了個懶腰,悠然道:“不過法子笨了些。”
沈嘉禾低聲道:“是笨了些。”
沈嘉禾提起裙擺,躡手躡腳地走到秦如一的身後,兩隻手敏捷地遮住他的雙眼,沙啞着聲音道:“猜猜我是誰?”
秦如一的睫毛扇動了兩下,拂過她的手心,帶些微癢。
他抬手拉過沈嘉禾的手,半是無奈道:“別鬧。”
沈嘉禾順勢坐在秦如一的旁邊,看了看水壺,笑意盈盈道:“你不是來打水的?怎麼半滴水都沒有?在想事情?”
秦如一垂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揪着溪邊的小草,有些沮喪道:“我是不是做了多餘的事?”
沈嘉禾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說道:“哪裏多餘了?”
秦如一垂眸,低聲道:“你應想到了對策之舉,我卻多此一舉,反惹懷疑。”
沈嘉禾蜷起腿,兩隻胳膊環繞在裙擺上,撐着下巴看向秦如一,“少俠,你為何想為我開脫?無憑無據僅是被懷疑而已,於我也造不成什麼吧。”
秦如一低聲回道:“班叔叔或許會以此為由不讓你進乾坤庄。”
沈嘉禾一愣,“乾坤庄?”
秦如一點頭,猶豫道:“我見你一直想來宿州,對乾坤庄也很有興趣。若是班叔叔不准我進便無妨,大不了在庄外護着你,庄內還有季神醫和景鈺在,不會讓你有危險。”
沈嘉禾眨眨眼,說道:“所以,你是因為我一直說著宿州宿州,還對乾坤庄感興趣,怕我錯過留下遺憾,才想着把責任攬去你那邊讓班成懷疑你,從而讓我順利進到乾坤庄去?”
秦如一默默點了個頭。
沈嘉禾的頭栽在他的肩膀上,捂着臉道:“誒喲,你這個笨蛋。”
秦如一悶聲道:“我知道。”
沈嘉禾白了他一眼,“你根本不知道。”
秦如一像是不服沈嘉禾這個說法,反倒在那邊生起了悶氣。
沈嘉禾閉着眼,慢慢道:“我啊,畢竟沒去過宿州,也沒見識過什麼乾坤庄,要說感興趣自然是感興趣的。但我更感興趣的是同你一起去的宿州呀。”
她勾住秦如一的手,輕聲說道:“大江南北,哪怕只是林間小路,只要你在,我都喜歡。”
秦如一有些茫然,似是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喜歡你啊。
沈嘉禾總覺得這種話即便說出口,他也不像會懂,便半是不滿道:“笨蛋。”
秦如一:“……”
秦如一便不去探究自己為何又被說成笨蛋的原因,低下頭,望着兩人交握的雙手,微微用力握緊,輕聲回道:“我也很喜歡。”
這句話就彷彿在應和着沈嘉禾心中的想法,讓她怦然心動。
沈嘉禾一轉身,把臉埋到他的胸前,忍不住嘀咕道:“你啊。等你開竅,怕是要到快要失去我的時候了。指不定我什麼時候就讓地煞教給逮走了,你就哭去吧。”
秦如一不太懂她指什麼,但覺得不是什麼好話,不贊同道:“不能亂說這些。”
沈嘉禾直起身來,不言語。
她剛站起來想要往回走,卻見季連安蹲在不遠處,攏着袖子安靜地看着他們。
沈嘉禾嚇了一跳,“師父?你做什麼呢?”
季連安幽幽道:“忽然有點不太舒服。”
沈嘉禾緊張道:“是身體不舒服么?難道是中了什麼毒?”
季連安搖頭,慢慢道:“心。”
他伸出手,“把一萬兩給我。我打算和錢過一輩子。”
沈嘉禾:“……”
不要自暴自棄啊!他們其實也不順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