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荒古舊事
因為先前都同見愁在一起,且剛才又是分頭尋找,所以在見着見愁同謝不臣一道走過來的時候,負劍生也沒往別的地方想,只當是見愁在尋找旁人的道中遇到了謝不臣,如此才與眾人相遇。
可還不待他開口問,已忽然之間發現,其他人的神情都不很對。
在乍看到見愁的那一瞬間,場中竟有些安靜。
他們所立處,乃是一座龐大的廢墟。
先前便是綠葉老祖站在這裏,一掌拍碎了高高的牆壁,引出了很大的動靜,才讓眾人聞聲尋來。
白鶴大帝的身後站了許多人,目光站在見愁身上,又看了看同她站在一起,面上神情並無異樣的謝不臣,眉頭便鎖了起來,謹慎地開口問了一句:“謝小友一直同見愁小友在一起?”
見愁眉梢頓時一挑。
謝不臣聞言,卻是立刻察覺出了這問題的非比尋常,然而一時也想不清白鶴大帝問這件事的關竅,只道:“方才在此境中遇到,便與見愁道友一塊走了過來。”
“……”
“……”
“……”
滿場的安靜,幾乎所有人都在這一刻對望了一眼。
負劍生的面容上更出現了幾分驚詫,張口就想說方才見愁明明是同自己在一起,但在即將開口那瞬間,腦海中便電光石火地閃過了方才白鶴大帝問話時的神情,覺出事情有幾分不對勁了。
綠葉老祖卻是在旁邊笑了起來,還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時候,對見愁搖了搖手指,一副“玩兒大了被逮了看你怎麼辦”的戲謔神情。
見愁只當自己沒看見。
早在決定用這非常之法的時候,她就想過肯定會被人發現點端倪,但這一點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事。
她一臉不明白白鶴大帝為什麼會問這話的模樣,露出些微的疑惑,甚至還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掃看了一眼正在打量自己的人,直接回問道:“我先才與謝道友動手到一半,便被衝散了,隨後不久在此境中相遇,一路都沒有再與謝道友動過手。大帝作此問,是擔心我對謝道友不利嗎?”
只聽到她這回答與反問,再看看這波瀾不驚中還藏了那麼一點淡淡嘲諷的神情,綠葉老祖就在心頭贊了一聲。
不愧是元始界新輩中最出色的!
這反應的速度和不亂的鎮定,實在能亂真了。
完全只當自己什麼都沒做過,將白鶴大帝的問話理解成了質疑她與謝不臣居然走在一起的事情上。
白鶴大帝顯然沒有料到她會如此矢口否認,因為在他們每個人感覺來,他們當時所遇到的見愁,都沒有半點虛假的感覺。
天知道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時候有多驚悚!
每個人都說自己遇到了見愁!
如今見愁這回答,卻讓所有人瞬間陷入了迷惑,負劍生更是用一種遲疑至極的目光打量見愁與謝不臣。
“該是大家都遇到了點不可理解的事情吧?”
綠葉老祖想了想,還是儘快結束了自己的看戲狀態,畢竟眼下還在盤古荒域之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去,還是不要將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了。
“我猜,諸位都遇到了見愁小友?”
眾人都沒想到綠葉老祖直接就說出來了,齊齊愣了一下,又忌憚地看了見愁一眼,才點頭承認。
見愁於是十分配合地露出了幾分驚異。
她皺了眉頭:“遇到我?”
“看來見愁小友自己對此事是毫不知曉了。”綠葉老祖一句話便將此事蓋棺定論,順帶把見愁洗了個乾淨,“我等平白無故陷入此界,而觀此界情狀,實在不像真實存在,倒像是一場恢弘的夢境,能讓我們所有人都跌進來。如此,方才之所見,到底是真是幻,或者說,這藏在夢境背後的人有什麼目的,便很值得商榷了。”
夢境!
眾人這境界無論如何都算是見多識廣了,先前心底也不是沒有過懷疑。尤其是他們所在的此境本身,實在不符合任何常理。所以雖然幾乎同時遇到了見愁,但同時存在幾十個實力基本一致的見愁這種事,按常理論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若說是夢境或者幻象,反倒是最大的可能。
只是,白鶴大帝聽得綠葉老祖這般言語,眉頭卻未鬆開半點,反而注視了綠葉老祖片刻,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她幫見愁開脫和轉移話題的意圖。
但綠葉老祖坦然地回視他。
如此倒讓他懷疑打消下去幾分,畢竟她性情雖劍走偏鋒,可在要緊的大事上還沒不靠譜過。
黛黛則是挪了步,繞着見愁走了好幾圈。
一雙美目波光流轉,淺粉輕紗下那誘人的雪白身體更如羊脂玉雕成,半遮半掩引人遐思。
她停下來,正好站在她身前,仔細地看着見愁,似乎要將她這一張臉與先前之所見對比個清楚,只道:“若是夢境,那可也太逼真了吧……”
見愁由着她去看,但目光卻越過她,落到了周遭的場景上,看了一圈,才對白鶴大帝道:“我這一路幾乎都與謝道友在一塊兒,中途並未離開,一直到此刻。可諸位都說遇到我,倒讓我有些不明白。只是剛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想請教您。”
白鶴大帝現在看着她,所能想起的只有先前在鏡面中所見的那詭異至極的無數“見愁之墓”。
但此刻他沒表現出分毫。
只好奇道:“見愁小友想問什麼?”
“先前您曾言,特意為六萬年前活着從荒域出來的那一位天姥夢老人,留了一根長夜簡,但並沒有等到此人。”見愁目光閃了閃,拋出了早已經準備好的問題,“可見愁想問一句,此人,當真沒有來嗎?”
天姥,夢老人!
只這五個字,忽然便讓所有人一驚。
但也有一些人早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白鶴大帝思慮周全,自然地接上了見愁的話:“見愁小友是懷疑,夢天姥已經進入了荒域,且在暗中作祟。我等現在之所歷,便是此人手筆。”
見愁點了點頭。
剩下的不必說,眾人都能猜透了。
唯有黛黛慢了一拍,還茫然起來,抬目從所有人身上掃過,竟然道:“可此地所有的女修我都認識,哪裏有什麼‘天姥’?這人難道在我們之前就已經進入了荒域?”
眾人聞得此言都是一怔。
謝不臣卻已經緊皺了眉頭,淡漠冰冷的眉眼間難得閃過了幾分不耐,只道:“誰說夢天姥一定是女人?”
這話話音剛落,便有許多道目光向他投了來。
黛黛更是受寵若驚模樣,似乎沒想到他會接自己的話,反倒完全忽略了他這半點不算是好的口氣。
她反應了片刻,才意識到謝不臣說了什麼。
只是還沒等到她柳眉倒豎跟他辯駁,謝不臣便像是忽然察覺到了什麼氣息一般,向著右側的天際望去。
好像那裏有什麼存在飛快地掠過了。
若他沒有記錯的話,那正是先前“應虺”離去的方向。
這一刻,腦海中的閃念實在快到極點。
那一道氣息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也太隱約了,若非他本身神魂與那一炷香之間有着切不斷的感應,只怕是半點察覺不到端倪的。
根本容不得他有半分的遲疑!
“暫且失陪。”
在眾人根本都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謝不臣竟然已經緊扣着掌中那墨規尺飛身而去!
疾馳的影子,在天際劃過一道墨痕。
眨眼便已經遠了!
“謝小友……”
這是怎麼了?
要追什麼去?
所有人腦海中都有一剎的空白,想要詢問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人便已經不見了。
唯有那一瞬間升騰起來的戾氣與殺機,還殘留在原地。
見愁轉眸望向他追去的方向,卻是半點也不驚訝:現在才算是有意思起來,月影去找傅朝生,謝不臣又去追月影……
“謝小友這是?”
眾人不明白,下意識就看向了見愁。
見愁道:“也不清楚,但方才我遇到謝道友時,曾被非邪天的應虺偷襲。興許,謝道友是察覺到了他的氣息,追殺去了吧。”
這回答也來得太敷衍了。
只是身在眼下這境地里,眾人卻都不會選擇跟上去看個究竟,一則是謝不臣已然道了“失陪”,二則此刻亟待解決的事情,還是這“夢境”。
除了應虺外,月影也不在。
先前見愁已經說了他們曾被應虺偷襲,也許是應虺記着先前為見愁一殺化身之仇,所以動手,倒也不稀奇;可修為算不上低的月影竟然也不在,便讓眾人有些遲疑忐忑起來,議論了幾句。
白鶴大帝顯然也想到了這一節,但在聽后卻搖了搖頭,道:“我們懷疑所歷之夢境都是夢天姥所制,未必不可能。可眼下我們所在的這一片‘夢境’,卻不是尋常修士的修為所能支撐的。便是我們所有人的修為加起來,也未必能造出此境中任何一個角落。我倒覺得,此境中的建築,頗有些眼熟,記憶里曾經見過,只是要小上很多。”
說到這裏,他竟然看了綠葉老祖和見愁一眼。
“綠葉道友和見愁小友,可有印象?”
問她們有沒有印象?
見愁沒有說話。
綠葉老祖也是看了她一眼,才回答白鶴大帝:“大帝是說元始界極域第十八層地獄裏,那一片廢墟?”
白鶴大帝當年也從元始界出,還與昆吾有些淵源。綠葉老祖便不用說了,當年一怒之下殺入過極域,攪了個天翻地覆。見愁更是前無古人的極域閻君、第九殿平等王,早在當年參與鼎爭的時候,就曾進過十八層地獄了。
在那裏,的確有過一片廢墟。
廢墟的另一頭,則是莽蒼的叢林,二者中間的荒原上,落着的便是曾安放過彌天鏡的祭壇。
白鶴大帝抬手指向這一片縱使坍塌崩毀也依舊恢弘得震撼的廢墟,道:“此境中建築雖不與那一片一樣,且大上很多,可其中一些圖紋卻極其相似。當年盤古大尊帶領人族遷徙,初時便在元始界繁衍生息,長夜中為避戰禍與嚴寒,常年居住在地下。那極域第十八層地獄中的廢墟,便是遠古先民留下的遺迹。我猜,我們此刻之所在,恐怕不是天姥的夢境,而是盤古大尊的夢境!”
唯有盤古,能撐起如此恢弘的夢境!
也唯有盤古,會夢見這樣一片廢墟!
若非所見,若非所念,如何能夢?
上墟的修士從未見過這般的建築,即便是做夢也夢不到這些;而尋常修士的修士所能制的夢境,都算是幻境,無法像此刻這夢境一般真實,竟將所有人容納於此!
誰也不知道大尊為何要帶領人族遷徙,在祂的故國又到底發生了什,但在白鶴大帝這推斷出口后,幾乎所有人想像到了某一種盛大而磅礴的場面,內心為之震撼。
唯有見愁一臉平淡,甚至漠然。
在這格外靜寂的時刻,她竟然問了一句:“可死人,怎會做夢呢?”
這一剎那,所有人都愣住了。
但僅僅是一剎之後,便齊齊驚出了一身冷汗——
死人是不會做夢的。
會做夢的,都是睡着的人!。