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天上就下起了大雨。

雨勢又急又快,不多時便浸濕了青石板路。

沈嘉禾躲在屋檐下,半倚在牆壁上,安靜地看着商販們因為這場急雨而匆忙歸家的景象。

……以及,他們看到了沈嘉禾,都習慣性往她手裏塞東西的場景。

雖然沈嘉禾百般拒絕,但終究還是敵不過熱情,沉默地看着腳邊那半筐瓜果蔬菜。

“天璣峰上沒人,晚上要住客棧,這些該怎麼處理才好?”

總不能拉到八方庄,跟人家說這是見面禮吧。

沈嘉禾揉着眉心,覺得有的時候人緣太好也是一種困擾。

雨滴順着房檐滾落到地面,砸出淺淺的水花。

街市轉眼安靜了下來,只是偶爾有那麼幾個人低着頭,匆匆忙忙趕路。

沈嘉禾出神地看着,有些擔心般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少俠有沒有找到客棧。”

就算沒找到也好,最起碼別迷路到空曠的郊外。

城裏好歹還能有個屋檐為他遮一遮。

不過說起來,一般人也不會迷路到郊外去吧。

沈嘉禾漫無目的地想到此處,忽然回憶起秦如一誤打誤撞找到私牢的場景。

沈嘉禾:“……”

不,是少俠的話,有可能。

沈嘉禾偏過頭,望了望不見行人的長路。

她滿是惆悵地嘆了口氣道:“比起少俠,我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那個同她一樣重生,還雇傭殺手來殺她的人,到底是誰呢?

而那些殺手如今又在何處?

沈嘉禾沒有親眼見到那幅畫,無法明確斷定那一定是她。

但憑着王嬸的描述,還有那群殺手用畫和她對比時,無意間說的話,都能讓她的猜測更加可信。雖然她對此一點都不開心。

既然畫中是她身為皇后時期的模樣,那七皇子便可以排除在外。

畢竟七皇子早在遲轅登基之前便死掉了。

遲轅登基之後還存活在世的皇子也可以排除。

沈嘉禾和他們遠無仇,近無怨的,也沒從沈丞相那裏聽說過哪個皇子有奪嫡的心思。

如果他們能有剷除掉沈嘉禾的狠心,前世也不至於扶不上牆,當個軟弱的草包王爺。

說實話,沈嘉禾這一世不是沒動過把遲轅從皇位上扯下來的念頭。

偶爾回想起過去,心生不甘時,難免會有些這樣的想法。

然而扯下來之後扶誰才好?

七皇子剛愎自用,性情狠戾,若登基稱皇,勢必是個暴君。

而四皇子是個病秧子,在遲轅登基不久之後,便被一場大病帶走,都沒熬過一個冬天。

二皇子喜歡花天酒地,不學無術,若是扶得上去,也就沒五皇子囂張的事了。

八皇子倒還好,不算出挑也不算平庸,與七皇子親近,所以連帶着對沈家也有些敵視。政見與沈丞相相悖,所以就算由她勸說,她爹也絕對不會扶持八皇子。

剩下那些,不是目光淺顯,就是年齡還小,連是非都分辨不明,又如何能治國。

結果兜了一圈,最合適的也就是遲轅了。

遲轅的皇位奪得並不算光彩,他本身也有着遭人詬病的缺陷。

所以為了避免那些閑言碎語,他一直對外樹立着賢皇的形象。

禮賢下士,減免賦稅,整治貪吏。

哪怕這是門面功夫,也是對央國的百姓有益。

沈嘉禾就算重生之後另選了條路,但仍是央國的子民。

她見過大批的災民湧進城中,為半塊饅頭而爭搶得頭破血流的場景。

也見過在遲轅的政策下,這種狀況在一點一點的變好。

遲轅做人肯定是有缺陷的,又愛黨同伐異,但於治國來講倒是沒什麼可說的。

所以遲轅做不做皇帝,不是單憑個人恩怨就能決定的,她總要考慮到未來會如何發展,央國會變得如何,這麼做會有什麼風險。

於是,就成了現在這樣。

沈家依舊如同前世那般暗地支持着九皇子。

但遲轅休想再利用她來做些什麼。

她只要避開遲轅,離他遠些,什麼復仇不復仇的,這樣就好。

與其考慮復仇的事,還不如和秦如一多聊聊天,那樣還能讓她開心些。

至於沈家的未來,沈嘉禾也規劃好了退路。

沈丞相前世為官最錯的一步,就是在朝中因為黨爭而混亂的時刻抽身而出,沈家又後繼無人,沒了之前的權勢。

遲轅覺得他無端被削去了右臂,以他的性情,自然是惱怒的,心中更是存了打壓沈家的念頭。

沈丞相總以為自己會在七老八十的時候乞骸骨。

所以對於沈家後輩的培養,他覺得時間還來得及,再加上朝中事務繁忙,多少有些怠慢。

沈嘉禾委婉地提醒過他幾次,倒算有些成效。

上一次同季連安回京都,她還聽說了沈家的幾個小輩在朝政中逐漸樹立起威信的事情。

剩下的,就是讓他們在朝廷中占些主要的位置,這種事沈丞相要比她清楚該如何去做。

總之是要將沈家連作一體,讓人無法輕易撼動。

在當今聖上的眼皮底下,想要讓沈家達到那種程度還有些困難。

但等遲轅登基,他要剷除七皇子黨的餘孽,自然會提拔支持他的沈家。

到時此事便輕而易舉了。

無論沈丞相後來是留下還是離開,沈家的勢還在,就不會被輕易打壓。

沈嘉禾能為沈家做到的,也就是依照前世的記憶查缺補漏。

畢竟許多事,唯有經歷過一次才能發現問題。

於國於家,她都沒有虧欠,這下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走她自己選擇的道路。

至於遲轅,沈嘉禾沒打算在他身上費心。

他這個人季連安曾看過,說他是先天不足,很難育有子嗣。

季連安說很難,那就是基本不可能了。

所以沈嘉禾對許茹欣腹中的孩子是否是遲轅的,一直有所懷疑。

畢竟許茹欣進宮之前,已是懷有身孕。

倘若那當真是遲轅的孩子,還安安穩穩地生了下來,一路無病無災地成長,頭腦聰慧,最後還繼承了遲轅的皇位。

那遲轅當真就是老天爺十分的眷顧他。

但他很大的可能性,就是膝下並無子嗣,最後將皇位傳給了他當年瞧不起的那些草包皇兄的兒子。

辛辛苦苦謀劃了一生,最後還是要拱手讓人。

沈嘉禾覺得這對他來講,也算是懲罰了。

不過現在讓沈嘉禾苦惱的是,這些殺手到底是不是遲轅派來的。

如果當真是他派來的,那她重生之後的許多計劃會統統作廢。

但仔細想想,沈嘉禾卻又覺得不是遲轅。

以遲轅謹慎的性子,他不會連見都不曾見過他,便這般武斷地下令殺她。

光憑她這一世沒留在家,而是去天璣峰養病這一點,根本不足以證明她的重生。

況且,遲轅殺她除了怕被報復之外,並沒有什麼好處。

沈家本就會支持他,沒有改扶其他皇子的意向,他沒必要殺她,將本來屬於自己的勢力,再拱手讓出去。就算將她的死嫁禍給七皇子也是多此一舉,沈家本就和七皇子對立。

然而不是遲轅派的又會是誰呢?

雨腳亂如麻,沈嘉禾的心也跟毛團一般纏繞在了一起。

她拍拍自己的臉,長吐一口氣道:“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空想也沒什麼意義。”

“想什麼?”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沈嘉禾嚇了一跳。

她順着聲音抬眼看去,就見秦如一撐着把紙傘,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沈嘉禾彎了眉眼,笑着道:“少俠你來接我了啊。”

“雨大了。”秦如一將手中的東西交給沈嘉禾,“給你。”

那是一束野花,紅的粉的白的,三種顏色摻雜在一起,竟顯得格外和諧。

上面還帶着些雨珠,順着花瓣悄然落到了水窪里,也落到了她的心裏,濺起一串串漣漪。

明知不能會錯意,但沈嘉禾的臉還是悄悄紅了起來。

她接過花,瞧了瞧,輕聲問道:“哪來的花?”

秦如一答道:“來時在路上摘的。”

沈嘉禾:“……”

據她所知,只有郊外才長這種野花。

還真迷路到郊外去了啊。

秦如一瞥了一眼沈嘉禾腳邊的竹筐,問道:“這是什麼?”

沈嘉禾有些尷尬地說道:“恩……好不容易去趟八方庄總不能空手去吧。是見面禮。”

秦如一端詳了一會,誇道:“挺別緻的。”

沈嘉禾:“……”

這個時候就不要誇她啦。

秦如一主動將竹筐背起,對沈嘉禾說道:“回去吧。”

沈嘉禾應了一聲,笑意盈盈地鑽進傘下,感慨道:“真好啊。下雨還有人來接我。”

秦如一側頭看着她的反應,問道:“你開心?”

“開心啊。”沈嘉禾回望他,隨意說道,“只要和你呆在一起,就總是很開心。”

尤其是意識到“他雖然是個路痴但在最後總能尋到她”這一點之後。

沈嘉禾不打算解釋太多,便假裝四處看風景。

她的眼睛瞄到秦如一的手,說道:“少俠,你的手很大啊。”

秦如一聞言瞧了瞧自己的手,道:“普通。”

沈嘉禾抓過他的那隻手,與自己的相合,比對了一番,道:“你看,差這麼多呢。”

秦如一不善與人接觸,下意識想將手縮回來。

然而沈嘉禾卻未能讓他如願,十指交握,直接扣住了他的手。

秦如一撇過頭,紅了耳根,悶聲道:“鬆手。”

沈嘉禾也是扣住之後才反應過來,十指交纏是個十分親昵的姿勢,但猛然撒手又顯得有些不太自然,便只能紅着臉虛張聲勢道:“我就是要牽。不松。”

秦如一半是無奈道:“我的手粗。”

“你是練劍的嘛。自然會有繭子的。”沈嘉禾不在意地說道,“說起來妙慈長老的手也有繭子。聽說無涯寺原來也是江湖門派,是修什麼的啊?也是劍術么?”

“不是。”秦如一回道,“應是棍法。”

沈嘉禾慢慢道:“棍法啊……”

總覺得想像不太出妙慈長老揮舞着長棍的場景。

而且一個手的話,耍棍是不是有些吃力啊?

沈嘉禾用手指摸了摸秦如一手心上的繭子,忽然感到他的手顫了一下。

她不解地問道:“恩?怎麼了?”

秦如一猶豫了一下,老實道:“癢。”

沈嘉禾握着秦如一的手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給你擦手吧。”

秦如一:“……”

秦如一:“……恩?”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重生之江湖那麼大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重生之江湖那麼大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